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空气中浮动着极细微的银色光点。
云昭的衣袖拂过时,那些光点便无声地退开,等她走进结界后,又在身后重新聚拢。
“吱呀——”
院门开启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古梅树下,谢长胥按着琴弦。月光将他修长的身影投在青石板上,琴案旁搁着那把大名鼎鼎的‘昭明’剑,剑鞘上霜纹流转。听到动静,他指尖一顿,最后一个泛音戛然而止。
云昭僵立在院中,与树下打坐的大师兄四目相对。
整个结界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动。
“……”
谢长胥神情平静,看她片刻,开口:“深更夜半,何故擅闯?”
大师兄声音很轻,很淡,却让云昭浑身血液都绷紧了。
“……”她张了张口,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夙夜控制着她的身体,一步步向前走去。
云昭想逃,可双腿根本不听使唤。
在她走到谢长胥琴案五步前时,突然停下,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搭上胸前衣带,解起了衣衫。
云昭:“……”
“住手!!”
“你要干什么!”
“勾引男人不是你这么勾引的啊啊啊!你这是暴露狂耍流氓!”
云昭在内心疯狂尖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鹅黄外衫滑落在地,露出绣着并蒂莲的肚兜。夜风拂过裸露的肩颈,激起她一片战栗。
衣衫垂落,轻纱覆上青石砖,鹅黄与落雪交映。
谢长胥的眉头几不可察蹙了蹙。
他自是认出,这是今日在秘境被他救下的同门师妹,也知晓她修为低微。方才若是任由她擅自乱闯,只怕神魂都会被震成碎片。这才打开结界,让她进来。
不曾想……
“夜深了,师妹请回吧。”
谢长胥神色冷淡垂下眼睑。
云昭看着大师兄,欲哭无泪。
她对脑子里那个作恶的魔尊咆哮大喊:“啊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或许是她的威胁起到了作用,瞬息之间,她突然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却没来得及收回力道,在控制权回到身上那一刻,踉跄着朝前扑了出去,失力撞向了谢长胥怀里。
看起来就像她迫不及待要投怀送抱一样。
只不过谢长胥没让她沾到半片衣角,在云昭扑过去的瞬间,他拂袖一挥,就将云昭挡在了三步之外。
云昭跌倒在地的瞬间。
琴案上的昭明剑骤然翁鸣,剑气震得枝头落梅纷飞。
“……”
云昭大脑一片空白,实在不敢想象,大师兄现在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觉得她疯了。
极度的羞耻,让云昭整张脸烧得火辣辣的,不敢面对大师兄,她捂着脸,嗷一声哭了出来:“大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我被…”
“你要是敢告诉他,我现在就捏破你的小脑瓜。”夙夜幽幽警告。
“呜呜呜呜…”云昭哭得更大声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抽噎着对谢长胥说,“因为我被傀妖抓破伤口感染了,太痛了,痛得我睡不着哇呜呜呜呜。”
谢长胥:“……”
云昭发誓,她这辈子,不,两辈子也没干过这么尴尬的事。
干脆找个地缝让她钻进去算了。
云昭实在不敢看大师兄的表情,一边哭,一边偷偷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裳往身上裹,确认自己没有再衣不蔽体后,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说:“大师兄,你还有没有比清灵丹更管用的药啊?那个我吃了不管用,一整瓶都吞了也还是痛,脑瓜子嗡嗡的,根本睡不着。”
谢长胥抿唇沉默半晌。
他一挥袖,将云昭受伤的胳膊隔空抬起。
虽来之前云昭已然吞下一瓶清灵丹,但她天生肤如凝脂,那三道乌黑血痕如蜈蚣般爬在她莹白手臂上,看着确实有些……碍眼。
谢长胥敛眉端详片刻,伸手从袖中介囊取出一白玉瓶,拂袖挥到云昭面前:“这是固元聚灵丹。你修为尚浅,无法抵抗妖气侵体实乃正常。”
云昭接过药瓶,喜极一笑:“多谢大师兄!”
月下少女衣衫半尽,跌跌撞撞趴在地上,倾泻如瀑的黑发遮不住腰肢玲珑,光裸手臂上是几道狰狞如蛛丝般蜿蜒的暗黑血痕。
纤丽,孱弱,却如妖魅惑人。
谢长胥没有看她,只淡声道:“无事便回吧。往后勤加修习,不可再懈怠。”
“嗯,我知道了,谢谢大师兄。”
云昭应着,赶紧爬起来逃也似的离开。
***
云昭从没想过,自己一个炼气期菜鸟,能爆发出这样的速度。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忘情峰。
夙夜却在她识海里洋洋得意:“现在知道,谢长胥也没有传言那般不近女色了吧。”
云昭:“?”
刚才她往大师兄怀里扑倒那一瞬,昭明剑爆发出的剑意,几乎都能将她劈成两半了。
这叫没有传言般不近女色?
三尺之内,不近女色还差不多。
“魔尊大人,你也看到了,我这点修为在大师兄面前就跟只蚂蚁一样,是奈何不了他的。”云昭现在的小命捏在对方手里,再悲愤也只得暂且忍耐,与他好言相商,“不如您另找人选,让她们帮你去勾引你大师兄吧。”
“不。”夙夜像是认定了她,“就你。”
云昭无比诚恳:“我会坏了您的大计的。”
夙夜突然发笑。
他意味深长道:“换了别人,还不一定有这效果。”
“放心,从今日起,谢长胥便对你记忆深刻,你在他眼里,就与别的女弟子不一样了。”
云昭呵呵。
可不嘛,她不仅‘自解罗裳’勾引未果,还在大师兄面前出了好大的糗,这么癫的小师妹,想让大师兄忘记都难吧。
只是,她心头闪过一丝疑窦:“你怎么这么笃定?”
夙夜冷嗤一声,答得满不在乎:“本尊与那姓谢的交过手,自是了解了。”
***
夜风掠过忘情峰,梅枝轻晃,抖落几片残雪。
谢长胥静坐庭中,广袖垂落。
直到少女跌跌撞撞逃走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山阶尽头。
他垂眸,指尖轻轻摩挲昭明剑的剑鞘,感受着剑身仍未平息的震颤。
这把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躁动过了——自从它在万剑冢认主后,便再未对任何人做出反应,即便是他用它除魔斩妖,血染双手,它的剑意也常年如冰封寒潭,沉寂得近乎冷漠。
可今夜,当云昭闯进他结界时,昭明剑竟无端翁鸣,自己打开了剑意结界。
这很不寻常。
谢长胥抬指,轻轻按上眉心。
他并非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小弟子。
她修为低微,在宗门内并不起眼,可总爱在他经过时,笨拙地躲在人群后偷看。他曾在剑阁外见过她抱着一摞古籍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只偷懒的猫。也曾在后山小径上,撞见她蹲在溪边喂野雀儿,笑得眉眼弯弯,不像个修士,倒像个不谙世事的凡人姑娘。
谢长胥本该视若无睹。
可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昭明剑都会轻轻翁鸣,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而今晚,她衣衫半解地跌进他怀里时,昭明剑的反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烈。
——它在兴奋。
谢长胥缓缓收拢手指,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你认得她?”
他低声问剑,得到的回应却是剑鞘上的霜纹骤亮,一道寒冰剑气径直斩向老梅树。
‘咔嚓’一声,百年梅花轰然倒下。
昭明剑在违抗他的意志,甚至……在挑衅他。
谢长胥神色未变,广袖一拂,翻掌扣住剑柄,体内剑意威压瞬间磅礴释出,躁动震颤的昭明剑才终于渐渐平息,老实下来。
谢长胥闭了闭眼。
眉心却突然浮现一道血色金痕。
如同一只窥伺的眸,冷冷凝视着山阶方向。
青石板上,有少女慌乱逃离时遗落的一截鹅黄发带,上面还沾着一片被剑气震落的花瓣。
***
回到山脚下的院舍,云昭一路都在寻思夙夜那句话,到底何意。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夙夜是曾经被大师兄镇压的某个魔头,现在逃了出来,说是要寻肉身夺舍重生,实则是想伺机找大师兄报仇。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只是……既然他修为还在,干嘛不去控制一具修为更高的身体,直接向大师兄报仇?
云昭盘坐在榻上,试探地问:“魔尊大人,你刚才说,换别人不一定有我的效果,我有什么别人没有的优势吗?”
夙夜阴阳怪气道:“你的优势是比别人倒霉,撞上了本尊。”
云昭:“……”
这厮沦落到今天,定然跟这张讨打的毒舌离不开干系。
她扯过被子,蒙头倒在榻上,不再跟这魔头说话,在心头思忖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谁知她刚一躺下,脑子里声音又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云昭闭着眼,装睡。
“师从何人?”
云中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又安静片刻。
云昭以为那厮终于肯消停了。
正晕晕欲睡时,她搭在腰间的手突然抬起,弹指给了自己一个脑崩儿。
“本尊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
云昭‘嘶’一声,捂住被弹得青痛的额头坐起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就算你要我帮你勾引大师兄,也得先让我养好伤吧!”
“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
“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我不干了!”
夙夜像是被她的‘咸鱼之怒’镇了一瞬,噎半晌才道:“……本尊不过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云昭怒道:“我睡觉的时候别来烦我!”
[菜狗][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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