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春的甲胄肩吞碾过玉阶中央的残烛纹砖,那是她母帝驾崩前亲自凿的砖,砖面“生女则国兴”五字已被磨得发亮,边缘新嵌的三色雏鸟纹,正是玉柚带着青亥派来的匠人连夜凿的。
我抱着半人高的《女君育雏典》站在阶前等着议朝,典籍封皮的血手印在茧形灯下泛着微光,那是她母帝临终前按的印。
“启禀陛下,”我展开泛黄的绢帛“母帝在位时推行的‘育雏三赐’,生女赐田千,水配九、蒙凿刃一柄,”我指向殿角堆叠的旧账册,纸页间飘落的桑苗税单盖着母帝的残烛印“却被旧族曲解为‘生女必贵’,暗中抬高乳娘价码,导致边塞三年间有十七位娘子死于‘求女捐’。”
艾春指尖敲了敲御案上的《千雏令》,竹简边缘缠着母帝旧袍的残丝:“母帝的‘育雏母田’,”她望向阶下抱着量天尺的玉柚,后者袖口还沾着母帝陵前的沙枣土“本意是让地脉之责共担,却被旧族变成榨取女子的由头。”她忽然抽出案底的血书,那是去年冬巡时收集的分娩记录,“玉抽,妳念一念余南商妇的证词。”
“遵旨。”她展开染着沙枣香的绢帛,上面用茧丝绣着商妇李山锦的指印:“旧制说‘多生多福’,可我姐生第三胎时,产婆被旧族扣了水粮说‘生女耗水不祥’,最后血崩死在炕上——”她声音顿了顿,“依国师的意思是现在不要鼓励生育,而要让每个生下来的孩子都不再沾着母亲的血。”
山箫她从袖口抖出半片染血的甲胄残片“当年出南军的护心镜,现在全被改造成育雏坊的暖炕板,妳母帝要是知道旧族拿她的‘育雏令’当刀使,怕得从地脉石里跳出来凿人!”
艾春起身,甲胄上的残烛纹与母帝砖上的印记重合:“传旨,”她望向手中的《千雏令》,绢帛第三页用朱砂圈着“废除生育赏赐制”,“终止母帝时期的‘生女赐田’,改为‘五女共育免税制’:凡生育女子可任选四位阿咪共担抚育,生母育母教母的功绩皆可抵赋税,”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女官们凝重的神色,“若再有旧族用‘多生多福’逼死娘子,便用他们的祠堂梁柱,为育雏坊搭避雪棚。”
掌灯时分,户司的雕花窗棂漏进细雪,艾春案头摊着母帝的《隐乳手札》与去年的《娩亡册》。她卸去甲胄:“从前母帝总说‘朱余的未来在雏鸟翼下’,”她指尖划过手札里“鼓励生育”的朱批,墨迹被泪渍晕染,“可她没看见,旧族把‘鼓励’变成枷锁,让娘子们为了百粟强行受孕,最后死在产床上。”忽然攥紧手札,指节泛白,“如果传承要靠娘子们的血来换,我宁愿朱余没有未来。”
我替她添了盏混着母帝陵前雪水的油灯,火苗“滋啦”一声,映得她腕间护腕的残烛纹如泣血:“所以我们的《千雏令》要写,”笔尖落在“自愿生育”的条目上,“取消一切生育奖励,却给每个生育的娘子三倍护工、五年免税,不是逼她们生,是让她们生得有底气。”
山箫推门而入,腰间挂着新制的“避育茧”,用沙蚕茧混着井渠泥制成,茧面刻着“地脉自择”四字:“姥子跟着青亥匠人鼓捣了三天,”她晃了晃茧子,里面传出细碎的沙枣响,“把这茧泡在渠水里,能让娘子们避育三月,妳母帝当年要是有这玩意,何至于看着那么多娘子被‘生育令’逼死。”
玉柚紧随其后,护腕符文映出各州“避育茧”的分发点:“已按陛下吩咐,在每个井渠旁设‘地脉驿站’,”她翻开账册,里面夹着避育茧的使用说明,“舆妇传避育歌,酿妇教泡茧法,锻妇刻警示纹,让娘子们知道,生或不生,都是地脉给她们的选择权。”
艾春忽然笑了,指尖抚过赵山箫递来的避育茧:“母帝的路走到头了,”她望向墙角母帝的旧甲胄,如今被拆成育雏坊的襁褓布,“她用赏赐鼓励生育却没防住旧族的盘剥;我们用共育分担责任再给娘子们避育的茧,这才是地脉该有的样子,不是逼她生,是护她选。”
次日清晨,城南千雏阁的檐角挂上残烛灯,山箫正踩着梯子换灯芯,新换的茧形灯里掺着避育茧的沙枣屑:“天奶诶,妳母帝这灯太亮了。”她嘟囔着,“咱得换成暖光,让娘子们看着就知道,生孩子不是上刑场,是进千工护的场。”
艾春蹲在火盆前,看朱玉柚用母帝的《育雏典》残页包避育茧:“玉柚,把母帝的‘生女赐桑苗’改成‘育女可换籍’,”她指着账册里的新条例,“锻十把刀能换产婆上门十次,凿十副图能换避育茧五枚,让功绩不再绑定生育,而是解绑生育的枷锁。”
我替远道而来的阿依茧系上避育茧做的平安符,上头绣着众女的工种纹:“阿春姐姐,”小茧忽然开口,“程高文姐姐说她以后不想生了,就想当小茧的识帛阿咪,这样可以吗?”
艾春愣住,指尖轻轻碰了碰小茧的脸:“当然可以,”她声音轻得像雪:“地脉从不强求谁做母亲,只是当妳想做阿咪时,千万双手会和妳一起托着雏鸟。”忽然望向阁外,山箫正教娘子们辨认避育茧的纹路,玉柚在核对“育女免税”的账册,母帝的路在我们脚下拐了个弯,不再是用赏赐铺就的阳关道,而是用避育茧、共育制、免税令搭的独木桥,虽窄,却让每个娘子能扶着千工的手,自己决定要不要走。
雪停时,千雏阁的茧形灯亮起,映着避育茧在风里轻轻摇晃。艾春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茧贴着我腕间银铃:“雁南,妳说母帝会怪我改了她的育雏令吗?”
“不会,”我望着灯影里山箫挥汗凿碑的身影玉柚俯身教娘子认账的侧影,“她当年用残烛照亮生育的路,现在妳用茧火照亮已选的路,妳们都是让地脉按着娘子们的心意流的人。”
阁外传来《勿育谣》的哼唱,混着《育女谣》的调子,新旧交织成我新谱的千雏调。艾春望向檐角母帝的残烛灯与新换的茧形灯交相辉映,忽然轻笑:“改革不是推翻旧制,是给旧制补上母帝没来得及缝的那针,让每个娘子的掌心,既有接雏鸟的暖也有握避育茧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