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夏的直觉是对的,海底隧道隔着玻璃的初遇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事实上他们很早就见过面了,只是他对此毫无印象。
毕竟当时她是那么的渺小狼狈,那么的无关紧要。
乔诗远眼神平静的如同此刻的海面:“对,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
靳夏眉头微微拧起:“我小时候?”
乔诗远微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靳夏问她。
乔诗远:“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我就离开了。”
靳夏感到匪夷所思,这么说,他们曾在同一个地方生活过。
他正想问她为什么要离开,忽然想到杨肃谦讲过的关于她的家世,小时候父母双双亡故,以至于她被迫寄人篱下,跟着伯父一家生活。
她说她见过他小时候,可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乔诗远见他沉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只是见过一面而已,你跟小时候一样漂亮,并且不爱说话,我每次看见你,都有种看见当年那个小男孩的感觉。”
靳夏终于确定她没在说谎,他小时候有自闭症,最是不爱与人交流。
但这个拒绝理由属实是令他没想到的。
也罢,她想拒绝他,本来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靳夏不甘心,又问她:“那你喜欢当年那个小男孩吗?”
乔诗远笑了:“又乖又安静,当然喜欢,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你没变,我却变了。”
靳夏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原来在他最崩溃孤单的时候,曾被一双陌生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
“姐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变。”他看着她道:“我永远喜欢你。”
无论在岸上,还是海中。
沈若素之前说过,他是很偏执的一个人,一旦认定某件事,便再也无法更改,如同此刻他看她的目光,坚定而执着。
海雾愈来愈浓。
靳夏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乔诗远的表情渐渐变得奇怪,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似醉意浮现,她嘴角轻佻,笑意不再柔和,反而像只妩媚的海妖。
“小夏,你真可爱。”乔诗远抬手,冰凉的指腹划过他的脸颊,顺至脖颈喉结处停顿,“我都快忍不住了。”
靳夏喉咙随着她的抚触上下滚动,眼中仓惶之意浮现。
乔诗远看着他逐渐变红的耳根,玩心大起,凑上去说:“屋里有床。”
她好奇他会是什么反应。
长达十秒的无声对视后,靳夏缓缓转身,义无反顾地朝舱内走去。
在踏进门的瞬间,乔诗远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眼神无奈又疲惫。
“夜深了,返航吧。”
-
第二天渔家兄妹照例起的很早,俩人在院里轻手轻脚的洗漱完准备出门,乔诗远抬头看了眼,角落的房门紧闭。
昨晚两人回去时已经很晚了,幸好家里人都睡了,不然被乔溯看见他们一道回来,绝对要破口大骂。
原定计划是先出一趟海,中午送货,可临到十一点,那边老板忽然说有事,将日期推迟到了明天,乔诗远昨晚等于是白跑一趟,对此乔溯感到十分愧疚,跟她说话都客气了不少。
“真奇怪,打昨天上午那小孩露了个面,我就一直没见着他。”乔溯撑着个长柄铲子一脸担忧:“他不会自杀了吧?”
乔诗远正在喝水,闻言直接被呛住狂咳不止:“你……盼点好的。”
乔溯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发消息,“不行,我得让我妈上去看看……”
乔诗远默不作声继续干活。
几分钟后,又听乔溯语气轻松:“人没自杀,今天上午退房走了。”
走了好,否则,她真不知今天该怎么面对他。
昨晚的谈心,她险些被他逼到绝境。
忙活了一阵,乔溯扶着腰哈欠连天:“你盯着网,我去床上躺会儿,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行了……”
-
今天是个出海的好天气。
碧蓝的天空中大朵白云聚集,海面风平浪静,太阳在头顶高悬,晒得人汗流浃背,不少同村的渔民在撒下网后都躲回舱里避暑了。
乔溯本想小憩一会儿,再醒来一看表,居然已经睡了一个小时,现在都过了中午了。
他慌忙出舱,看到乔诗远正躺在躺椅上悠闲地晒太阳。
说来也是奇怪,他一个大男人面对这样的炎热天气都怕自己晒黑晒坏了,偏偏乔诗远一个丫头,无论怎么折腾,永远维持着细皮嫩肉,肤若玉脂的绝佳状态。
他从未见她用过什么防晒产品,例如现在近四十度的高温,太阳就在正头顶挂着,她连个遮阳帽都没戴,裸露在外的皮肤简直白的发光。
人比人,气死人。
他愤愤地从兜里摸出一管防晒霜,挤出一摊在手心,涂抹均匀后往自己脸和胳膊上涂了个遍。
乔诗远听到动静歪了下头:“睡好了?”
“嗯。”乔溯敬佩道:“你可真行,这么热的天也坐的住。”他伸手握住乔诗远的胳膊,晒这么半天竟还是冰凉的。
简直异于常人。
听他这么说,乔诗远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乔溯本以为她也要去屋里歇一会儿,就没在意,继续低头摆弄起鱼篓,未成想下一秒,只听身后噗通一声,再回头,甲板上已是空无一人,他慌张跑到船边探头一瞧,只见海面上正荡起大片水花。
“我草!”乔溯未做犹豫,麻溜跟着跨过围栏一道跳了下去。
几秒后,两个人头浮出海面大口喘息。
“你他吗发什么疯!这可是深海海域,底下保不准有鲨鱼呢!”
乔诗远:“不怕,鲨鱼跟我关系可好了。”
“……正常点,哥求你。”
“怕什么,我的水性你还不了解。”乔诗远说着又想一个猛子扎下去,“淹不死的。”
乔溯一把抓住她头发又给她揪了上来,一本正经地警告她:“淹死的都是你这种狂妄自大的,别不当回事。”
乔诗远看着他认真的脸,忍不住笑了声:“还有你这种冲动冒失的。”
“现在你也跳下来了,咱们怎么上去?”
乔溯脸渐渐白了。
乔诗远忽然看向他身后,面露惊恐:“小心,有鲨鱼!”
“啊啊啊啊啊——”惨叫声划破海面,乔溯转身拼死扒住船身想要爬上去,却又一次次绝望滑下。
“哈哈哈!”乔诗远瞬间笑的几乎喘不过气:“逗你的,没鲨鱼。”
乔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俩人正在水里僵持着,不远处一艘渔船以极慢的速度朝他们驶来,乔溯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高举双手大声呼喊:“海哥!海哥!”
江赴海听到呼喊,缓缓将船开到他们身边,叼着烟赤脚走到甲板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兴致不错,游泳呢?”
“不小心掉下来的。”乔溯道,“海哥放个梯子下来!”
软梯垂入海中,兄妹俩一先一后上了江赴海的船,两艘船挨的很近,轻轻松松就能跳过去。
乔溯跳过去后,乔诗远却盯着甲板上的烧烤架以及滋滋冒油的海鲜站着没动,继而回头对乔溯道:“哥你先走吧,海哥一个人忙不过来,我给他打个下手。”
江赴海没什么意见,呼出口烟圈笑吟吟地看着乔诗远。
“……白眼狼。”乔溯骂了一句,回舱里换衣服去了。
这么热的天根本用不着换衣服,在甲板上站几分钟就干了。
江赴海指了指烧烤架,示意乔诗远过去:“吃吧。”
“嘿嘿,谢谢海哥!”乔诗远不再客气,坐过去左手鱿鱼右手海虾吃的大快朵颐。
江赴海就背靠着栏杆边抽烟边看着她吃。
他们其实说不上很熟,不过是在村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偶尔打声招呼的关系,后来先是乔诗远跟着父母背井离乡在外边闯荡了几年又被狼狈的接回来,后是江赴海莫名失踪了几年然后一跃成为烧烤摊小老板,他们两个的共同点是都成成为集云村村民茶余饭后的话题。
乔诗远就是莫名觉得旁人眼中不好惹的江赴海很亲切,他有双洞悉一切的深沉眼眸,能轻易看破他人的任何伪装,见江赴海正盯着自己,她粲然一笑:“真好吃。”
江赴海眯起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乔诗远边吃边四处打量起海哥这艘船,比普通渔船体型要小,功能设施却一应俱全,船舱和甲板东西不多,收拾的干干净净,渔网整齐码在箱子里,一点潮湿迹象都没有。
江赴海今天根本不是出海捕鱼的,怕就是想弄顿海上烧烤犒劳自己罢了。
等吃饱喝足,乔诗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海哥,这么好的天,不撒一网?万一捕到大鱼呢。”
江赴海看了她一眼:“这不是捕到条人鱼吗。”
不仅在澜大,乔诗远在村子里也算小有名气,尤其被伯父接回来后,愈发出落的亭亭玉立,去过海洋馆见过她表演的村民回来后谈起她,无一不是竖起大拇指。
“可惜不能卖也不能烤了吃,我这也没有多余的活给你做。”江赴海又道。
乔诗远神情复杂:“……海哥你知道什么是直男吗?”
江赴海又点了根烟:“年轻人发明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在乔诗远印象中,海哥是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
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梳着俩小辫在澜城一小读二年级的时候,年轻的海哥穿着人字拖大裤衩,背着一篓贝壳要送到工艺品店去加工,碰上她被老师批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家走,从篓里摸出个大贝壳递到她面前:“别哭了,送你个好东西。”
后来她被父母接走,在外边待了四年,再狼狈归来时,海哥已经不在村子里了,她渐渐都要忘了他的存在,只能从村民的饭后闲聊中努力辨别属于海子的八卦消息。
再重逢就是高考后,乔诗远拿着澜大的录取通知书慢悠悠往家走,冷不丁跟个戴墨镜拎着行李箱的陌生男人擦肩而过,通过那道背影,她认出那就是消失了很久的海哥。
再然后,她读了四年大学,海哥干了四年的烧烤,这些年交集不多,在乔诗远看来,羁绊倒是不浅。
她十分好奇海哥消失的六年到底干嘛去了,但如果他愿意说,大抵其他村民也早就知道了。
“毕业有什么打算?”江赴海突然问她,口吻十分的长辈。
乔诗远眺望着远方的海以及零星渔船,说:“没什么打算,攒钱买艘船,当渔民。”
江赴海眉头一皱:“大学毕业,就这点出息。”
乔诗远:“有什么不好的,多安逸。”
江赴海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安逸。”
乔诗远忽然歪头看向他,眼神戏谑:“海哥你今年多大了?三十二,还是三十三来着?”
江赴海:“问这个干什么。”
乔诗远:“你怎么不结婚呢?”
江赴海:“关你什么事?”
乔诗远:“我嫁给你吧。”
江赴海终于认真打量起她,不知何时起,印象中那个总是哭哭啼啼的小女娃已经成长为一个胆大且狡黠的女人,即使知道是玩笑话,他也感到不可思议,她怎么敢这么调戏他。
“嫁?”江赴海手指一顿,一截燃尽的烟灰掉落海中,顷刻间融散无影,“不是娶?”
乔诗远笑容一僵。
她第一反应是乔溯出卖了她,居然连这事都跟海哥说!
“什么意思?”她故作淡定问道。
“就是觉得,你不像是会依附于别人的女人。”江赴海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转头问她:“何况,你嫁给我,你男朋友怎么办?”
乔诗远愣了:“我男朋友?”
江赴海:“对呀,昨天晚上我看见你带他出海来着。”
“……”
江赴海脸上笑意渐浓:“很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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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乘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