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走入锁妖塔的敛秋寒不禁打了个寒颤,抱着肩膀说:“好冷啊!这里也太冷清了!”
锁妖塔里关着的都是凶残强大的妖怪,它们怨念深重,不愿投胎转世,最后只能在锁妖塔里被囚困一生。
十三层塔,从低到高,妖怪的实力就越强大。它们桀骜不驯,凶残好斗,见到有人来了,纷纷睁开凶恶警惕的眼睛,却没有一只妖怪敢现身。
因为在多年以前,它们就已经见识了仙道第一人玄衡仙尊的力量,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妖怪敢肆意叫嚣。
而这个闯进来的猎物身上沾满了应微月的气味,似乎还有另一种神秘的气息。
群妖寂静,暗中窥伺。
敛秋寒一路上到最高层,畅通无阻,却也好奇不解,这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锁妖塔,未免也冷清得过了头。
但也正好,可以让他少去许多阻碍。
锁妖塔的最高层,只关了一只妖怪,粗大黑亮的锁链从四方黑暗伸出,锁住他的双手双脚,倾泻一地的白发长到离谱,与白衣融为一体,在昏暗的室内闪烁着淡淡的幽光,美得像一幅画。
他坐在中央,如一座雕塑动也不动。
其他妖怪大多是魂体或者妖体,这一个妖怪居然是仙体,敛秋寒惊讶之余竟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想要拨开那人眼前的头发,却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
“鬼体?”那人轻笑出声,“看来是从鬼界来的人物啊!可是被仙尊拿下,关到这个鬼地方了?”
“你是谁?”敛秋寒急忙退后两步。
“你又是谁?”
“我是……”敛秋寒抬起黑眸,“影灵一族。”
“影灵一族?”
那人闻言直面看向他,目光如炬,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和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那还真是巧了,我是厄运体质。”他咧嘴笑了笑,“我们都是不被这个世道所接受的异类。”
敛秋寒道:“厄运体质?”
“怎么,你不知道?堕落魔道,祸害苍生,自古以来就是被人厌弃、被人憎恨的存在。”
他懒散地,神情染上一丝鄙薄,随即将自己的及地长发束起,用眼神示意敛秋寒:“帮我拿一下。”
——他看向不远处的血玉簪。
敛秋寒迟疑片刻,弯腰将地上红得透亮的玉簪捡起递给他,看着他挽起三千长发。
满头白发簪红玉,当真是颠倒众生之姿。
敛秋寒道:“抱歉,我一直都在雪山上沉睡修炼,因此对外界之事所知甚少。”
“少知道一点也好,毕竟知道多了,只会让自己恶心。”
他拍了拍衣服,语气很是随意,可敛秋寒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怨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敛秋寒想了想,说:“你可以叫我秋。”
“秋?你该不会是敛秋寒吧?”
那人神情一变,带着些许玩味,他立马摇手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敛秋寒。我是影灵,没有名字,但你问了我,我就随便说了个。”
“哦,是这样啊!听说影灵无魂无魄,没有真身和名字,倒是比厄运体质还要可怜点。”他的神情似乎还带上了一抹同情和怜悯。
敛秋寒问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该如何称呼你?”
“嗯……你可以叫我夏。”他沉思片刻,认真地说道,“我还挺喜欢夏天的,尤其是盛夏。”
“……”你这回答也太随便了吧!
但是敛秋寒不敢说出口,他能感受到这个男子身上浑厚强大的力量,是除了应微月以外的又一个强者。只是他没有应微月那么强,不然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许是见对方没有恶意,敛秋寒盘腿坐下,状态放松了不少。
“我想想啊。”夏纤长白皙的食指点在下巴,慵懒地垂眸,似在认真思考。
“大抵就是被人欺骗,被人利用,被人差点打死,犯下大错不可饶恕,然后有个人非要和我打赌,我觉得还挺有意思,就留在了这里。”
他似不愿多说,敛秋寒也就没做纠缠,只好奇地问:“什么赌呀?”
“赌厄运体质是否有方法能消除。”夏抬眸看着敛秋寒,漂亮的桃花眼含着浓浓笑意,“他赌能找到方法。”
“那结果呢?”
“自然是我赢了。”
夏用手指轻扣地板,暗道打开,他拿出毛笔和宣纸,开始作画。
“也就是说,厄运体质没有方法能消除?”敛秋寒心底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但他没有深究下去。
“那你岂不是要一直待在这里?”
夏手中毛笔不停:“待这儿也挺好的,清静,自在。”
他的声音幽幽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太空旷,敛秋寒总觉得他的回音有一种不甘的缥缈感。
“我……”
敛秋寒很想问夏要不要我帮你逃出去,可他进来这里是为了躲避应微月,如果要帮助夏出去,那么很容易就会被应微月发现。何况他有没有这个本事都不一定,自然也就不敢随意开口作出承诺了。
“对了,你刚说的仙尊,是谁啊?”敛秋寒决定还是换个话题。
夏闻言抬眸,眼神诡异地扫了他一眼,说:“你连把你关进锁妖塔的人都不知道?”
敛秋寒尴尬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是自己跑进来的。”
“你一个鬼体,没事跑进锁妖塔做什么?”夏陡然放下毛笔,桃花眼漫起一股警惕,“不对,你是影灵一族,无魂无魄,怎么可能修炼成鬼体?你到底是谁?”
好家伙,话题聊着聊着就被自己聊崩了!
敛秋寒连忙摆手:“你别紧张,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他生怕这人一言不合就动手,毕竟要是真打起来,常年懒于修炼、除了一朵花还从未吞噬过其他影子的影灵怎么可能会是厄运体质的对手。
夏看了他半晌:“说吧,看你能扯出什么鬼来。”
敛秋寒掌心直冒冷汗,赔笑道:“是这样的,我本是在雪山静心修炼的影灵,可突然有一天,我不知为何就出现在了这副鬼体里,还遇见了一个自称是我师尊的美人。由于他很厉害,我实在打不过,迫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冒充他失忆的徒弟,可是他、他……”
敛秋寒涨红了脸,耳尖都有些烫,后面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
“她怎么?”夏听到美人,还以为是个女师父。
敛秋寒小声地,委屈地回道:“他强上我……”
“哈?”夏上下打量着敛秋寒,说道,“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寻常人求之不得,你怎么反而一副吃了大亏的样子?”
“可他是个男人啊!”敛秋寒简直要哭了。
“……”
“而且他说他是我师尊,师徒之间怎么可以这样做……”
夏却道:“师徒之间怎么就不可以了?”
敛秋寒瞪大了双眸,似是不敢相信夏的话。
夏咳嗽了两声,说:“若是两情相悦,自是不必在意这些世俗规则。不过你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徒弟的身体里,第一次面对这种事,的确难以接受。”
“额……”敛秋寒自是不敢说他当时还主动了,挺享受的。
“所以你跑进锁妖塔是为了躲他?”夏恍然大悟,桃花眼染上一抹震惊之色,“等等!你该、该不会说的是……应微月吧?”
早就该反应过来,仙玉门现在除了应微月,还有哪个师尊能自由行动?
“对!”敛秋寒连连点头,愤慨道,“就是他,就是应微月!他太过分了!居然肖想自己的徒弟敛秋寒!”
夏闻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可据我所听来的,是敛秋寒先觊觎自己的师尊,还在临死前与应微月定下只爱他一人的约定。应微月这数年来疯癫成魔,穷尽碧落与黄泉,只为复活敛秋寒。”
“……”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就是真正的敛秋寒呢?”
他直摇头:“不!不可能!我是影灵,我有自己的记忆和人生,怎么可能是他的徒弟敛秋寒!”
“真的吗?如果不是那可就遭了,”夏露出一个非常遗憾的笑容,“应微月那般执着疯癫的人,除了敛秋寒,谁也不要。你若不是,那可得小心了。”
“为什么?”他担忧地问道。
“因为你若不是,却占了他爱徒的身体,给了他希望却又把他拉入更深的绝望。你说,他会不会气得弄死你?狠狠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啊?”敛秋寒吓得全身一个激灵,欲哭无泪。
“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我也是受害者啊!”
夏慢悠悠道:“现在的应微月是一个很不讲道理的人,他可不会管你受不受害哦!”
“那我该怎么办啊?”敛秋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很简单啊,既然你现在在这副鬼体里,就好好当他的徒弟呗!”夏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精美的折扇,单手侧卧于地,“应微月那么爱敛秋寒,自然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可万一应微月识破了我呢?”敛秋寒一脸焦急,“我根本就不了解他徒弟,也不了解他。”
“你刚不是说冒充他失忆的徒弟敛秋寒吗?你还活着,想来他信了。”夏慢悠悠地摇起折扇,每一下都极尽轻缓温柔。
“至于应微月和他爱徒之间的相处模式嘛,很简单,四个字,有求必应。再不济,你多撒撒娇卖卖萌就好了,应微月最吃不了敛秋寒这一套。”
“……”怎么总感觉你在坑我?
敛秋寒哭丧着脸道:“可我不会撒娇卖萌,我是影灵,只会吃。”
夏笑道:“不会就学,仙玉掌门、玄衡仙尊,应微月天下无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你想要活着,就只能靠自己。”
“啊?唉……”他一副命不久矣的表情。
“要不你现在给我撒个娇卖个萌试试?我看看你能不能骗过应微月。”夏则一副看戏的表情。
敛秋寒纠结了半天,最终心一横,闭上眼睛,说:“那好吧!我试试。”说完再次睁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他往自己脸上狠狠拍了拍,将眼泪挤出来,脸颊微红,然后看向夏,眨巴着湿润的眼睛,放缓放柔语气,小声又委屈巴巴:“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嘛!”
“……”
总算知道为什么应微月会爱你爱得如痴如狂了!
夏就差一扇子拍在敛秋寒脸上,可他才舍不得呢,说:“你这还叫不会?简直就是一磨人的小妖精!”
“啊?”敛秋寒听完立马远离他几步之外。
“再加个亲昵的称呼会更好。”夏戏谑地笑了笑,“比如我的好师尊、好哥哥,我的小心肝儿、亲爱的宝贝之类的。”
“……”这分明就是你的恶趣味吧!
敛秋寒黑着脸再次远离他几步之外。
夏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出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那灵力太具有压迫感,整座锁妖塔的妖怪都开始战栗起来。
他望向面前愁眉苦脸的人,说:“你赶紧回去吧!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瞒着应微月偷跑出来的,再不回去的话,应微月就要彻底发火了哦!到那个时候,你可就真的死定了!”
“我一定要回去吗?”敛秋寒也感觉到了那股令人恐惧的灵力,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我怎么感觉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啊!”
“你不回去,只会死得更惨!”夏挥开折扇,掀起一股气浪将敛秋寒送到门口,“赶紧回去认错,示个弱,兴许应微月还能放你一马。再说了,你要是一直留在这里,会连累我的!”
“……”
这短暂的革命友谊啊!说没就没了!
敛秋寒咚咚咚飞快地跑下去,夏顺着侧卧的姿势睡倒在地,白皙的手指轻抚着宣纸上的画,就好像抚摸那人的脸。桃花眼里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将折扇紧紧抱在怀中。
“好想你……”
“我无情无义的……坏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