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楼发现邵宁在躲自己,并且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他怎么发现的?倒也不难。具体表现在自从上次‘助人为乐’事件过后,小棺材再也没缠过他,平日里要么赶工期,要么抱着手机跟委托人一起打游戏。不再找些一戳即破的借口腻在他身边,也不再展现任何无理取闹的孩子气。
年轻人像真的放下了,曾经的依恋与撒娇就像一场年少无知时的虚幻梦境,在他这片‘暗礁’旁搁浅后,醒来便烟消云散...
起初赵锦楼怀疑在‘助人为乐’这件事上自己大概是被骗炮了。
后来他怀疑小棺材躲自己可能又是什么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直到某天两人聊起中式园林与西式建筑的分歧时,年轻人穿一件白色质地轻薄的外套,皮肤也特别白,整个人洋溢青春蓬勃朝气,坐在桌子对面问他:“叔叔,如果有人约我的话,第一次约会是不是应该穿正式一点?”
“... ...”赵锦楼用了半天理解这句话里的意思,片刻之后,他神色如常回答,“这身就可以,不过鉴于我们之间的代沟,你还是换个人问比较合适。”
如果执意咨询他,他建议穿羽绒服去。
“多问几个人也没错,”小棺材像听不出他话里委婉拒绝,开始啃手手,啃完继续问,“那如果对方亲我呢?我能不能还手?”
【当然能。】
赵锦楼舌头抵着牙关,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这次无厘头的谈话之后,他思来想去,想了很久,也没发现小棺材移情别恋移到哪里去了,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了约会对象?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再说这本来也是他所期望。忽略掉心底酸涩感,赵锦楼将此事当成一个良好开端。反正他这人向来擅长伪装,装不动声色,装波澜不兴,装正人君子无动于衷...虚伪惯了。
是以他背着钓具出门散心——不一定非钓到鱼、只是他心烦意乱时能使自己静下心的一种方式...小棺材出现在他面前,手藏在身后,望着钓鱼工具十分好奇,虽没开口要求,但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期盼。
赵锦楼挺惊讶的,有点想问‘今天怎么不躲我了?躲六休一?’,但怕小棺材恼羞成怒,他选择了缄默。
“叔叔,你去钓鱼吗?”小棺材问,“这会儿都快天黑了。”
“夜钓。”赵锦楼回答他。并且指出一点,戳破年轻人小心思,“我没打算带你去。”
邵宁露出伤心神色,半真半假:“我都还没开口,你就把我拒绝了...未免太绝情了吧?”
“这次我绝对不会把鱼吓跑,真的,”他开始保证。
然后眨巴眼睛哀求:“叔叔你带上我吧,我都没见过夜钓,求求你了~”
赵锦楼不信他。
但有个屁用,说得好像这样就能忍心不带他去似的。
...
距离民宿不到两里地方,有条水流不算湍急的河沟,岸两旁就是农田,之前白天的时候,赵锦楼去观察地势,发现河边坡度很缓,有很多合适钓位。
而且周围没有电线,比较安全,虽然现在季节恰逢春夏交际、草木茂密,但盛夏来临之前,野外虫蛇一类还不会很猖狂。
到达河边的时候,天色将晚,夜幕堪堪降临,小棺材一路都很乖,不但帮忙分担一部分钓具,甚至没怎么说话。
当然,这都只是暂时的,等赵锦楼选好钓位投放完窝料,开始用河水打饵料时,蹲在他面前默默观察步骤的邵宁默默掏出手机,找出一个提前收藏好视频点开播放——里面几个钓鱼佬开杆前正在举行某种神秘的玄学仪式。
一人开场喊道:【一杆一线用到老,好运连连天天有!】
赵锦楼:“我...”
一人神叨叨指着水面【不管去到哪里钓,大鱼小鱼都开口!】
赵锦楼:“等一下...”
更离谱的还在后面:【清早起来雾沉沉,我是一个钓鱼人,今日来到河边走,大鱼小鱼样样有——】
【福诗已毕。】三人毕恭毕敬双手将鱼竿举过头顶,【祭杆仪式正式完成!】
“...说实话,刚才我应该把你扔下去打窝。”盯着一脸邀功的邵宁,赵锦楼真心实意道。
这句‘恐吓’让小棺材像只被踢了一脚的小狗,搬个小马扎在他身边安静下来,安分了大概...五分钟,开始拿灯照水面,漫不经心问道:“叔叔,这里会有鱼吗?看着好黑啊...你以前夜钓都一个人?”
“... ...”赵锦楼原本全神贯注等鱼讯,此刻看着水面四处跳跃的灯光,额角青筋也开始跟着跳。这要换作别人打扰他,此刻非下去打窝不可——毕竟钓鱼佬最讨厌的就是夜钓有人跟你闲聊、开灯乱照惊到鱼。
因为黑灯瞎火,邵宁对‘危险’毫无所觉,还在用折断的芦苇有一搭没一搭撩拨水面。
赵锦楼深吸一口气,没制止他,反而顺着他的问题开始回答:“有没有鱼不知道,但夜钓多了,总会碰到一些邪门的事——”
“...比如呢?”邵宁被勾起好奇心,停止用芦苇拍打水面的无意识熊孩子行为,仰起脸认真追问,“我也听说过这方面的传闻,有具体事例吗?”
“就比如,怎么说呢...”赵锦楼卖起关子。他发现相比鱼讯,逗小棺材更有意思,“之前有个钓友,前几年他去夜钓,忽逢倾盆大雨...”
“然后呢?”邵宁扶上他膝盖,手指蜷紧,十分紧张。
“然后,”赵锦楼慢条斯理、故意不一句话说完,“他不得不提前回家。”
“再然后呢?!”年轻人都开始着急了。
“再然后他就离婚了。”年长者不紧不慢回答。
“怎么会?”邵宁不得其解,“我还以为会是什么灵异故事!夜钓难道还影响婚姻运势?”
“抓个正着呗。”赵锦楼‘好心’给他解惑。
“???”得到这种意料之外回答,邵宁表情一言难尽,回想那句‘他不得不提前回家’,小棺材后知后觉意识到:“...你耍我?!”
愤怒使他扔掉手里芦苇,一下子起身扑向赵锦楼,泄愤般去咬对方喉结。
“嘶......”赵锦楼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把人逗狠了。好在小棺材很快收住牙齿,嘴唇顺着脖子一路向上,寻找他的嘴唇。
在赵锦楼看来,一个人夜晚野钓的乐趣在于不确定性,你也不知道自己会钓上来什么,有可能是鲢鳙,也有可能是翘嘴...带上小棺材后,钓鱼的性质又变了,可能是野钓,也可能是野战。
他被扑在草地上,干脆单手撑在身后,另一只手将邵宁按在怀里。
两人的嘴唇碰在一起,若即若离、一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一切都滑向失控边缘之际,靠着岌岌可危的自制力,赵锦楼把人松开了。
“别,别露出这个表情。”因为离得近,可不么,年轻人就跨坐在他腰腹上...眼见小棺材被推开后扁起嘴巴就要垂泪,赵锦楼出声制止,无奈道:“不准委屈,你也不怕着凉?行行好,让我当个人吧!”
邵宁这才破涕为笑,揶揄反问:“当禽兽不好吗?”
“也很好,”赵锦楼替他揩掉眼尾刚才酝酿的眼泪,“但万一你发烧了,我还得照顾你,并为此自责,太难熬了。”
出于一种奇怪的默契,他们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
邵宁重新问:“真的没有关于夜钓的灵异事件吗?”
“没有。”赵锦楼一本正经,“你要相信科学,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事。”
说完补充:“但极少数人挂到河飘子也不是没可能。”
“... ...”邵宁当然对‘河飘子’有所耳闻,当即屏住呼吸问,“那怎么办?”
“遇到凡事不要慌,先看看手机有没有电——”赵锦楼意味深长道,“大不了它漂它的,你钓你的,它躺河里,你坐岸上,等到天亮直接报警。”
邵宁:“... ...”突然感觉周围有点冷是怎么回事?
赵锦楼感觉小棺材贴自己更紧了一点,忍着笑道:“不过一般人都没那么倒霉,你别害怕。”
见年轻人表情松动,他接着‘安慰’:“大部分人点背一点顶多钓上来几条蛇。廷江本地蛇基本没毒,就算有毒,毒性也不会很大,时间上来得及咱们开车去市区医院。”
邵宁:“... ...”
“噗通!”
突然,好巧不巧的,身后水面忽然传来活物入水声音。
“艹艹艹!!!”还没从‘夜钓小故事/小事故’中回神的邵宁当场‘魂飞魄散’!一边扭头看水里,一边死命抱住赵锦楼往他怀里挤。等到听见草丛中一声‘呱!’,意识到那只不过是只青蛙,惊魂未定的年轻人在‘神经紧绷’和‘恐惧交加’双层debuff下,直接被吓哭了,且大有越哭越厉害的趋势。
“...不哭了,我吓你的。”赵锦楼连忙哄。
见小棺材眼泪掉得凶,像天塌了一样,他伸手想给人抹眼泪:“我的错,没有蛇,什么也没有。”
可手还没碰到年轻人脸颊,就被小棺材一把拍掉,怒气与委屈攒满的邵宁此刻根本不让他擦也不让他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