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调查局报警服务台。”
“我妈有些不对劲，她忘记我对牛奶过敏。”
“是遭遇伪人袭击了是吗。”
“是，我现在躲进了房间，地址是淮市绿野路138号……”
叩叩叩。
叩叩叩。
接线员听见了通话里的敲门声，伴随着敲门声还有反复的、被拖长的尖锐女声。
“小聿，给妈妈妈开开门呢……”
“小聿……给妈妈妈开开门呢……”
“小聿，给……妈妈妈开开呢。”
隔着电话线，接线员都能感觉到受害人的呼吸在这一刻凝滞。
接线员飞快地说：“保持镇静，不要戳破它的身份，记住，千万不要暴露你的恐惧！尽量拖延它，我们立刻来救你。”
“嘟嘟嘟——”
通话中断。
凌晨两点，淮市绿野路138号，这是一栋别墅。
红蓝警灯在别墅死寂的墙面投出斑斓色彩，拉出的警戒线圈定出封锁圈。
几个全副武装的调查员冲入别墅，负责本次行动的总指挥宋骋转身，面向在别墅外严阵以待的众人。
“我再强调一遍，不要恐惧！更不要暴露恐惧！”
“是！”
宋骋这才摁下耳麦，问：“里面什么情况？”
“成功解救受害人。”
宋骋还来不及松口气，突然，耳麦传出沉沉一声：“有情况。”
“什么？！”
“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受害人。”
宋骋眉头霎时紧皱，半晌烦躁地咒骂一声。
操。
绿野路袭击事件的受害人叫仇聿，是个14岁的青少年。
母亲和家里的小狗在这次事件中不幸身亡，伪人模仿了他的样子，让调查员无法分辨，因此无法开枪。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开枪射杀的一定是伪人。
两个仇聿被带回了调查局，分别关在两个伪人观察室。
显示屏里播放着绿野路138号附近一周以来的监控录像。七天前录像里，一个像是服装店人台一样的东西在别墅外晃荡，有路人经过时，它会躲起来，当路人走远，它就在藏身的草丛堆里，紧紧地盯着路人的背影。
六天前的录像里，这个东西像蜥蜴一样，爬进别墅的围墙，一路爬到别墅的落地窗前，用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把耳朵贴在玻璃上，如果别墅里有目光投向落地窗，它会矮着身子趴平。当目光离开，它又会昂起脑袋，把耳朵重新贴在玻璃上。
别墅里有声音传出来，是别墅女主人呼喊自己的儿子：“小聿，出来吃饭了哦。”
它张了张嘴，模仿着：“小……聿……出……来……吃……饭……了……哦……”
别墅女主人：“小聿，给妈妈开开门呢？”
它：“小……聿……给……妈……妈……开……开……门……呢……”
起初它的模仿还很僵硬，但很快，在五天前的录像画面里，它已经能模仿出音色以及语气。
伪人的确是一种模仿力极强的生物。
四天前的监控画面里，它与别墅女主人隔着落地窗有了个对视，别墅女主人尖叫一声，它躲进了草丛，隔着层叠的绿叶缝隙窥视出门查看的别墅女主人。待女主人返回家里，它吐出舌头，身体开始兴奋地蠕动，带动整个草丛簌簌摇晃——它在身体的蠕动中一点点变成了别墅女主人的模样。
三天前的监控画面里，别墅女主人开车送儿子上学，却是走路回来。别墅的落地窗外空空荡荡，没有奇怪的东西悄悄趴在那里了。
“小聿，回、回来了？”女主人对刚放学的儿子说。
“嗯。”
“小聿，回来了？”
“……”
儿子看着她。
她看着儿子。
纵然伪人模仿能力强劲，但会在某些时候出现一些卡顿和重复。
“怎么了？”儿子问。
“不知道怎么回事，妈妈今天很想与你多说说话。”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经过一些数据分析，伪人的智商平均在70左右，一些高级别伪人的智商甚至能达到90以上——那已经是正常人的智商了。
伪人会把它的智商用于观察、模仿以及捕猎。
两天前的监控里，它已经知道怎么给狗套上牵引绳，知道怎么拨打电话，知道出门去超市购物。
它往返超市与别墅的速度很快，因为伪人的奔跑速度很快，远超人类。
之后两天的监控拍摄到的只剩下它的目光，它开始观察儿子，间或流露出馋涎的眈眈目光。
所幸调查局及时赶到救下了受害人，但现在的情况非常棘手。
通过指纹、指静脉、手掌几何、面部、虹膜、视网膜、声纹等生物识别技术，发现两个仇聿的生物特征完全一致。
调查局一片哗然。
伪人在伪装人类的过程中确实是会复制人类的一些生物特征，但这个伪人的伪装未免太过全面。
两个不同的观察室里，调查员观察着两个仇聿的眨眼频率。
没办法，人类的生物特征无法辨认伪人，就只能用伪人的特征来辨认真假。
伪人的特征之一便是眨眼的频率与人类不一样。
然而经过数日的观察，调查员们面面相觑。
一模一样的眨眼频率！！！
“绝对特意观察过仇聿的眨眼频率，又知道我们正在辨认它，他妈的，伪人在控制自己眨眼。”监控室的两个监控器里，宋骋看着两个来自不同观察室的画面，骂了一声，“该死。”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部表情呢？有没有露出过什么诡异的表情？”
下属摇头道：“仇聿这孩子性子有些冷，他脸上的表情很少，又不爱说话，所以……”
所以方便了伪人，不仅没有显露出僵硬的面部表情，也没有出现言论卡顿和重复的行为。
下属叹了口气说：“这应该是一个高级别伪人。”
“再高级也是伪人，总有与人类不一样的地方。”宋骋盯着监控器里的两个仇聿，“我们分辨不出来是不熟悉他，让熟悉他的人来认。”
这个办法下属其实早就想到了，他轻声说：“宋队，仇聿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一直由母亲独自抚养。”
宋骋转过头：“没有其他亲人了？”
下属叹了口气道：“直系亲属是都没了，只有一个很远的舅舅。”
宋骋说：“很远是什么意思？”
下属说：“关系很远，严格来说，应该是仇聿的表舅，不知道有没有出五服。人也离得挺远，在樊波利亚生活，平常没有什么联系。”
听起来让亲戚来辨认真假的办法也走不通，宋骋烦躁地来回踱步。
调查局不可能把伪人放了，也不能一直把两个仇聿都拘起来。伪人迟迟拘着不处理，会有伪人伪装成调查局内部人员的风险。
但又不能两个仇聿都击毙。
他想了想说：“先让老师同学来看看吧。”
下属数通电话打过去，愿意来调查局辨认的只有班主任。
班主任站在监控室里，看着两个监控器里的画面：“不……不用我面对面吗？”
宋骋说：“出于你的安全考虑，除非你能保证你不会暴露恐惧。”
班主任沉默了一下：“是因为……在伪人面前暴露了恐惧，就会被盯上吗？”
宋骋没答，问：“能看出什么吗？”
班主任只好说：“我试试。”
两个监控器里，两个仇聿坐在审讯座里，因为无法分辨到底哪个是伪人，担心伪人突然伤人，两个仇聿都戴上手铐脚镣。
两个观察室里的观察员同时问道：“仇聿，能再说说当时遇袭的情况吗？”
记录着101号观察室的监控器画面里，仇聿默了默，说：“我对牛奶过敏。”
众人一顿！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极有可能是伪人！
宋骋立马对101号观察室的观察员说：“想办法让他多说话！”
只有多说才更有暴露的可能。
101号观察室的观察员说：“仇聿，我的问题是遇袭的情况，你为什么想到牛奶呢？”
仇聿慢慢抬起头：“出现过敏，就能确定我是真的吧，你的问题，不就是为了区别伪人么。”
观察员：“……”
记录着107号观察室的监控器画面里，仇聿看了观察员一眼：“一个月了，还没有分辨出来么？”
被质问的观察员：“……”
监控器外的班主任：“……”
宋骋叹气：“我们观察了一个月，进行了很多测试。这个伪人的等级很高，而且它对仇聿的观察很仔细，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反应，我们对仇聿不了解，您作为他的班主任，看看能否分辨呢？”
班主任迟疑着说：“仇聿这孩子很优秀，但性子冷傲。他在校都是独来独往，我有时候想与他聊聊，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抗拒。”
宋骋听懂了班主任的言外之意。
他没分辨出来。
宋骋：“没事，总之感谢你跑一趟。”
班主任提议道：“或者考考他的情况呢？我的意思是核实一些发生在仇聿身上的经历，或者给仇聿出一套试卷什么的，能满分的就是仇聿，反之就是伪人。”
班主任这话落在调查局众人耳中，显得有些天真。
宋骋苦笑了一下说：“就像伪人复制了仇聿的生物特征，它还复制了仇聿的记忆。出题什么的，伪人翻翻仇聿的记忆，就能写出答案了吧，不过这也是个办法，我们之后会试一试。”
班主任心跳一下加快了，他在这一刻直观地感受到了伪人的恐怖。
宋骋：“我叫人送您。”
班主任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没事，没事，我自己开了车。”
等班主任离开，宋骋还真让人给了两个仇聿一套试卷，结果如他所料。
压着事情毫无进展的火，宋骋对下属说：“他不是还有个舅舅，让他舅舅来一趟！”
下属纠正了一下：“是表舅。”
随后在上司无言的注视里匆匆给仇聿的表舅拨打电话。
嘟、嘟、嘟……
无比漫长地等待。
下属说：“这个时间樊波利亚应该是深夜。”
宋骋深吸了一口气：“算——”
‘算了’两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完，电话那头忽而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哪位？”
下属一顿，立刻道：“你好，是林水先生吗？”
“这里是淮市调查局，事情是这样……”
下属一口气讲了仇聿的事：“你看你方便来一趟吗？”
电话那头思考了片刻：“好啊。”
下属挂了电话。
确实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又想到仇聿的表舅，毕竟有血缘，不怎么联系也有联系，比他们这些陌生人好。
调查局翘首以盼，盼着仇聿的表舅到来，结果一盼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一个午后。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淮市调查局，他很高，穿着一件飞行夹克，内里一件灰色高领毛衣覆着他修长的脖颈。
三个月的时间，让调查局众人都以为仇聿表舅不会来了，所以询问的调查员在得到‘林水’这个姓名后，有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然而在听到林水的话后，惊喜立刻退却了。
林水摘下摩托头盔，把头发往后一撸：“有点事耽误了，我的侄子，哦不，应该是外甥，我的外甥还在你们这里么？”
每一个字都透着……不靠谱。
所以没有人会指望他能认出连‘侄子’、‘外甥’都闹不清楚的仇聿。
众人沉默着随着他去到监控室。
甚至有人问：“林先生，你知道你外甥叫什么吗？”
林水：“知道啊，仇聿。”
“知道是哪个‘仇’哪个‘聿’么？”
宋骋呵斥：“好了。”
随后盯着林水：“能看出来？”
林水：“‘仇’我知道，‘yu’我还真不知道是哪个‘yu’。”
说完这句，他才垂眼看向两个监控器。
没过两分钟，伸手一指101号观察室的监控器：“这个。”
樊波利亚，为文里虚拟的一个国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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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