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想你
三家的初步构想，没有一个是王皞泽满意的。
先是程晨，她提出要借鉴SIVA理论。
结果被王皞泽一句：“你不觉得AISAS更适用于如今的互联网时代？游戏用户更相信的是他们的朋友，而不是广告。”
给怼得无言以对。
Jack和程晨都没料到王皞泽懂这些专业理论。
要知道第一轮竞标那种状况，就是如今的业界常态，方案换汤不换药，内行人糊弄外行人。
结果人家居然不是门外汉。
另外两人哑口无言的气氛中，边跑跑没有他们俩那么震惊，但惊讶还是有之。
当心中浮现出一些关于他的秘而不宣的可能性时，心脏几乎虚空了一下……
那时大学，她没课就带着书和他一起自习。
他有时候无聊，见手边有书，就随手拿去看。
也不知是不是就此记下她的笔记……
后来有段时间，他陪她上选修大课。
那天虽然坐在最后一排最偏僻的位置，但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位置，也挡不住他抢眼。
前排的同学时不时往后望。
空旷的大课室里响起老师毫不突兀的声音：
“最后一排那位男同学，一整节课，不知道以为讲台长在后面，你才是老师。你来说一说，这节课提到的AISAS的五个方面引起的心理变化和行动变化，你觉得哪个环节是最重要的？”
选修课的老师出了个难题。
王皞泽没有推脱，站起来时整个课室的人都在往后看。
边跑跑一边压低脑袋，一边很不合时宜地有些幸灾乐祸，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老师，人家不是我们这一届的。”课室里有胆子大的学生喊道。
“噢，我的课魅力这么大吗？”选修老师调侃道，还贴心地怕教室太大听不到声，让人把话筒递到最后排去。
整个课室闹哄哄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同学们欢乐的磁场太大，黑板上的PPT突然over，显示一个蓝屏界面。
“老师，我没法回答您这个问题，但我可以帮您修电脑。”
王皞泽漫不经心的话，霎时又惹得全场大笑。
选修课老师焉能不知为何，也笑得很包容。
最后王皞泽还真上去帮老师把电脑弄好了。
……
过去啊过去。
不知是不是边跑跑出神的目光太过神游涣散，当王皞泽的眼神忽然朝她射去时，她立刻抿了抿嘴角，坐直继续看向程晨。
投向程晨的目光里却又在懊恼，她刚刚抿住唇角，动作会不会太突兀，他是不是注意到她走神了？
但总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吧……
程晨的意见是被怼得最惨的，几乎每一条都被王皞泽驳回。
她表示要利用与众不同的场地、话题人物和明星的影响力，在启动仪式上，扩大游戏和电影的知名度。
王皞泽说：“创意分好多种，我看这一种，最后只会哗众取宠，发布会的信息成其次，效果也只能昙花一现。”
她表示要利用大数据做数据。
王皞泽说：“你是说刷排行榜、刷新闻、刷阅读、刷搜索？但凡有点判断力的公众都不会信任水军，如今公众的独立意识和逆反心理越来越强。这种刷KPI的方式，忽悠忽悠老板拿经费也就得了，能忽悠住玩家？”
程晨被怼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而这次，边跑跑也没有幸免于难，王皞泽听完她的报告，只慢悠悠点评了一句。
“保守是安全的，但，不会受到尊重。”
显然进入二轮，王皞泽要比第一轮苛刻得多得多。
这哪里是开会，分明是开涮好吗？
在知星坐班只剩四天时间，胜败都是关键。
程晨生无可恋地在键盘敲下：【目前来看，似乎是对Jack最满意，我无了。】
【电影的公关宣传据说是电影公司那边做，本来以为知星找代理商只是过过场子，没想到这么认真。我真的无了。】
边跑跑：【我也无了。】
正当两人都对着电脑生无可恋时，屏幕忽然闪了又闪。
偏头对视一眼，两人脑海中都想起流传在职场的某个远古传说。
有的公司会在员工的电脑里安装窥屏监控，听说装了监控的电脑屏幕会经常闪……
于是。
程晨立刻坐直身子，手指里注入灵魂啪啪啪地敲字。
【王总真的好帅，好认真，好负责。难怪知星能一枝独秀。】
【我真的好想留在知星呜呜呜。】
对面的Jack歉声道：“抱歉，刚刚踢到脚下的电线。”
程晨一边翻白眼一边松了口气。
边跑跑一边怀念周经理，一边狠心给她一击：【天真哦，不过这下你真的圆梦。一对一给你看个够。[比心]】
程晨：【您别说了。[自闭中]】
都说Flag不能随便立，进去开会前，程晨刚说了和王皞泽共事很养眼很享受很期待。
很快和王皞泽一对一共事的机会就来了。
刚刚在会议室里，结束了初步报告，王皞泽跟三家探讨具体内容，但Jack表示，这些都是商业机密，不应该有同行在场。
边跑跑心里吐血，居然被同行歧视了，这万恶的鄙视链。
“也是。”
王皞泽颇为善解人意，手指轻敲桌面，目光落在远处，状在思考。
这语气。
边跑跑和程晨互视一眼，心里打鼓，直呼大事不妙。
显然经过方才的打击，程晨已经忘了自己进来前说过什么狗腿的话了。
两人接连被批，虽然王皞泽批人的语调温和从容，却坚定严密，反应也快，半点不容置喙。
如果换成独处，可想而知心理压力定会倍增。
思考了一番，王皞泽从视线从窗外收回，边跑跑好像感到他的视线从自己脸上掠过。
无风无澜。
再看向他时，他已经垂下目光，语调波澜不惊，就像平日里宣布散会一样平常：“那接下来几天就分时段开会，你们三个分开作报告。”
这……猝不及防的发展。
大老板，你日理万机，要不要这么好说话啊！
Jack一副胸有成竹得偿所愿的样子。
边跑跑和程晨，一个眸底充满忐忑，一个目光中饱含痛楚。
边跑跑忍不住试探地问：“这样会不会，太耽误时间了？”
往后的报告肯定是详细版本，一人一段通讲，再跟他探讨，花的时间肯定比集体开会多。
像他们这样开集体会，如果有类似的idea，看到别人讲过，通常就会简短带过。
能节省不少时间。
“不会。”
王皞泽看向边跑跑，略带笑意，明明一如对他人一般和煦，却让她觉得像乌云蔽日，他说：“我们知星没有小项目。难道耽误到边小姐的时间了？”
说完，也不等边跑跑解释，抬手制止她欲要发言的举动，合上文件夹，手指关节轻扣桌面，说了一句“散会”，径直走出会议室。
第一次在知星正式交会就这样让人头大地结束了。
接着几天，边跑跑头一直很大。
三家进入了各自的盲猜准备阶段。
以前开集体会议，还能知道各自的哪一条被驳回，彼此牺牲小我成就大家，互相排雷。
现在只能各自珍重。
距离最后的竞标方案提交只剩几天时间。
每天在知星下班，边跑跑又马不停蹄跑回K.C加班。
这样塞得满满的日子其实很充实，回到出租屋洗完澡，几乎都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原来的入睡困难症也被治好了。
结果总算熬到周五这日，却一整个下午都没看见王皞泽的身影出现在知星，周婕也没说具体如何处理。
【跑跑，老大不会不来了吧。如果延后到下周也不错，还能跟你多做几天同事，多蹭几天知星的下午茶。】程晨有些乐不思蜀。
……边跑跑希望早死早超生。
快下班的时候，王皞泽风尘仆仆回来了，边跑跑和程晨坐在角落，远远望着他和高路帅大步走进办公室。
周婕看见他们走进大门，立刻迎上去。
突然要开考，心里莫名忐忑起来。
自从王皞泽自己跟进这个项目后，周婕堂堂一个部门主管，似乎成了打杂的。
前脚进去，后脚就出来跟他们交代。
“竞标会如期举行，现在也快六点了。老大让你们先去楼下吃个晚饭，待会七点开始。”
Jack把手机揣在手里，站起来问：“那请问这个顺序？”
周婕笑得很职场：“等你们回来再来抽签决定。”
这顿饭注定吃了也要消化不良，所以边跑跑没像中午一样大快朵颐。
跟程晨找了家西餐厅，吃了份简餐就回去。
结果天公不作美，边跑跑抽到最后一支签。
Jack是第一个，出来时已经八点，程晨进去时，办公区已经只剩他们这一角落的灯。
等到边跑跑进去时，已经九点十五。
会议室里，王皞泽散漫地靠坐在转椅上，两只手臂慵懒地搭着扶手。
听见开门声，微微抬眸，清冷的目光投向边跑跑，扫了一眼又落回桌面，没有一丝起伏。
看着很像在休息。
也是，一人一个小时，他足足在这里坐完全程，比他们还辛苦。
周婕跟在后面进来，贴心地给边跑跑递矿泉水，帮王皞泽换了茶水，又掩上门退出去。
边跑跑拷完PPT，努力做到跟他一样的从容淡定，职业化地朝他致意：“王总，可以开始了吗？”
王皞泽随意地颔首，坐直身子。
……
和先前的集体会议不同，这次王皞泽没有时不时打断她。
从机场回来直奔知星，身上那套剪裁合体的西装还没换下，看着十分正式。
他时而翻着手中的企划书，时而看着投屏，若有所思的，冷峻而沉着。
边跑跑站在幕布前，用灯笔指着屏幕，偶尔看向他，总能和四年前的另一张脸重叠，多了些凌人的气势，但人却又变得内敛沉着。
只不过彼此间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
两人都很专业。
到最后，边跑跑讲完，王皞泽拿着企划书又翻了几页，问：“我们请你们，是要买你们的服务和顾问，不是请人来拍马屁。”
边跑跑抬起头看他，空气仿佛静止。
乱七八糟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一整场下来，仿佛跑了八百米。
有气无力，却要撑着跑完。
她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不过……”王皞泽把企划书丢在桌上，“边小姐倒是比其他人好点，至少陈述了事实。”
这是夸奖？
边跑跑觉得不是，脸颊有些发热。
“我们需要的还有建议、不足、以及选择……”王皞泽两手交叠搭在桌上，客观地给建议和总结。
似乎被反客为主了。
这样的王皞泽，边跑跑实在有点陌生，但好在终点就在眼前，一边听他的意见，一边做笔记。
说到一半他长臂一伸，将边跑跑面前的笔电扯过来，滚动鼠标，滑到关于宣传费用的一页。
“边小姐不觉得这预算少了些？另外两家设置的预算，可有你的几倍。”
边跑跑愕然，差这么多的吗，她有些犹豫，抬眸迎上王皞泽微扬的眼神，“关于这个，我想，如果一个游戏的带新系统做得好，一传十十传百，虽然理想化了些……但可以省好几亿的广告费。”
其实她也是那日开完会后，被王皞泽那句“玩家相信的是他的朋友”启发的。
王皞泽眸光一闪，气氛再次陷入沉寂。
“OK。”他忽然轻笑一声，又搞得边跑跑彻底一头雾水。
王皞泽不说话，她也只能沉默，耳朵里是办公室里投影仪工作的声音。
良久后，他忽然开口，语气沉沉，不辨喜怒：“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边跑跑以为他问的是竞标的事，立时摇头，“没有了。”
她绞尽脑汁把想到的内容都系统地写成方案拿出来，更别提讲完他还那么多细节确认，脑袋早就掏空。
“我猜也是。”
他又“呵”的一声轻笑，目光从墙边的绿植落回边跑跑脸上时，眸底还没让人看清的失望又淹了下去，眸光变得沉沉。
“那就到此为止吧。”他沉沉丢下一句话，站起身，举步离去。
不一会儿，边跑跑一头雾水回到工位，看了眼时间，才九点五十五，比程晨和Jack少了快一半时间。
这真是一刻都不想跟她待下去。
到此为止吗？
边跑跑走在马路边上，“咔咔”响地踩着春城十二月的落叶。
即使是十二月，这里的树仍然是绿油油的，就算是飘落在道上的落叶，也是枯中夹杂着还带着绿色的叶子。
泰半都是绿叶。
和宜城光秃秃的树桠，好像刮骨刀的北风，截然不同。
可那时候，冰天雪地也没觉得冷得多难受，为何现在明明有十度，她却觉得特别冷呢。
边跑跑认真地想了一想，其实那时的王皞泽，跟现在也是截然不同。
要更阳光、更肆意些……
如今的他，自信专业，依旧气宇轩昂。
跟以前设想的他没有偏差。
但却捉摸不透，两人的路却不是按着当年的设想走，而是越走越远，宛若陌生人，没有了往日带着粉色的情分。
或许，真的到此为止了……
在交叉路口的流动摊档买了个全套煎饼果子，犒劳空虚的胃。
边跑跑一路吃着，一路往地铁口走去。
园区离地铁口有一小段距离，搭公车反而绕路，所以她时常都是步行。
住宅楼区有一段近路，光线很暗。
隔着远远，树起一盏灯，也只投下微弱昏黄的光线，在这个冷清的冬夜显得更加寂寥。
走过路灯时，拐了个弯，边跑跑突然注意到，后方有个男的好像跟了她很久。
从买煎饼果子时，她就注意到了他，轻微发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一身黑，完全看不见脸。
以为也是买煎饼果子的，没想到一直跟着她。
心中害怕，边跑跑将剩下的煎饼果子包回袋子，拿着手中，左右看了一眼，立刻转道，不再抄近道，而是往大马路去。
结果她转道，那黑帽男子也跟着转道，他的步伐大，边跑跑害怕，脚下也生了风。
那人好像在笑，带着笑的气音从风中传来，阴森森的让人恐惧。
穿过这条路就是大马路了，边跑跑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
“美女，别怕，我就是想加个微信，给个微信咱处一处好不好。”
“我看见你好几回了，多有缘啊。”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边跑跑心里问候了他全家。
但实在不敢用言语刺激这种疯子，只攥紧手，脚下生风，总算跑到了路边。
春城是个夜生活很丰富的城市，这个时间，大马路上还有行人。
那人总算收敛了，可还是紧跟不舍。
边跑跑心里受惊，想着该怎么甩开他，要搭地铁还是坐出租好……
一辆黑色的汽车突然停在路边稍前的地方，“叭叭”按了两声，边跑跑抬眸看去，是王皞泽！
再也没想那么多，毫无章法地跨过路边的绿植到他车窗边俯身问，“送我到下个地铁口好不好？”
王皞泽拧眉看着她，说：“不好。”
见死不救，难道这就是报应？
边跑跑惊讶、心塞又气馁地直起身，想起他刚刚说的到底为止，这样是不是显得自己太听不懂人话了。
转头看了一眼，那个黑帽男子还站在路边，黑夜中像一尊瘟神一样让人害怕。
边跑跑心中哆嗦，想着不能暴露她的住址，要不直接去警察局报案好了，抬步离去。
心里计算着这里离地铁口不远，进了地铁大概就好多了。
就在她刚抬腿的时候，王皞泽又面色沉沉地开口：“边跑跑，上车。”
这是闹的哪样？不是说不行吗？
不过这种时候，边跑跑不会逞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扑面而来，被安全感环绕。
汽车缓缓融入十点多依旧繁华的车流中，边跑跑脑海里是眼前各种放大的五光十色的光圈。
后怕地一点点松懈下来，脑海中又浮出他刚刚那句：边跑跑，上车。
这好像是两人重逢后，王皞泽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好像带着些愠气……
车里又是那种宛若静止的气氛。
可于情于理都该谢谢他，这是第二次了吧。
“今晚谢谢你。”边跑跑诚恳地道。
听到这话，王皞泽却似乎并没有多受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前方：“谢什么？谢你刚好又碰见我？”
“嗯。没想到又碰上这种事。”
又是沉默。
外面多热闹，就衬得里头两人有多疏离多陌生。
车子刚好停在红灯路口，他手指敲着方向盘，依旧冷冷地目视前方，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以前也就罢，只会躲起来。现在既然知道出来，怎么还这么一根筋一意孤行？”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真白给吓了。”
下一章进入大学篇，想了想穿插成回忆太乱不连贯，还是搞个大学篇，不过大学的篇章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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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