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时丁香正把姜汤往桌上重重一放："作死啊淋成这样！"老花镜后的眼睛却不住往门外瞟，"狗娃子走了？"
"人家有名字的。"丁姚拧着头发上的水，"叫陈焱。"
阿婆轻哼一声，递来干毛巾："这虾怎么处理？"
丁姚甜笑道：“阿婆做菜最好吃了，怎么煮我都喜欢。”
“少贫嘴。”阿婆边说边进厨房。就一个孙女，她自然是疼爱的。
活蹦乱跳的青虾在塑料袋里噼啪作响。丁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手机拍了张照发朋友圈：【雨天限定美味】，附带一个馋嘴表情。
消傍晚时分，雨势渐小。
晚饭后，丁姚趴在二楼窗台上啃着桂花糕，松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甜得刚刚好。忍不住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朋友圈刚发出去不久就收获了一堆点赞和评论。前同事Linda留言："跑哪儿逍遥去了？"大学室友小雨则问："这是哪家海鲜市场？"
她正想回复，突然看到一条新消息提醒——陈焱点了个赞。
头像是一艘小渔船的剪影，安静地躺在点赞列表里。
丁姚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点开对话框，犹豫片刻后发了条消息："虾很好吃，谢谢。"
几乎是立刻，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状态持续了足足半分钟，最后只回过来一个简短的"嗯"字。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笨拙打字的样子。
手指在屏幕上轻敲："明天还去码头卖鱼吗？"
这次回复得很快："去。"
丁姚发了个猫咪点头的表情包："那我明天去买条鱼。"
陈焱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渔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柴油灯的光晕在舱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又打了几个字，删掉，最后只回："好。"
放下手机，他从床底拖出个木箱。箱子里整齐码放着渔具和几件旧衣服。最底下压着个铁皮盒子——那是他全部的家当。
翻了下存折，数了数里面的钞票，陈焱皱了皱眉，这些年积蓄是有一些，现在用的这条老船是父亲留下的，已经修补过无数次...
窗外雨声渐密，他起身检查了下船篷的固定绳。不经意间瞥见岸上那栋青瓦老宅的二楼窗口还亮着灯。
暖黄的灯光透过雨幕显得格外温柔。
手机屏幕亮起来，是叶健发来的语音："阿焱！市里鱼贩子说要加订五十斤鱼..."
二楼窗口的灯光忽然暗了。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对话框。丁姚三分钟前更新了朋友圈：一张淋湿的猫咪窝在毛巾里的照片，配文"救命恩猫的报恩"。画面角落露出半截泛黄的油纸包——是他给的桂花糕。
手指悬在点赞图标上半天，最终长按保存了图片。
......
丁姚关灯时手机突然震动。 【陈焱】发来一条定位消息：南湾码头东区7号船紧接着是段语音。点开时男人低哑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明天...黄骨鱼肥。"停顿两秒又补充，"给你留最鲜的。"
她噗嗤笑出声，按住语音键："我要吃清蒸的——" 话没说完窗外炸开惊雷。手一抖消息发了出去，后半句娇嗔卡在喉咙里。慌忙长按撤回，却看见对话框瞬间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陈焱】：好
【陈焱】：我蒸鱼拿手
丁姚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尖叫。
【陈焱】:[月亮表情] 这个系统自带的黄色月牙让丁姚笑出声来。她都能想象到他皱着眉头在一堆表情里精挑细选的样子。
放下手机关灯时,雨已经小了。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湖面上零星几盏渔火——其中某一盏或许正照着他翻看聊天记录的样子吧？
带着这个念头入睡时嘴角还挂着笑。
而此时的渔船上,陈焱正对着那句"晚安"发呆。粗糙的手指小心触碰屏幕上她的头像,"咔嚓"一声不小心按到了截图键...
次日清晨四点十三分。
天还黑着码头上已人影绰绰。
"今天浪大吗？"叶健叼着烟帮陈焱收缆绳,"昨晚发消息都不回。"
"...修渔网。"陈焱低头整理蓑衣领口处的褶皱——虽然今早特意换了件相对干净的深灰色短袖,"黄骨鱼留三条。"
野生黄骨鱼稀有，叶健挑眉:"海天酒楼要十条呢?"
"...留三条。"语气不容商量。
老友意味深长地笑了:"哦~给那个城里姑娘?"
晨雾中看不清表情但能看到他突然加快的动作和泛红的耳根:"...快开船。"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渔船已驶入湖心，撒网的动作比往日更卖力每当有黄骨鱼入网他就单独放进活水舱.甚至挑了最肥美的两条用芦苇穿鳃系好挂在了船舷外侧——这样能保持最新鲜的状态.
返航时钟表的指针刚过七点，码头东区7号船前罕见地支起了遮阳棚—平时嫌麻烦从不搭的陈炎今天不仅支起棚子还用抹布反复擦拭那块写着「野生湖鲜」的木牌。
八点十五分石板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穿着浅蓝娃娃领衬衫的女孩出现在晨光里，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由于下雨天，她裤脚卷起两折，露出纤细的脚踝，人字拖踩出水花.
"...早."他站在船舷边声音混着晨风飘过去.。
丁姚眼睛一亮小跑过来:"抓到黄骨鱼了吗?"
活水舱里立刻溅起水花仿佛在回应。
晨光穿过薄雾洒在湖面上，丁姚站在码头边，看着陈焱弯腰从活水舱里捞鱼。他的动作利落得像一首无声的诗，手臂肌肉随着动作绷紧又舒展，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条最肥。"他拎起一条黄骨鱼递过来，鱼尾还在不甘心地摆动，"清蒸正好。"
丁姚没接鱼，而是踮起脚尖往船舱里张望："我能上船看看吗？"
陈焱的手僵在半空。渔船是他最私密的空间——不到十平方的船舱里堆着生活用品和渔具，还有昨晚换下来没来得及洗的衣服。
"船上...乱。"他声音发干。
丁姚已经踩上了连接船与岸的木板："我就看一眼~"
木板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陈焱下意识伸手想扶，又在即将碰到她胳膊时触电般缩回。丁姚却自然地抓住他的小臂："这板子好窄！"
她的掌心温热柔软，像一片羽毛拂过皮肤。陈焱耳根发烫，僵直着身体充当人形扶手。
船舱比想象中整洁——一张窄床贴着舱壁，床单洗得发白但平整；矮桌上摆着几个倒扣的碗和一本翻旧的《鱼类图鉴》；柴油炉旁挂着几条干辣椒和大蒜。
最引人注目的是床头那部新手机，正插着充电器。旁边摆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不知名的野花。
"你住船上？"丁姚好奇地东张西望。
"...嗯。"陈焱把鱼放进塑料袋，"雨季水位高...上岸住不方便。"
其实是舍不得花钱租房。这话他没说出口。
丁姚的目光落在墙上钉着的照片上——泛黄的老照片里是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站在渔船前。
"这是我爸妈。"陈焱声音低沉，"十五年前出船...没回来。"
湖区的老人都知道那场风暴带走了多少渔民。丁姚突然想起小时候听阿婆提过的陈家往事——父母双亡的少年靠着村里接济长大,初中没念完就开始打渔为生。
她胸口泛起一阵酸涩："所以你就一直..."
"捕鱼挺好的。"他打断她,转身从矮柜里拿出个铁盒,"吃糖吗?"
铁盒里是镇上小店常见的水果硬糖,五彩斑斓的糖纸已经有些褪色。这种哄小孩的零食与他粗粝的形象形成奇妙反差。
丁姚捏起一颗粉色糖纸包裹的糖果："你喜欢吃甜的？"
"...抽烟的人常备点糖..."
他低头整理渔网,"...对身体好。"
这理由牵强得可爱。
她剥开糖纸把糖果丢进嘴里,桃子香精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好甜!"
陈焱偷偷瞥了眼她被糖撑得鼓起的脸颊,嘴角不自觉上扬:"还要鱼吗?"
"要!"丁姚眼睛亮晶晶的,"不过你得教我怎么挑~"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码头上其他渔民惊讶地看着从不与人多话的陈焱弯着腰,认真向城里姑娘讲解各种鱼的习性和挑选技巧。那姑娘不时发出惊叹,笑声像一串风铃荡在晨雾里。
"所以背鳍发亮的是公鱼?"丁姚指着水箱里游动的鱼群,"那母的呢?"
"...肚子更圆。"陈焱用网兜捞起一条,"像这样..."
他的解释突然卡壳——丁姚凑得太近,发丝蹭到了他下巴,带着洗发水的茉莉花香。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僵硬地后退半步:"...就这样。"
远处传来叶健的口哨声:"阿焱!市里的车来了!"
陈焱如蒙大赦般直起身:"我...要去送货。"
"那我改天再来学!"丁姚拎着装鱼的塑料袋跳上岸,"对了..."她掏出手机晃了晃,"晚上我让阿婆做清蒸鱼,拍照给你看呀~"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陈焱才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