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初冬的夜来得很早。
窗外街灯亮起的时候,倾稚刚洗完澡,穿着深灰色宽松毛衣,坐在落地窗前烘脚炉旁的地毯上,翻看今天的采访初稿。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立在书架旁的落地灯,光线落在她睫毛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柔软。
晏也在厨房泡茶。
他动作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水壶还没响,他就已经把茶叶称好,用预热的壶温调配成她喜欢的浓淡。
“你下午那段话讲得很好。”他走过来,把杯子递到她手边。
她接过,低头闻了闻茶香,“你怎么知道我讲了什么?”
“你不是让我提前听稿了吗?”
“可是我后来临场改了——”
她抬头,眼神有一点点揶揄,“你不会又让谁把我演讲现场录下来了吧?”
晏也没回答,只是在她对面坐下,慢悠悠啜了口茶。
倾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知道全部的事?”
晏也停顿了一秒,抬眼看她。
“你想知道吗?”他问。
她摇头,“不想。”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知道了,我可能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安稳了。”她轻声说,“但我也清楚,这份安稳是你一点点建起来的。”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
她轻轻一笑,“我知道。”
晏也望着她,眼神一如既往地深,像是可以将任何质问、疑虑、不安都吞进去。
她又说:“其实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细节了,但仓库那天……我还记得你手上一直在抖。”
他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五指修长的手。
“你后来不怕了吗?”她问。
他抬起头,看着她,语气极轻:
“怕。”
“那现在呢?”
晏也缓缓将茶杯放下,俯身靠近她。
“现在不怕了。”他靠近她耳边,“因为你还在我身边。”
她没有退开。
只是垂下眼睫,像是接受了这句答案,也像是默认了什么。
—
屋里很静。
静到小熊玩偶身上的按钮“滴”了一声——电量过低。
倾稚听到声音,看了一眼它。那只玩偶早已褪色,她从没舍得换掉,哪怕抱着睡觉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依然把它摆在床边。
她没动,只是对晏也说:“你一会儿帮我换下电池吧。”
“好。”他应得极快。
她轻声笑了,“我以为你会说让我别再用这个了,已经旧成什么样了。”
晏也也笑:“你喜欢的东西,我不会换掉。”
“你以前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
“现在更是。”
倾稚抱着茶杯靠在沙发边,望着窗外那条慢慢亮起灯的街区。
“我有时候会觉得,五年前那个仓库还在。”她轻声说,“只是换了样子,它在我们周围扩展开,成了房子、生活、日程表……成了一个比从前更大的世界。”
晏也静静看着她,眸色平静却深得看不清底。
“但我们还是从里面走不出去。”她说。
他低声:“那是因为我们属于这里。”
倾稚转头看他。
“你确定吗?”
他点头。
她没再说话。
只是伸出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扣了一下,“明天我们出去走走吧,别安排别的事。”
“好。”
“你不问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
她没说谢谢。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靠着沙发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
“……真乖。”
—
屋外风吹过落叶。
屋内茶水微温,小熊在灯光下沉默不语。
他们都没有再提“知道”与“被知道”的那一层。
因为他们都清楚,无论真相是什么,结局已经写好。
他们一起困在那场火之后的世界,五年,十年,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