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春小师姐

“尚武峰孙大壮,猎九品三色鹿一只,记五分。”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站在放榜台上,破破烂烂的本子上记着长春宗里内门弟子的考核成绩。

“桃花峰武十娘,猎六品炎猪五只,记一百分。”

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瞬间投向正在啃烧鸡的武十娘。

武十娘不明所以,油光发亮的嘴唇缓缓对众人扯起一个迷之微笑。因为笑的弧度太大,正在咀嚼的鸡肉都差点飞出嘴外,幸亏武十娘嘴疾舌快,鸡肉才又老老实实待在了嘴中。

真是目不忍睹!众人默默转过头。

“留剑山尚青云,猎六品赤火吞金兽两只,八品寒冰兽六只,九品三色鹿一只,记一百零五分。”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声。

“沧海峰江元珠,猎……无品小斑鸠一只,记负分。”

“切……”

人群里发出阵阵嘘声。

白胡子老头嘴角抽搐,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长老席上的长德长老,江明对问心投来的目光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问心打了个寒颤,在心里为江元珠默默点了一排蜡。

木菱摆弄着新染的指甲,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开口道。

“真是没想到,元珠那孩子的猎兽成绩能这么差。

我们都以为长德长老的关门弟子应是能夺得头筹的。唉,只是可惜我们这些压错了宝的,白白浪费几十颗灵石。”

江明皮笑肉不笑,“明安长老有闲钱把宝押在我的关门弟子身上,不如先想想自己欠下的五千灵石怎么还清吧。”

木菱被他戳到痛处,冷哼几声拂袖而去。

江明怼完木姬,心中仍然怒火熊熊。正盘算怎么好好修理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好弟子,一转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借过借过。”

江元珠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她师父是出了名的脾气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猎兽考核得了负分,少不得被敲一顿手心面壁思过,然后送到洒扫门那里“深造”个几月。想想就可怕!江元珠打了个哆嗦,悄悄从人群缝里看了眼江明,便继续猫着腰往前走。

“江元珠!!!”

江明看到江元珠贼眉鼠眼的看了一眼自己就要溜走,火冒三丈。猛地一拍桌子,问心吓得一哆嗦,连带着声音也变了调。

江元珠心神一凛,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这一劫,没等江明的定身符飞来,自己先拨开人群,一个箭步滑跪在江明身边。

“师父啊!徒儿无能,不能像武师姐和尚师姐那样争气。徒儿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修炼,不再让师父失望。”

江元珠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江明嫌弃的用脚把她挪到一边。

低头看到她一双滴溜转的眼珠,恨不能揍一顿消气。

看那师徒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旁的问心尬笑几声道:“长德长老消消气,元珠这孩子还小,以后勤加修炼就好了。”

“哼。”江明闭上眼睛,充做两耳不闻。

问心胡子抖动几下,凑近他耳边道:“长老,台下弟子可都看着呢。”

江明悄悄睁开道缝,果然看到台下弟子正“密切”关注着“战况”,甚至还有胆大的拿着书卷毛笔蹲在台旁飞快记录着情报。

江明轻咳几声,皱眉看向江元珠,“既然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还不快回山好好修炼。这次就罚你把明净心法抄二十遍。”

江元珠一阵哀嚎,那明净心法足足一百来页,让她抄一遍都累得要升天,更别说抄二十遍了。

江元珠还想故技重施,江明早已预料到自家弟子不要脸的操作,一个瞬移诀就没了身影。

江元珠见江明早就跑远,不禁恶向胆边生,

“师父,古人说,子不教父之过。弟子不作为肯定也有师父的一份过错。那这二十遍你也要有份儿!”

江元珠终于单方面赢了一场嘴仗,正得意洋洋地回房抄自己的二十遍时,耳边突然炸起江明的怒喝,

“三十遍!三十遍!不准让木灵草灵帮你写,明日我便来检查!”

江元珠潇洒的背影猛然踉跄,心里后悔不已吐血三升。

这边问心终于慢悠悠地念完所有弟子的考核成绩,看着一瘸一拐的江元珠,内心平淡如水。转头对台下弟子告诫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斗嘴的下场。”

台下众多弟子疯狂点头,其中有些混日子的弟子,也效仿江元珠早早溜之大吉。

长老们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像江元珠那样考了负分,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某人还不知道自己这负分竟能成为长春宗一众长老对自家弟子成绩忍受的最低底线,她现在正窝在房里发愁她的三十遍怎么抄完。

越想越愁,越想越气。

江元珠怒而摔笔,大叫一声把窗外正在睡觉的木灵和草灵都吓了一跳。

“不知道人家还在睡觉嘛!怎么,你又被你美男师傅罚抄了?”木灵一头长发垂在身后,小胖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江元珠翻了个白眼,怀疑木灵化生的时候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她师父今年年初刚过完一千岁生辰,虽然容貌俊美,可脾性极差,一点就炸。

草灵揉揉眼睛,爬上江元珠的窗台。

“害,你这话问了也是白问。她十次老实坐在案桌前有九次都是被她师父罚抄的。”草灵说话毫不留情。江元珠又翻了个白眼,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木灵和草灵相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如我们帮你把这些抄完,你给我们俩修剪下分枝杂草。”

江元珠趴在桌子上,宛如被千年老妖吸了精气般半死不活。

“师父不让你们帮我抄。他明天便要来查收我的罚抄,我这才写了第三遍,手腕都要断了。”

少女长叹口气,眉心红痣的颜色都因为罚抄这事儿黯淡下去。

木灵皱起眉,从窗台上跳下来,正坐在江元珠手心。

“那你还会帮我们剪树枝杂草嘛?”

江元珠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看着木灵歪头晃脑的样子,脑中灵光一闪,直起身来把木灵轻轻放在窗台上。

“师父只说不让你们帮我抄,但他没说别人不行啊。你俩等着,我找好了人就来给你们剪枝。”

木灵草灵是院里灵草灵木化生出来的精怪,心思纯净。只不过反应慢半拍,等他们反应过来刚才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时,江元珠早已跑没了踪影。

长春宗地势复杂,每个山头位置不同,江元珠又正好是个路痴。

等她缠着半路要去请教自家师父问题的小师妹,忽悠着她给自己抄完明净心法后给人家送回山头时,才发现自己迷了路。

“真是不知道掌门怎么想的,每个山头中间的路程都够我下山去一趟珍馐阁的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在这里转三圈再走。”

江元珠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把素未谋面的掌门大人,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宗门地图。地图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几个字。

“仓海峰?”

江元珠把地图拿到太阳底下看,看到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那便是自家的山头,沧海峰。

但是江元珠越看越不对劲,总觉得仓海峰这三个字里肯定有一个出现了问题,虽然直觉很对,奈何能力有限。江元珠看越头疼,干脆收起来扔回了芥子袋里。

秉持着一套“既然不会就不要为难自己”的乐天(摆烂)精神,江元珠放心的顺着地图上的路线就去了仓海峰。

天色渐黑,因为江元珠拒绝吃辟谷丹,所以自己还保留着一日三餐的习惯。美名其曰:品尝美味佳肴,享受快乐人生。

“师父!快给徒儿我开门啊,你要再不给徒儿开门的话,徒儿只怕会饿死当场啊!”

江元珠见山门紧闭,以为是江明余怒未消,便狠狠掐了下腿,开始上演一哭二闹不上吊的戏码,想把江明磨出来给她开门。

只是敲了许久,手也麻了嗓子也哑了,就是不见山门打开。这下轮到江元珠生气了,觉得江明真是比自己还小肚鸡肠。

一双眼睛滴溜溜一转,既然正门不开,我就从侧门溜进去。果不其然,侧门大敞,只是江元珠一只脚刚迈进去,一阵冷风就拂过她的脸颊。

“难道今晚要下雨?那我师父晒的豆腐干岂不是都坏了。”

江元珠神经无比粗大,搓搓胳膊,嘴里嘟嘟囔囔的进了院里。

走到正堂前,江元珠发现房门大开,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那老头一向讨厌写诗作画,还经常在背后吐槽千纪长老附庸风雅。

不对劲。

江元珠缓缓后退,哆哆嗦嗦地抽出自己的惊鸿剑。

摆姿势摆了半天,一个鬼影都没有。江元珠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肯定是误闯了人家的山头。

江元珠收起佩剑,抱拳对院里道,“晚辈江元珠,因长春宗地势复杂,弟子不太认路,所以误闯了您的山头。还请长老大人有大量,元珠在这向您赔罪了。”

江元珠自知犯了错误,瘪着嘴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挨骂。

就在江元珠脚麻快要站不住的时候,一道寒光迅速朝她袭来。

江元珠心里忍不住骂爹,下意识抽出惊鸿迎战。

江元珠本觉得自己有错在先,想要收回惊鸿郑重道歉,没想到那出剑的人竟然步步紧逼,把她腰间挂着的香囊一下挑落在空中,随后落在草丛里消失不见。

叔可忍婶不可忍!

江元珠不再忍让,出剑愈发犀利起来。几个吐息间,只听“咣当”一声落地的清响。那出剑的人愣了一会,见自己落败,便想溜之大吉。奈何江元珠自己就是个中行家,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图,一把薅住他的领子拽到跟前,掐了个照明诀,仔细打量起跟她对战的人。

一身绛紫色长衫,乌发松松地扎起来垂到脚踝,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对江元珠薅衣领的不满和对自己落败的不可置信。

“放开我!”

江元珠见他没了威胁,便如了他的愿,让他措不及防摔了个屁股墩儿。

“你是谁?”江元珠抱起双臂,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外门弟子若没有长老令牌,是进不了内门的。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坐在地上的少年长发掩住了神色,悄悄捂住屁股,咬牙切齿道,“我是云明长老的弟子,檀姬。

师弟半夜听到有人在山门外大呼小叫,以为是外人强闯,这才和师姐对战起来。”

江元珠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有檀姬这号人物。不是她记性不好,而是云明长老酷爱当父,收的徒弟一批又一批。还没等记住上一批弟子的名字,下一批又接着来了,实在是记不过来。

江元珠心里大骂那张地图,都怪它字迹模糊,害她跑到人家山头去大喊大叫丢尽脸面,若是让师父知道,又指不定要怎么罚她。

看江元珠没有反应,檀姬误以为她不信,便要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上浮动的弟子标识。江元珠猛然扯住他的手,“行了,我知道了。你那儿还有新的地图吗?”

檀姬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从芥子袋里拿出一张地图,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江元珠的手里。

“师姐,今晚师弟多有得罪,还望师姐多多海涵。”

折腾了这么久,江元珠早就困的上下眼皮打架,敷衍的点点头。匆匆看了几眼沧海峰的位置,确定不会看错时,便一脚踩上惊鸿御剑而去。

檀姬松了口气,正欲转身回院,却发现地上老老实实的躺了一个大红色的香囊。

刚松的一口气儿又被吸回去,手指夹起地上的香囊,刚要收回在芥子袋里,里面却抖落出一张字条。

“如果有谁捡到了我的大盘鸡香囊,还请快快归还于我。不然我就会三天吃不下饭,精神恍惚,头晕脑胀……”

香囊的主人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纸条。显然是之前丢过,还特意在纸条背面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和自家家门。边角处还写了一串小字,上面像是被溅了几滴油,看不清楚内容是什么。

檀姬有些嫌弃的把纸条塞回了香囊里。

沧海峰,仓海峰。

不是她分不清,而是仓和沧只有一个偏旁之差,再加上那地图字迹模糊不清,这才走错了山头闹了个乌龙。

把香囊放在芥子袋里,檀姬看着如台风过境般的院子,还有地上断成两截的木剑,两行辛酸泪缓缓流下。

罢了,明日便去一趟沧海峰,归还江师姐的香囊。

檀姬有些心累,自家师父素来不管事,只管在云海里潇洒。大师兄更是趁机溜走,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这仓海峰上下便都是他在打理,还要时不时管教下面不听话的师弟。可谓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了虎豹揍得了豺狼。

还有前日风炎和尚师妹交手时,不小心打碎了她的云净瓶。幸好尚师妹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这一点小事。要不然他们仓海峰的外账还要再多出一笔灵石来。

摊上这么个师父,也算是天道对他的磨练了。

檀姬心里恨恨咬帕,把桌子上七倒八歪的画轴书卷收拾了一通,凄惨转身回了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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