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返程已是下午。
靳夏紧张的状态与早上临出发时的松懈行程鲜明对比，即使乔诗远已经安慰过他，他还是会被乔溯时不时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吓到。
等回到民宿，他默默上楼回到房间关上门，再也没出来过。
乔溯照例开始收拾刚刚从船上搬下来的载满海产的箱子，手不闲，嘴也不闲。
“船费没给，忙也没帮，还差点搭上命，竟然连句谢谢都没有，你这个学弟……”
“行了，啰嗦什么。”乔诗远毛巾一甩起身瞪他，吓得乔溯也一怔，不敢再说风凉话了。
“大城市过来的孩子，好奇很正常，反正也没出事，你就别揪着不放了。”乔诗远边做着手头的事边放缓了语气。
乔溯幽幽道：“……你还挺会替他说话。”
话音刚落，楼上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靳夏收拾妥当背着包走出来，一言不发地下楼站在二人面前，看着乔诗远道：“学姐，我要回学校了。”
乔诗远：“嗯，早点回去吧，以后有空再过来玩。”
乔溯阴阳怪气补了一句：“学业为主哟。”
等靳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乔诗远才怒不可遏地踢了乔溯一脚：“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你还有个鬼的面子……”
-
宿舍里，杨肃谦正在玩电脑游戏，见靳夏回来也没停下手头的忙碌：“你昨晚到底去哪儿啦？”
靳夏一言不发，把包往地上一扔，人往床上一躺，像具尸体一动不动。
杨肃谦抬头看了眼，识趣地没再问了。
打从集云村回来，靳夏就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这样的状态一连持续了好几天，就跟被黑客入侵了神经系统一样，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破解。
直到有天上午下课，俩人作伴去食堂吃饭，杨肃谦照常喋喋不休的找话题，靳夏一如既往保持着沉默，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夹菜，接着目光无意环视一圈后，忽然死死盯在某个角落，筷子也停在半空中不动了。
杨肃谦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明了。
沈若素正端着饭盘眉开眼笑地朝他们走来，接着往靳夏旁边一坐，笑道：“你们也刚下课吗？小夏，好久没看见你了，这阵子忙什么呢？”
然而靳夏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更远的那一桌。
乔诗远跟上次那个短发学姐正坐在一桌有说有笑的吃饭。
她也回来了。
靳夏眼眸微动，也不顾身边俩人不解的目光，端起餐盘朝她们走了过去。
乔诗远正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手机跟海洋馆的同事商量排班的事，忽然就感觉到有个人坐到了自己身边，她放下手机，先注意到的是对面张雅洋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她看清来人的瞬间愣住：“小夏？”
现在可是在中午的食堂，放眼望去都是人，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各种各样的人。
他怎么敢就这么故意坐到她身边来。
“嗯，学姐。”靳夏道：“上次的事，我忘了跟你道谢，谢谢你救我。”
张雅洋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乔诗远释然一笑：“没关系，你不用往心里去，我哥故意吓唬你呢……”
“所以，我想请你吃饭，可以吗？”靳夏问道。
乔诗远沉默了，张雅洋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边吃一边观察二人反应，活像在追一部偶像剧。
靳夏看出乔诗远的窘迫，补充了句：“我只想向你表达感谢，你可以带上你的男朋友，或者朋友。”
乔诗远还没吭声，张雅洋拿纸巾擦完嘴先抢了话：“你乔学姐目前没男朋友，朋友嘛，也没空！”说完起身端着餐盘走向回收处。
气氛忽然沉寂。
良久后，乔诗远妥协般叹了口气：“那好吧，吃完饭，你就不许再介意这件事了，我们两不相欠。”
“好。”靳夏点点头，眼中抑制不住地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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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颜璐和桑迪不在，只有张雅洋一个人在等她，见她进门，起身往桌子边一靠：“答应了？”
乔诗远轻叹一声，走到阳台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不答应能怎么办，那么执着的孩子肯定会没完没了。
见她这般反应，张雅洋眉飞色舞，比自己答应了约会还开心，“愁眉苦脸的干嘛？我看那小孩挺不错啊，正好你现在也空窗期，尽早把他拿下，我等你好消息！”
乔诗远拿着条毛巾心不在焉地擦手：“雅洋，你信命吗？”
张雅洋：“啥？”
“有些人啊，见到的第一眼就知道，沾不得。”
说完，乔诗远放下毛巾，兀自回了屋内。
张雅洋在原地呆了会儿，仍对乔诗远刚刚的话不解其意，末了低声吐槽了句：“神神叨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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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宜早不宜迟，比如请客吃饭，早吃完早轻巧。
乔诗远也是这么想的。
上次在食堂偶遇临散场时靳夏为了联系她方便要了她手机号，还加了她微信，隔三差五就要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一顿饭的时间，怎么也能挤出来，刚好她这个周末在海洋馆有表演，等散了场差不多也到晚饭点了。
转眼到了约定的那天。
靳夏早早就去了。
这次他自己买了票，一进门直奔海底隧道而去。
海洋馆这次没有停电，游客数量也不少，他就安静守在玻璃前，等着她出现。
“妈妈快看，是美人鱼呀！”
众人顺着小女孩的呼喊望去，果然看到一条身段优雅的蓝尾人鱼正自隧道顶部缓缓游过，无数热带小鱼摇动着尾翼盘旋在她身周，如同为公主保驾护航的精灵。
乔诗远表演了几个动作，随后来到玻璃前与游客合影，她很擅长摆姿势以及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在看到靳夏时，她眼眸一亮，在水中翻了个跟头后，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抛了个飞吻。
靳夏脸颊一烫，似乎那个飞吻真的透过玻璃穿过人群亲到了他脸上，等他再回过神，乔诗远已经游到隧道另一端去互动了。
一个半小时后，表演结束，乔诗远换上常服从工作间走了出来。
靳夏正在门口等她。
乔诗远个子不算太高，但绝佳的身段跟那一头茂密的长发将她衬的气质傲人，若是再穿一双高跟鞋，怕是能跟他一样高了。
意识到这点后，靳夏不禁有些自卑，在她走近时移开了眼。
“怎么来这么早，不是告诉了你表演结束的时间吗。”
“我也想看表演。”靳夏重新抬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不可以吗？”
乔诗远眯起眼冲他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两人随着游客一同走出海洋馆大门，靳夏问她：“你想吃什么，学姐。”
这个问题问的乔诗远猝不及防，她本以为靳夏已经安排好了，未成想却是等到这一刻才让她拿主意。
对她来说去哪吃饭，吃什么都是一样的，只要不在学校附近就可以，她可不想在跟他吃饭的时候被本校校友认出来，她的名声倒无所谓，主要是靳夏，才大一。
“那，就去吃川菜吧，你能吃辣的吗？”
靳夏点点头：“能。”
“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饭馆，就在这附近，我们走着去。”乔诗远想了想道。
靳夏欣然同意，他十分乐意跟乔诗远一起沿着眼前安静的小路走一段。
二十分钟的脚程，前十分钟基本无话，乔诗远漫不经心欣赏着风景，身侧的人影始终伴随左右。
“水里冷吗？”
“不冷，习惯了。”乔诗远顿了顿，轻笑了声：“海里比这冷多了。”
他不知道海里究竟有多冷，但他觉得，一定比他想象中还要寒冷数倍。
她能笑着说出来，因为她完全不在意。
因为船长和海洋，本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将那座海洋馆买下，让她当一辈子的人鱼公主，他会给她最舒适的环境，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不用面对海上的风浪，和致命的险境。
川菜馆里没什么客人，二人选了靠窗的一桌坐下，服务员看了眼二人，将菜单递给了乔诗远，乔诗远又递给了靳夏：“你来点吧，看看想吃什么？”
靳夏又将菜单递回乔诗远面前：“那就尝尝你喜欢吃的菜吧，学姐。”
乔诗远无奈，只好翻起菜单点了几个家常菜，靳夏虽然是个男孩子，但她直觉他吃的不多。
等菜的间隙俩人聊了点学校的事，谈话正常就像校外聚餐的普通校友，乔诗远老成的像个学姐，靳夏腼腆的像个学弟，除此之外的其他话题一概不提。
乔诗远在水里游了那么久，是真饿了，菜一端上来简单客套了几句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动，一口米饭一口菜吃的大快朵颐，跟方才水中优雅从容的人鱼简直判若两人，丝毫不顾忌自己在学弟面前的形象。
靳夏有些兴奋。
他喜欢看她吃饭，却不能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吃饭，只能在夹菜的间隙投去轻描淡写的一眼。
从小到大他跟无数人在各种各样的高档场所吃过饭，他们穿着华贵的衣服，戴着精致的首饰，吃着高档的食物，可他觉得他们都不能算在吃饭。
他们抬袖，是想显摆手腕上的财富，他们说话，是想体现自己的学识，他们夹菜，是想彰显自己的地位。
官场深似海，饭局识人心，这是父亲告诉他的。
乔诗远才是在吃饭。
她只想吃饱，吃饱就可以了。
一罐可乐下肚，她一脸心满意足，抬眼看到靳夏面前还剩着大半碗米饭，皱眉道：“你怎么没吃？是不是不合胃口？”
“很好吃，我已经吃饱了。”靳夏说。
意料之中。
“那就好。”乔诗远也没再客套，当即拎包起身：“你在这等我，我去结账。”
“等一下。”靳夏忽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甚是好看：“说好是我请客的，姐姐。”
乔诗远被最后的称呼吓到，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靳夏叫错了，愣了几秒后点点头：“噢，那你去结。”
靳夏起身往柜台走去。
乔诗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还是第一次见他那样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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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