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墨色的天空缀着无数繁星，城市渐渐地安静下来。
夏家的客厅里，一家四口围坐在茶几旁，就夏澄的小说即将影视化的消息展开激烈讨论。
“哥你真是太棒了！等《深冬》播出了，我让小姐妹们为你刷数据！”夏溪兴奋地将怀里的抱枕揉捏成各种形状，“我当初看文的时候就觉得肯定会爆，没想到竟然能爆成这样！”
“澄澄啊，爸爸给剧组投资吧，你看投多少合适？”夏成均面上依旧平静，但眼神中透露出的火热却让人无法忽视。虽然他平日里对孩子们关心不足，但却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两个孩子，现在儿子的小说取得这般成就，他打心底里高兴，恨不得向所有的商业伙伴炫耀。
“爸，我今天才卖出版权，改编还需要一阵子，投资的事先不着急。”夏澄急忙安抚迫不及待地想要投资的夏成均，转头又对上夏溪亮晶晶的目光，顿觉招架不住。
耽改剧的拍摄并不困难，但过审却是相当困难。目前只是确认影视化，没有人知道它何时才能播出，与其让家人抱着期待苦等，不如等到快要开播再告诉家人，这是夏澄最初的想法。
“对了，澄澄啊，这是个什么题材的故事？”夏成均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好奇地询问道。
之前夏澄因为觉得小说不够精彩没告知小说名，现在都要影视化了，内容应当很是精彩，他再不去看看怕是说不过去。
夏澄表情一僵，瞬间陷入沉默。父亲那个年代的人，对于**的接受度还是很低，他不想让父亲的心情从山顶跌到谷底，也不想被父亲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气氛陷入短暂的尴尬，作为“告密者”的夏溪心虚地弯着脊背，眼睛在父亲和哥哥之间来回打转，既担心回头被哥哥训，也害怕她喜欢看**的事在父亲面前暴露。
孙慧自刚才坐下开始便没说过话，此时见夏澄低着头不说话，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语气平静地打破僵局，“是部爱情片，只不过是关于两个男人的爱情。”
从夏成均进门，再到夏溪喊话，孙慧就知道瞒不住。就算他们今天想办法瞒过去，夏成均也能凭借几大传媒影视公司的友好合作关系，查到哪部影视剧的原著出自夏澄，并知晓那是何种类型的小说。
既然如此，倒不如现在直说，更何况她平日里也会时不时跟丈夫聊天，潜移默化地加深丈夫对于“尊重孩子”“同性之恋也值得尊重”的印象，这时应当能发挥一些作用。
夏成均神情一滞，皱着眉陷入沉思，夏澄也因为他的默然不语而心情沮丧，甚至感到害怕。
在夏澄看来，严肃板正的父亲必定认为同性恋有悖伦理，而写同性之爱的他想来也属于不正常的范畴。这一年多的时间在父亲看来也许就相当于不务正业，他怕待会儿会迎来父亲更严厉的责骂。
沉默良久，夏成均抬起头，直直地望进夏澄的双眸，认真地问道，“澄澄，你喜欢男孩子吗？”
夏澄低着头，“我不知道。”
夏成均笑着摇摇头，温声说，“就算喜欢也没关系，爸爸并不是什么老古董。我刚刚没吭声是在反思自己，为什么你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却不愿意和爸爸说。”
夏澄惊讶地看着表情和缓的父亲，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该如何开口。
孙慧也诧异地看着丈夫，虽然他是有给丈夫灌输些新思想，但没想到他如此简单地接受了这件事。
当初知道这件事后她可是暗中纠结了许久，一方面担心儿子喜欢男生是种病，一方面怕态度强硬伤了孩子的心。再查阅了许多相关资料，并咨询了心理医生后，她才慢慢地接受。
夏溪一脸懵地左看右看，震惊于父亲的反应竟如此平淡。
父亲平日里的表现就像个老古董，保持着老一辈人的思想，对于新潮事物接受极慢，这次居然这么快就接受腐文化了？
“吓，大家这么吃惊啊？”夏成均看着妻子和孩子们不可置信的表情，心里莫名有点小得意。
“爸爸，我和妈妈也喜欢看男孩子们谈恋爱。”夏溪毫无负担地拉着妈妈下水。
孙慧一愣，虽然女儿说得是事实，但看到丈夫投来探寻的目光，她还是又羞又气地扭过头，倒是变相地承认了。
夏成均也是才知道妻子的小爱好，难怪之前妻子经常和他讨论爱情观，还时不时科普关于同性恋的知识，原来不光是为了儿子也是为了她自己。
“哈哈哈，这没什么，爸爸可以接受。”夏成均拍拍夏澄的肩，又伸手揉了揉夏溪的头，目光中透出几分怀念，“爸爸给你们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我是个农村人，自小在农村长大。家庭虽不富裕，却也能吃饱穿暖。
村里每户人家都讲求多子多福，家里却只有我一个男丁，村里的婶子每回路过我家都劝我父母再生几个，我父母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这时就会有嘴碎的人说：“万一你儿子也带个男娃回家，你老夏家就真的断子绝孙啦。”
父母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母亲更是愤怒地怼了一句，“那也是我家的事，碍不着你。”
说完便走回家中，重重地关上院门，任凭外面那人还在叫嚣着，“好心提醒你还不领情，将来要真断子绝孙也是活该！”
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拦住院里正准备往外冲的爷奶，好声好气地劝他们到里屋歇着，别和旁得人计较。
父母扶着爷奶往里屋走，我往大伯的房里跑，刚才外面的吵闹声他肯定听到了。
伴随着“吱呀”一声，我推开大伯那间屋的房门，他正坐在床沿端详着一张照片，明明是在微笑，但周身却弥漫着浓浓的悲伤。
我知道，大伯在想小伯父，那个每天都笑眯眯的温柔男人。
“大伯，妈妈问你晚上想吃啥菜。”其实母亲并未让我问话，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将大伯从悲伤中拽住，笨拙地采用了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大伯没有特别想吃的，你让妈妈看着烧就好。”大伯拿过床边的拐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盒包装精致的糖果递给我，“这是小伯父之前买的，放着放着大伯都忘了，好在保质期长还没坏，你偷偷吃别给你妈妈知道。”
我用力地点点头，鼻子一酸，眼眶里泛起一阵热气，被我努力地压住。
“谢谢大伯，也谢谢小伯父，均均等吃晚饭再来喊你。”我努力扬起一抹微笑，抱着糖果走出房间，在无人的角落里默默地哭泣。
我知道，小伯父其实就是我的“大伯母”，只不过村民们思想封建，爷奶不想大伯和小伯父被闲言碎语打扰，才让我喊他为“小伯父”。
听父亲说，大伯和小伯父能走到一起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小伯父是知青下乡，但他年纪尚小，身体又较为瘦弱，有次上完工后直接晕倒在我家门口，正巧大伯从地里回来，摸了摸他的身子，发觉他身上热得厉害，连忙给抱家里让奶奶先照顾着，冲出家门去找赤脚大夫。
大夫看完诊，开了些退热的药，又吩咐说小伯父底子太差，不易过度劳累，得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可不上工就没有公分，没公分就没有粮食，没粮食就没法活。
大伯是个热心人，想着既然是他把人捡回来，那他就想办法养，反正他有一把子力气。
傍晚，小伯父烧退醒来后，大伯跟小伯父提起替他做工这事，他红着脸连声拒绝，虚弱地喊道，“哪有让救命恩人帮忙的理。”
大伯便从院里拿了把锄头进屋，让小伯父试着提提。小伯父身体虚得不行，握着锄头的手直哆嗦，不一会儿锄头便砸在地上。他红着眼睛急得不行，翻身下床想再试一次，但脚刚触地，双腿就像棉花似的使不上劲，眼见着要摔倒在地，被大伯一把抱起送回床上。
见状，大伯父强硬地宣布今后代小伯父做工，爷奶知道大伯脾气固执，也心疼小伯父身子骨弱还得干重活，索性也就随他去，反正家里赚得工分供一家人吃饭还是足够的。
小伯父就在家里住了下来，因他面容秀气，身材瘦弱，大伯就把他当弟弟养，父亲有的小伯父也有，甚至还会偷偷给小伯父买些好吃好玩的，据说父亲还为此吃了好几次醋。
后来，小伯父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就每天跟着大伯去上工，帮着干点轻松的活，大家都笑称夏家多养了个儿子。来送饭的奶奶就会回一句，“这是我认得干儿子咧！”
这时，大伯和小伯父就相视一笑，两人的眼底涌动着暧昧的情愫，没敢让旁人察觉。
时间长了，爷奶和父亲也把小伯父当作家里的一分子，真心实意地养着他。
直到知青返乡，爷奶和父亲在村口不舍地送别小伯父，小伯父眼圈通红，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踮着脚往村里望。爷奶知道他在等大伯，可直到汽车发动，他始终没见大伯的身影，只好哭着上了车，跟着大部队离开了村子。
等到车子远去，大伯才急匆匆赶来，脸上写满懊悔与痛苦。
小伯父离开后，大伯变得沉默寡言，每天只知道埋头苦干，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人。爷奶担心不已，旁敲侧击问了好些话，大伯却像个闷葫芦似的拒不开口。
直到某天傍晚，用完晚饭后，大伯突然跪地大喊自己不孝，紧接着便是轰轰烈烈地袒露他与小伯父的恋情，家里一时间鸡飞狗跳。
父亲说，那段时间家里闹得很厉害，爷奶气得不肯吃饭，大伯就跪在地上求两人原谅。
眼见着大伯一日比一日消瘦，爷奶面上不显，心里却疼得厉害，再加之父亲也“叛变”为大伯说情，两人隐隐开始妥协。
半个月后，大伯收拾好行李，准备按着小伯父留下的地址去找他，刚走出村口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下倒着一个人。他急忙走上前，却发现那竟是小伯父！
小伯父形容憔悴，身上的衣衫脏污不堪，脚上的鞋被磨破，身体烫得不行。
大伯连忙将人带回家，转头跑去请赤脚大夫。大夫开了退烧药，但小伯父的烧始终不退，迷糊间还喊着大伯的名字。大伯急得嘴边起泡，在大夫的建议下送到县医院，衣衫不解地照顾了好些天，小伯父的情况才渐渐好转。
小伯父醒来后，抱着大伯嚎啕大哭，说父母不要他了。
大伯一惊，连忙追问发生了什么。
小伯父说，他不想与大伯分开，回到家后和就父母坦白了两人的事，想要说服父母让他们回到大伯身边。他父母觉得十分丢脸，再加上他下乡后父母又生了个弟弟，便直接将他逐出家门，再也不让他回去，他就徒步走了回来。
大伯心疼不已，抱着小伯父柔声哄劝，“你家不要你，我家要你。”
爷奶听说这事后，明白两人是真心相爱，最终彻底妥协，接受了两人的关系，一家人和睦地生活着。
也有村人问起，大伯和小伯父年纪大了怎么还不结婚。好在两人在外非常注意，奶奶又晦涩地提了一句“两个孩子身体都有些问题”，村里的中年妇女们靠着丰富的想象力，很快就给两人编好了理由，每每看到两人都投去同情的目光，有时还会上前安慰几句。
家里乐得见到这种局面，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越发轻松自在。
后来，父亲结婚，母亲进门。她虽震惊于于大伯和小伯父的关系，但想着大伯夫夫俩没有孩子，将来家里的东西都属于她的孩子，她便十分欢欣地接受了两人的关系，也从不嘴碎地往外说，到后来倒是跟小伯父处得很不错。
我出生后，大伯和小伯父更是对我宠爱有加，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当初那个年代，大伯和小伯父能走到一起其实是很不容易的。哪怕到现在，也依然有人觉得同性恋是种病，但其实他们只是喜欢了想通性别的人，可以不接受，但请不要恶言相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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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过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