“老爷,长春宗的人现已经到了禹川边界,还有一盏茶就到浮丹了。”
茶香缭绕里,周密成正坐在案前处理公文,闻言喜上眉梢,放下书卷。
“好,太好了!成安,快去让玉儿璋儿收拾一下,咱们亲自去接见少侠他们。”
天气燥热,树上的蝉哇哇的叫个没完,江元珠被吵的心烦意乱,胳膊肘猛捅了下身边一旁装心静自然凉的檀姬。
“你说宫代掌门让我们两个菜鸡来干什么?我师父也真是,就在旁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这要是丢了长春宗的脸怎么办?”
檀姬从手里变出把折扇,哗的一声打开呼呼扇起风来。
“上次跟周大公子说下次再见还不到五天,就又见面了。”江元珠被晒的发晕,嘟嘟囔囔起来。
“师姐,你说自己菜就算了,可别带上我啊。”
“……半斤八两,还好意思说。”江元珠瘪嘴,眼睛猛然被折扇上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晃到了眼睛:绝世高人。
……
江元珠忍住白眼,身子一转躲开追过来的烈光,抬头看檀姬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拳头不知为何硬了起来。
“呵呵,师弟可真是做到了‘心静自然凉’啊。”
“呵呵,无它,惟心静尔罢了。”
江元珠热的口干舌燥,没心思和他怼下去,扯过一旁的阔叶遮住阳光往前走去。
禹川和浮丹相隔甚近,往来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与丘陵众多的云州不同,浮丹这里平原居多,一眼望去竟没有几处可以躲藏之处。
风声猎猎,江元珠拨开挡在前面的杂草,只见远处城门大开,夹道两旁种了好些桃树。春末夏初,落英满地,风卷起落花直上云霄,最终不见踪影。
“檀师弟,你快来看,那是不是周家那小孩儿?”
檀姬收起折扇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
马车里周玉掀开车帘,看着连缰绳都拽不稳的周璋,皱眉开口道:“璋儿,天热,还不快上来坐着。”
旁边的周密成捧着书卷臭脸冷哼,“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臭小子爱显摆,让他装去吧。”
马背上的周玉偏过头假装没听见,梗着脖子轻哼一声,手下却暗暗拉紧了缰绳。
“爹,那卷轴……真要送给长春宗吗?”周玉放下车帘,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周密成。
“哎呀,只要浮丹百姓平平安安的,我还有什么不能给的?
对了玉儿,上次来信,你说见到的不是千纪长老?”
书卷合上,周密成皱起眉头。
“是。满春堂当时只有宫代掌门在,宫代掌门说掌门云游多年,至今未归。爹,难道……那位代掌门她……”
没等周玉说完,周密成打断了他,又拿起书卷放在腿上。
“哎,那倒没有。只是那位千纪长老和我认识,不过关系不深,你这次去了长春宗,我便又想起了他。”
周玉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马儿嘶鸣一声,随着就是周璋惊恐的叫喊声。
“大枣,大枣!快给我停下啊!吁吁吁!”
周璋使出吃奶的力气拽紧缰绳,扯着嗓子对人群大喊:“快让开快让开!”
一时间尖叫声不绝于耳,连同马车的马也忍不住叫唤起来。场面用鸡飞狗跳去形容都毫不为过。
“吁——”
人群乱成一锅粥时,只见一妃色身影飞身上马,把周玉一脚踹下马背,两脚紧贴马肚。直起身子用了巧劲儿拉绳。只听一声短“吁”,不消片刻,那匹枣红色的马儿就甩着马尾回到了周璋旁。
“璋儿!你没事儿吧?”
“臭……臭小子!”
周璋懵然从地上坐起来,转头看到老爹和大哥朝自己跑来,还没等委屈开口就被周密成赏了个暴栗。
“混小子,你就逞能吧!大枣没收,罚你回去抄二十遍家规!”
站在周玉旁边的男人转过身,恭恭敬敬的朝江元珠两人行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姑娘和公子刚才仗义相救,周某真是感激不尽啊。只是不知二位怎么称呼呢?”
风声渐息,江元珠撩了下被风吹乱的刘海,朝周密成大咧作了个揖道:“害,举手之劳罢了。在下长春宗江元珠。”
檀姬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在下长春宗檀姬。我和师姐两人此次前来,正是奉令‘协助’周大人捉拿凶手归案,好还浮丹百姓一个平安清静。”
周密成抚掌而笑,“原来是你们两位侠士,周某早已恭候已久,快,两位这边请。”
马车摇晃,周密成长叹口气,徐徐说起事情发生的经过。
江元珠懒散靠着窗,拿起颗葡萄塞进嘴里含糊说道:“我有种直觉。”
“什么直觉?”
努力把自己塞在角落的周璋弱弱发声。
“我觉得……那凶手可能不是人。”江元珠端坐起来,“是妖,或是鬼。”
周密成的瞳孔突又收缩,紧盯着江元珠小声道:“江姑娘,可不能胡说呐。”
“周大人怎么这么紧张?元珠只不过是猜测罢了。”
人声熙攘,马蹄声渐停,江元珠拨开车帘向外看去。
楼上茶馆先生猛拍惊堂木,娓娓道来他带来的故事。楼下面馆江湖侠客风尘仆仆,小二端着两碗面费劲挤过和老板讨价还价的顾客。街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匆匆赶路,看起来一片祥和。
江元珠放下车帘,皱起眉头下车。一旁的周玉扶着周密成也走下马车。周璋本想逞强跳下马车,奈何背部受创,只好老老实实扶着成安的手下了马车。
“江姑娘是想问这街上为何没有孩子吗。”周玉和她并肩而站,轻声开口。
大枣被檀姬牵过来,淡淡朝周密成问道:“那东西白日也敢行动吗?”
周密成眯起眼睛,笑道:“周某的寒舍就在前面,各位不妨进去喝口茶再说。”
移步正堂,周密成几人端坐在座位上,周璋被下人扶回房间,成安沏好茶后悄然退下。
“江姑娘,当今圣上最不喜妖鬼之说,所以老夫听见姑娘那句话时才……”
长春宗里的人平日少闻世事,不知道这些也是情理之中。
“是元珠的不是,还请周大人见谅。”
江元珠站起身,恭敬朝他行了一礼。周密成摆摆手,“你们宗门弟子都甚少出山,自然不清楚当下规矩。”周密成轻嘬口茶,手指无意识地转动腕上的佛珠。
“那人近来愈发猖狂,城里已经一连丢了十八个女童。百姓整日内心惶惶,就算是白日也会把孩子锁在家中。”
檀姬和江元珠对视一眼,问道:“孩子都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让老夫想想……”周密成手指轻点桌面,“是丑时一刻。”
丑时一刻,万物沉睡,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准确吗?”檀姬问。
“准确。前日值夜的士兵正要休息时,猛然见一道黑影闪进西南边的一座宅子里,晨时便有人发现孩子不见了踪影。”
丑时一刻,西南方向,又全是女孩儿。半晌,檀姬轻声开口:“周大人,我们需要您帮一个忙。”
日落西山,街上是死一般的寂静。家家户户闭门锁窗,绑在门环上的白布被风扯起,活像被吊在顶上的鬼魅。
江元珠一身夜行衣,俯趴在房顶上,一双秋水剪瞳紧盯着下面的“小孩儿”。
黑夜无边,梳着双丫髻的女童茫然站在原地,风声渐大,吹跑了女童手里的风车。
“呜呜……阿娘,阿娘你在哪儿……”
女童擦着眼泪,走向风车掉落的地方。
江元珠手心冒汗,月亮逐渐露出一角,她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亥时七刻,亥时八刻,丑时一刻!
只见一道黑影迅速掠过,惨白见骨的双手渐渐伸向女童。
吐息间,江元珠翻身跳下房顶,刷的一声,惊鸿出鞘剑尖直逼黑影。那鬼物猛地收回手,近身朝江元珠要害攻去。
隐在一旁的檀姬悄然靠近,趁黑影后退之际,游龙猛撩上去,和惊鸿一同直指黑影命门。
那鬼物不敌,受了重伤,便想伺机而退。江元珠看穿它的意图,冷笑一声,“你这妖物作恶多端,还想全身而退?”说着,两指夹符,瞬间一张囚妖网落下,笼住了想要逃跑的黑影。
凶手落网,江元珠暗自松口气,把蹲在角落的小姑娘一把抱起,转过身朝檀姬嘱咐道,“师弟,把它先收在净妖瓶里,我去送她回家,你先去周府找周大人。”
檀姬点头,打开净妖瓶就要把它收进去。那妖物趴在地上气息奄奄,突然看见江元珠怀里的女童,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孩子啊……我的孩子!还给我!”
说着,不顾手指传来的灼痛,紧扒着囚妖网,开始尖声嚎哭起来。
“杳杳……杳杳!我的孩儿啊!”
檀姬紧皱眉头,这妖物吵得他头疼,速战速决地把它给收进瓶后,足尖轻点,飞身前往周府。
等江元珠赶到周府时,只见府里灯笼高挂,周密成眼含泪光,重重地拍了下檀姬的肩膀。
“好……太好了!这下浮丹百姓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烛火摇晃下,檀姬淡极的脸上突然绽出一抹笑,两个深深的梨涡嵌在颊侧。
檀姬回来的早,身上的夜行衣早已换成了藕荷色的弟子服,衣服上的宗徽周边嵌了一圈金线,在烛光下散着柔和的光晕。
“嘶——”
心口处忽然一阵绞痛,江元珠忍不住痛呼出声。
“师姐?”
檀姬率先发现她的异样,跑过去扶她坐下。
“你怎么了师姐?”
周家父子也发现她的异样,周密成开口问道,“江姑娘,你可还好?成安,快去医馆请大夫来。”
“不用了周大人。”江元珠强忍阵痛,“元珠只是在捉妖的时候一时不察,被那妖物划了道口子,无甚妨碍。”
江元珠深呼口气,对周密成道:“大人,那十八个女童还未找到,这妖物肯定知道那些女童的下落。”
周密成恍然,自嘲道:“唉呀,上了年纪就这点不好,脑子不好使啦。那这……就拜托两位少侠了。”
已是寅时,周密成眼下青黑一片,周玉朝他们拱手行了一礼后,便扶着周密成回了房间。
月色如水,玉冠被虚虚拢在发间,折射出一片冷光。
“伸手。”檀姬冷冷开口道。
江元珠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了手。檀姬垂下双眸,指尖轻搭手腕。
“哎呀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是在刚才被那妖物给误伤罢了。”
江元珠猛然抽回手,背在身后。檀姬也收回手,生硬道:“下次小心。”
“哦……这么煽情干什么。快把净妖瓶打开,要抓紧找到那十八个女童。”
江元珠直视他的双眼,心口处便又开始阵痛,吓得她转移目光,不再看他。
檀姬心下奇怪,把那鬼物从瓶里抖落出来后,默默补了一句:“师姐,你心口没问题。但我觉得你眼睛有问题。”
“……”
江元珠懒得搭理他,蹲下身戳戳那坨黑影,“哎,反正你都被我们抓了,还不快说那十八个女童在哪儿。”
趴在地上的陈春抬起头,虚弱一笑,“放了可以……但你们,要给我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