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错过

“还好这次伤亡的人不多,长歌门的人已经将帮忙包扎好伤员了。”杨青辞松了一口气,有些不解苏邢脸上的凝重,“怎么了?还出什么事了么?”

“青辞……抱歉,是我没有察觉到东瀛人竟然还偷运了大炮。”

“此事也不怪你,也幸亏发现得早,没有酿成大祸。”

“大炮声响后,我就带人去探查,然而没想到东瀛人偷偷运进来两座炮台,王远心思缜密,第一时间发觉出了问题,带人去查看,但是当时人手紧张……”

王之薇忽然道:“王远怎么了?”

苏邢看向王之薇,好久才拿出一枚已经碎了的玉佩:“王远只身前去,没想到那处却留守了不少东瀛人,王远自知不敌,自爆内力破坏了炮台……尸骨无存。”

一时间所有人愣住了,王之薇没有去接苏邢手中的玉佩,盯着苏邢道:“怎么会?王远尸骨无存?三楼主是在说笑吧,我要自己去看!”

苏邢想拦住王之薇,尸骨无存的场面并不好看。

“让他去吧。”杨青辞轻声道。

苏邢放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抱歉,我没有照顾好王远。”

杨青辞摇头:“你不必抱歉,若是当时是你我在此地,想必也会用尽办法破坏炮台吧。国家强,民则强。国无恙,民安康。国家弱,民则辱。山河碎,无立锥。”

“逢盛世,方能享太平。”杨青辞淡淡道。“若是难以安边疆,便总会有人死亡,不是阿远也会是其他人。”

没有什么比战争更加残酷,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大唐天宝四年安禄山建立狼牙军,东瀛人肆虐七秀无盐岛,七秀坊数名女弟子被虐待致死,后来安史之乱爆发,为支援太原,门主杨逸飞派大量弟子前往,杨青辞请命随行,而去往太原的弟子无一归还,若不是阴差阳错,她也本该和他们一道埋葬在太原城门的大雪中。

“阿远只有一母,其母最盼着阿远能加官进爵,出人头地,还请阿邢运作一番,追封他一个官职,其母今后由长歌门赡养,阿远的遗物……就交由之薇处理吧。另外,阿远只是毁了炮台,此间东瀛人还有漏网之鱼,除恶务尽。”

“大嫂放心,王远已逝,我们必不会放过一个东瀛人!”苏邢道。

也不用杨青辞多说,苏邢已经和风雨楼派的官员沟通好,用官府的名义。直接查封元宝阁,将元宝阁上上下下全部羁押,甚至连林家、白芦十八淀也都没有落下。如此直捣黄龙下,竟然真的查出了许多东西。

夜间,杨青辞披着一件衣服坐在栏杆上,看着信件,原来东瀛人早有图谋,十年前就开始收养孤儿,灌输他们东瀛的理念,白龙十八淀龙头魏龙、元宝阁林金元都是他们教导出来的,这些人表面披着一层后周的皮,内里已经是东瀛人,好在这一批人中最出色的也就是魏龙和林金元,其他人还未崛起就已经被风雨楼发现了。

至于那两门大炮,郑越倒是发现是林金元借由商路运到成都的,原本是想着浮云山庄找到精铁矿后,他们再用大炮直接覆灭浮云山庄,神不知鬼不觉得得到精铁矿。

苏邢信中道,越查下去越心惊,若是真让东瀛的诡计继续实行,魏龙顺利成为江南武林盟主,林金元垄断金陵,再加上那些暗中布下的棋子,不出几年,江南将会被东瀛蚕食。

另外,匈奴王的位置还是到了二王子那伊的手中,期盛被自己的兄弟赶出了匈奴的领地,好在还有一条命在。东瀛人和那伊应当是早已有盟约,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想着趁乱再搅混后周这一碗羹。甚至苏邢猜测,如今那伊刚刚继位,匈奴内部还乱成一团,待那伊处理完内政,必定会与东瀛人东西夹击,攻打后周。

苏邢信中满是庆幸,杨青辞按按眼角,如今虽是解决了东瀛的事,但是那伊对后周的野心已经是无法消亡的,后周与匈奴的正式一战想必也不远。

杨青辞理好信件,拿到案边的烛台烧掉,王远去世,王家人很是慎重对待,王府中都挂起了白布,烛台也换成了白色的。王家感念王远胸怀大义,丧礼十分隆重,王远生母慧娘虽然白发人送黑发人,但是官府的人还特特意嘉奖了王远和慧娘,说起伤心,慧娘怕是骄傲更多。

将烧完的灰烬倒入瓷盘中,这会儿已经快九月,天气转凉得也很快,往常这种天气转换,楚先生最是难熬,也不知道今年怎么样。想到王家主让自己这几日多去看看之薇,杨青辞将身上的衣衫系好,又取了一件披风,似乎这样就能连长安的那位也能焐热。

王远逝去,杨以仁都忍不住哭鼻子,之薇却是除了开头几日的歇斯底里,后面就整个人安静下来了,不哭也不闹,但也不像是那个无忧无虑娇气精贵的王大小姐了。

“父亲又让你来看我么?”王之薇坐在回栏上,拿着一个小瓷杯,“其实他不用那么担心,我好着呢。”

杨青辞靠近她,就闻到了一股味:“你在喝酒?”

王之薇朝杨青辞眨眨眼;“别和我父亲说,不然又得念叨一天了。”

杨青辞摇头:“还有杯子么?”

王之薇努努嘴:“那就有。”

杨青辞拿了杯子,又给她拿了件披风,才坐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长安啊?”

“先等此间事完吧。”杨青辞想着,她那位同乡最近似乎也有异动,说不定要她帮忙。

“那我也回长歌门。”王之薇淡淡道。

“门中已无大事,你不如在家中多待一阵?”

王之薇却是笑了,脚放在回栏上,抱膝而坐:“真不用担心我,我不难过。”

王之薇拿起酒杯,朝着月亮敬了敬:“我有什么好伤心的?王远是我的谁啊,不过是一个三代外的表亲,我能以什么名义伤心呢?外人看着都要觉得奇怪吧?”

杨青辞也不知道说什么,那年关山楚先生命悬一念之间,她怕是也比王之薇好不到哪去。虽然王远从来没有应承过之薇的情谊,但是情谊已经在了,便就不能抹去。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王之薇与王远,和她与楚雪竹也没什么不同,男女之事本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杨青辞没有说什么,王之薇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青辞,我是说如果,如果楚先生先你一步走了,你会如何?”说完这话王之薇就后悔了,身体健康的人可能不太会在意说生生死死的,但是患着重病的人,死便是最深的忌讳。“抱歉,我说错话了……”

杨青辞摇头:“无碍,我其实已经想过很多次,第一次把他的脉的时候,得知他强用虎狼之药去马嵬驿的时候,在他在关山围剿刀魔的时候,太多了。楚雪竹这样的人啊,便是在鬼门关口,生生死死。”

“可是他是楚先生啊,纵然我可以调理他的身体,却不能就这样将他关在温室中,安安心心得养病,他有太多事要做。他心中也明白,所以先前才一次又一次得推开我。”

“可是你们终究在一起了。”王之薇喃喃道,而她与王远却是再无在一起的可能。

“是啊,他心中定是想着,自己寿数不定,不愿牵连他人,但最终还是选择与我纠缠。我那时已经明白,他将满腔得报复和所有的睿智都给了后周,但是将一份完整的爱留给我了我。我也应当如他一般,才不辜负这一番深情。”

杨青辞也如王之薇一样,举杯敬明月。“我们这一生,有爱情、亲情、友情;有自己的理想,也有家国的责任,不能小爱全然不顾国仇家恨、仁义礼智,也不能因大爱而让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难过。”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雪竹将所有的小爱都给我,我也便将我所有的小爱给他。将来的生死决策,我与他都难以约定。不过对于我来说,他便是我这一生全部的爱情。”

王之薇看着月亮发愣,忽然又猛地把自己的头埋在膝盖上:“青辞,你知道么,阿远也是我这一生全部的爱情。”

这一句已经哽咽。

他是我这一生全部的爱情,可是我不是他的爱情。

“夫人放心,已经给小姐那又温了一壶酒。”

王夫人端庄得坐在春凳上,听着小丫头回禀,点头:“留心点那边。”

王家主打了一个哈欠:“夫人要是担心,就过去看看,不过有青辞在,也没多大事。”

王夫人摇头:“之薇虽然爱胡闹,但也识大体。只是她刚刚情窦初开,难免有些想不通,钻了牛角尖。少年间的感情最是单纯,热烈,小女娘们一头扎下去,头破血流了都不知道,不过好在少年间的情爱也脆弱,等她长大了,就明白什么是对她好的,也明白年少时的疯狂是多么愚不可及。等过些日子,我带她相看几户人家,多见些大好儿郎,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夫君,你平日里也多留意些。夫君?”

王家主不答话,王夫人正疑惑,忽然耳边传来王家主均匀得呼噜声。

王夫人无语得扭了一些王家主的耳朵,也就让他的呼噜声变大了几声:“算了,睡了。”

但是少年间的情爱也并全如王夫人所想的那样。

后来的那几年,王夫人从来没有停止过给王之薇介绍青年才俊,但是王之薇每次都是兴趣乏乏,硬是拖成了老姑娘。王夫人也怀疑过之薇是不是心里还想着王远,但是王之薇却是再也没有提起过王远。

被王夫人念叨得烦了,王之薇准备收拾收拾就搬到相知山庄长住,却发现了一盏格外漂亮的宝石花灯。这花灯似乎是王远送的,王远送她的东西也没有多少,他走后,王之薇都小心珍藏。却不记得为何就独独忘了一盏漂亮的宝石花灯。

王之薇喜欢宝石,这世间什么都会变,唯有宝石还是原先的样子,她首饰盒中的花钿、朱钗,记录着她遇到的事,见过的人。往事不可追,年年人不同,但这些东西却是不会再变。

王之薇看着花灯上的宝石,实在不想不出王远那样的人,曾经也会送给她这些珠光宝气,华而不实的东西。看多了,王之薇发现花灯中的异常,一张陈旧又崭新的纸从花灯中飘落,那是王远的字迹,从王远逝去就埋藏在王之薇心底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那一年卖花灯的人劝少年写下一行字放入花灯中,少年踌躇良久,终是写道:

今生无悔今生错,来世有缘来世迁。

原来我也是他全部的爱情啊。

之薇与阿远,便如青辞与雪竹。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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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知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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