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和少煊被虚若无尘弟子请到一旁坐着，虚若无尘负责选试的弟子和一位刚刚来到此的青年讲着话。那位青年神色板正，身上的校服与其它弟子略有不同。几人交谈间，目光时不时瞥向他们。
“他们在说我们什么呢？我怎么什么也听不见？他们肯定在说我们俩，难道露馅了？我们一会要怎么逃跑？”少煊不知何时拿了一包板栗，这会正剥板栗吃着。
“仙门百家每家都有特殊的传音入密，防止被别人听去。”重明不在意的说，即使知道虚若无尘的人在讨论他们。
这场选试，负责的人都是资历尚轻的人，见识不多。所以觉得放他们参与没什么大不了，但只要来个资历深的人就能看出不同。
无论修士、恶鬼、精怪身上都有一股气场，修为越深，气场越强。这种气场是没法用法术完全掩盖，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一些。
后来的青年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看着重明。“两位公子，在下云天峰皇甫梦华。前来是有一事要与两位说明，虚若无尘之前没有收及冠之人做弟子的先例，但也没有拒之门外的先例。两位既已经过选试，便是和虚若无尘有缘。但碍于两位已经及冠，年岁与经历上自是胜于其它选试的人。”
几名已经通过幻境出来的人非常赞同的点头，一路上看着那两人遥遥领先，他们心中很是不服气。先前虚若无尘没人发话，他们不好说什么。现在虚若无尘发话了，他们也敢表露心声了。
重明静静听着，没有出口反驳。
“避免有失公允，两位便再多参与一项选试吧。”皇甫梦华说的不无道理，至少在众人看来。
少煊想反驳几句，重明按住了他，“皇甫师兄所言甚是，我和少煊再参与一项试炼便是。”
“哼！”少煊不满。
皇甫梦华带着重明和少煊前往一座阁楼，陆远也跟着前来，一路上跟少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说来也奇怪，少煊跟任何人，任何鬼都是说没几句就要吵架发火。跟陆远却是一路相谈盛欢的样子，丝毫没见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
重明自觉陆远和皇甫梦华年岁太小，没有任何话题可以聊，一路上保持沉默。
推开阁楼大门，皇甫梦华带着他们一路来到一个铜镜前。陆远脸色微沉重，“二师兄，真要他们进这个试炼吗？”
“十一师弟，他们已过及冠，又身有仙缘，最怕有心魔。这个问心镜，便是最能看透心魔的。”皇甫梦华解释道。
“心魔？”少煊蹙眉说，墨青以前说，向他们这样怨念化身的恶鬼只靠一口怨念与骨灰活着。就算化出形体，不惧阳光，跟人一样可以活在阳光下，也比不得真正的人。他不知道，这样的他有没有所谓的心魔。
“对，只要有心魔，修为不进反退则已，还可能会堕入魔道。”陆远以为少煊不知道，出声解释一二。
“请皇甫师兄开启问心镜，有无心魔，我和少煊进去便知。”重明道。
“好。”皇甫梦华将灵力注入问心镜中，问心镜上的云纹活了一般流转，虚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小心啊。”陆远紧张叮嘱。
“放心。”少煊笑了笑，重明这个千年恶鬼都不怕，他一个怨气没人家深的小鬼还怕什么。
“话那么多，走吧！”重明随手拍了一下少煊的肩膀，率先进入虚空。
“我马上出来。”少煊冲陆远调皮一笑，跟着踏入虚空。
陆远留在原地，无奈的笑了声。只觉得少煊古灵精怪，与虚若无尘的所有弟子都不同。
察觉到身旁投来的视线，转头去看，陆远脸上笑意没来得及收。皇甫梦华眼神幽邃，脸色极为板正。“你很喜欢与他相处？”
陆远点点头，“少煊这个人古灵精怪的，很有趣。”
皇甫梦华点点头，不再多说。专注看着问心镜，问心镜里发生的他们看不见。只能等结果，通过试炼的人会毫发无损的出来。没通过试炼的人，会被问心镜送出来，手腕上会有一道红纹，证明此人心魔缠身。
重明睁开眼，一道宏伟的大门出现在他眼前。高墙矗立，红砖绿瓦，穿着甲胄的侍卫林立门前。
写着长信宫三个字的牌匾出现在他眼前，重明眼底幽沉，脚不听使唤走向大门。
“重明侍卫回来了啊。”一个与他相熟的侍卫跟他打招呼。
重明刚要开口，便发现那个侍卫的视线穿过他，落在他身后。
“嗯，回来了，殿下在宫里吗？”十分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重明楞楞的回头看。
只见一个穿着侍卫衣服的人站在他身后，五官带着青涩，神情老沉，竟是他少年时的模样。
“殿下和三皇子殿下出宫了。”侍卫回答。
重明看着少年的自己听完转身往宫门方向走去，他跟在他身后。
重明在这一刻已经明白问心镜的试炼是什么了，问心镜能让进入幻境的人看见过往，看见最让自己放不下的执着与怨念。
果不其然，重明跟着少年的自己，来到城外古寺。正遇上刺杀的人，少年重明拔剑冲入人群，杀出一条血路去到马车旁。
马车内空无一人，重明解决完刺客。吩咐剩下的人回城报信，他则是策马在山中寻找。
重明不用再看，也知道接下来的事，他先一步走到一个隐蔽的洞里。
无论经过多久，重明再度看见这一幕，心中还是不免失神。
华贵俊美的青年，一身华服要落不落，露出炫目的白，白如雪肤色上浮出一抹妖冶的绯红，狭长的凤眼中，氤氲着水汽，高挺的鼻梁下，是红润的薄唇。鸦羽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周。
难耐的声音变成一声声的闷哼，已成绝境鬼王的重明看着这一幕，眼底变化莫测。突然很想把那个少年的自己拦在洞外。
此念头刚出，少年的自己已经拨开洞外的遮掩，踏进洞里。
“什么人？”饱受折磨的青年费力拔出身畔长剑，剑尖直指来人。
“殿下……”少年重明进入洞里时有瞬间的失神，反应过后，红着一张脸背过身。
“重明。”往日清冷的声音，在这一刻带着抹不一样。
当年这个人的声音真的是这样吗？清冷的嗓音带着抹情——欲，低沉暗哑却又仿佛勾人一般好听。
“殿下，刺客已经被击杀。属下已经让人回宫报信，不知道还没有隐藏在暗的刺客。属下会在这守着殿下，等援兵来。”少年重明心中非慌乱，这种慌乱却不是为了那些刺客。
脑海中刚刚看见的那一幕一直挥之不去，因为想象的原因，那些画面被细节画，脸上红的发热。
“嗯……”青年又是一声压抑的声音。
“殿下，您……”少年重明欲言又止，满腹纠结。“是那些刺客吗？”
“不是……是本宫刚刚经过……经过美人花丛……嗯……”美人花是一种具有催情功效的植物，宫中御医也会提取此花的花汁配制闺房之药。
“殿下……”少年重明脸又红又热。
重明不知何时移动到青年面前，不知是想遮挡住这片好风景，还是别的原因。
他心中，恨不得把少年的自己赶出去。
眉头越皱越深，脸色愈发阴沉。
“重明……”终于，他听见青年喊出自己的名字。
“殿下……”
“你……你过来……”青年哑着声音说。
少年重明踌躇不决，终是转过身朝青年走去。身体穿过重明，半跪在青年面前。
“殿下……”
“对不起……”青年沉音道。
“只要能帮助殿下，属下……万死不辞……”
重明沉着脸走出山洞，没再看洞里的一片春色。
山洞外并不是刚刚那片密林，而是一处阴气沉沉的密林。
天空烈阳高悬，炽热的阳光却没有一丝能进入密林。周围黑气沉沉，阴风阵阵，遍地都是枯骨。
“他已经放弃你了！”
“他一直在利用你！”
“他走了！”
“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就是他，你还像狗一样为他卖命！”
“国师府两百多条人命，皆散命在他手中。午夜梦回之时，你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哀嚎！”
“你用命保护的人，他一生都在算计你！”
“哈哈哈……”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密林中，重明浑身是伤的趴在地上。身上大大小小各种伤疤，一张脸也是伤口狰狞。身下一地血泊，地上一片爬行过的血迹。
重明很疼，但是一口气却迟迟没有咽下。他不知道他还在等什么，为什么他还没有死。
日升月落，在他不远处是一地死尸，尸体开始发臭。他自己身上的腐肉也在发臭，吸引来不少飞虫爬蚁，又疼又痒。
天空电闪雷鸣，顷刻间暴雨来临，密林里雨水如河，陷入昏迷的重明昏昏沉沉醒来。
“果……果然没有来……”重明苦涩的勾起一抹笑。
“玄渊……我死后必将化为……最凶的恶鬼……我……我要将你所珍视的一切全部摧毁，要你生不如死，要你永世受病魔缠身，要你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重明死在暴雨中，一口怨气不灭，化为厉鬼……
重明如今是绝境鬼王，他本身便是由怨气化身，心魔是他，他即是心魔。这个幻境除了让他重走一遍执着的，放不下的过往之外，并无其它影响。
“玄渊！”重明咀嚼着这两个字，这个名字刻在他灵魂深处，时时刻刻让他蚀骨一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