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两人对弈

不提云峥和天涯如何慌乱,只说如今的林顺心倒是颇为沉得住气,她甚至拜托伺候她的仙侍找来了一副棋盘,自顾自的在花园的凉亭里对弈起来。

自从她回到清静峰开始,杨玉衡就在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在听说她这几日一直在自己与自己下棋后,不由得产生了试探的念头。

又是一日傍晚时分,林顺心专心致志落下最后一枚黑子后,抬眼便看到了朝她走来的杨玉衡。

“你的棋下的很利落,每一步都目标明确,只是太过锋芒毕露,难免有些不美。”

他自顾自的走到她跟前,低头看了一眼棋盘,然后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既然是对弈,那自然双方就互为敌人,赢棋也就成了唯一的目标,不是吗?”林顺心摇了摇头,依旧从容不迫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输赢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杨玉衡看了她一眼。

“没错。”林顺心斩钉截铁的肯定道。

“可我以为,下棋只是一种陶冶情操,提升自己审美的方式,仅此而已,不涉及其他的。”杨玉衡摇了摇头。

“所以你是你,我是我。”林顺心一语双关道。

“那你为什么喜欢围棋呢?”杨玉衡沉默了一瞬后,转移了话题。

“因为赏心悦目。”她如是说。

“什么?”他有点懵。

“围棋的黑与白,就像世间的善与恶,我喜欢两者水火不容,拼尽全力交锋的感觉。”

“特别是在棋盘上对弈,哪怕双方都在拼命,也不会有人真的受到伤害,而我的渴望却能够被填满。”

“那种感觉,是非常美妙的。”话到此处,她脸上的表情甚至变得陶醉起来。

“……很新奇的见解。”杨玉衡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能这般评价了一下。

“林姑娘现在有空闲吗?我想与你手谈一局,不知可否?”他主动邀约道。

“和我下棋是要付出代价的。”林顺心略带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以前魔尊和我下棋,都是拿百年份的药材当彩头的。”她还拿沈幽冥出来举例。

“……”,杨玉衡再次沉默,“你们那不是下棋,而是赌博。”

他的意思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就根本算不上高雅的艺术了。

“所以呢?昭阳君要不要和我赌一局?看看到底谁输谁赢?”林顺心却面不改色,继续问他。

“输赢并不重要,不过和你手谈一局也并无不可。”杨玉衡直接坐到了左侧的席位上,并施法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全部收回棋盒之中。

“林姑娘请吧。”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

林顺心见状也不客气,在坐下的同时,顺手拿走了白色的棋盒放到自己这边。

“嗯?”杨玉衡有些诧异。

“对弈时不成文的规矩,只有位尊者和年长者才有资格执白先行。”他以为她不知道,好心提醒了一句。

“但我不喜欢这规矩,既然是昭阳君主动请我手谈一局,那么就要按我的规矩来,没问题吧。”

林顺心说这话时,已经捏住了一枚白子并放到了棋盘上。

既定事实已成,杨玉衡还能如何?唯有跟上而已。

两人你来我往,黑白棋子交错纵横。

“林姑娘,你为何每一次落子都不留余地?给我的感觉,仿佛这不是在下棋,好似是在拼命了。”杨玉衡看着她步步紧逼,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就是在拼命啊,我必须拼尽全力获得胜利,这样才不算辜负每一个棋子的牺牲啊。”林顺心却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每一个棋子?难道随便哪一个,你都要拼尽全力吗?可是那样会破坏全局的。”

“‘一子算错,满盘皆输’的道理,林姑娘没有听过吗?”杨玉衡很不认同她的观点。

“当然听过,可那又怎么样呢?道理是道理,生活是生活。”

“在这局棋开始前我就告诉过你了,一切都要按我的规矩来。”

“我就是喜欢非黑即白,在我的世界里,没有权衡利弊,只有拼尽全力,每个棋子都很重要。”

“如果不能保护所有,那我宁愿掀翻桌子从头再来,也绝不妥协。”

“过往的经历告诉我,妥协是会上瘾的,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可事情到了最后,我除了被人生吞活剥,压榨干净,不会有任何结果了。”

林顺心轻描淡写的说着话,可杨玉衡却觉得非常不适。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这已经不仅仅是观念不同了,而是某些过去导致她形成了偏激固执,且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性格。

“只是一盘棋而已,何必呢?”杨玉衡皱了皱眉。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啊,昭阳君难道没听过这话吗?”林顺心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自然是听过,只是……”,他有些犹豫。

“只是没经历过,所以才无法认同,对吧。”林顺心替他补全了下半句。

“……”,杨玉衡不语。

然而她却没有停止动作,趁他分神之际,直接落下一子,当棋子与棋盘接触时,那声音仿佛玉石碰撞般清脆。

杨玉衡低头只一眼,不由得大惊。

“是我输了。”他捏着手中的黑子,把这棋盘上的局势看了又看,迟迟不肯落子,最后还是轻叹一声,放下了。

“还未到最后关头,怎的就认输了呢?”林顺心问道。

“自古棋局如战场,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即便能够撑得须臾,也不过是徒劳罢了。”

“与其苦苦挣扎最后仍不得善终,倒不如此时就干脆利落的放手。”

“及时止损,也不失为一条明路。”杨玉衡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在我看来,这世上有些事可以放手,但有些事,就绝对不能放!”然而林顺心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

可还不等杨玉衡说些什么,一道金色的流光便直接朝这里飞来,他只轻轻一招手,便将其握于掌中。

这是一道传信符,凌霄发来的,里面并未写什么具体内容,而是要他速来悟道崖一叙。

寥寥几字,却带着无尽的紧急和严肃,杨玉衡猜到出了大事,立刻起身要走。

“昭阳君!”然而林顺心却喊住了他。

“什么?”杨玉衡回头看她。

“你欠我的药材。”她朝他伸手。

“愿赌服输,我会吩咐仙侍把东西送到你房间的。”杨玉衡留下这样一句承诺后,便化作一道冰蓝色流光消失不见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林顺心听到这句话后,却露出了笑容,笑的那么美,那么真。

这当然不是为了那所谓的百年份药材,而是她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杨玉衡的一些脉络,他重诺,他太重诺。

这本是美德,但她却看到了可以利用的点,或许她可以通过这点完成凌霄交给她的任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杨玉衡来到了悟道崖的时候,凌霄正在等他,只是脸上的表情异常沉重。

“怎么了?是查到婚书的去向了吗?”杨玉衡有些不解。

“……”,凌霄抿了抿嘴唇,“的确是查到了。”他点了点头。

“那东西呢?”杨玉衡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却见他两手空空,不免疑惑。

“我以秘法追踪,结果发现,发现……”,话到此处,凌霄欲言又止。

“发现在哪儿?”杨玉衡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还是追问道。

“在师父的陵墓里。”凌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心一横,把实话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杨玉衡简直不敢相信。

“我说,那封婚书被师父带进了棺冢。”既然已经开了头,凌霄反而豁出去了。

“师父还很有可能早就知道这个吴明轩是假的,不然他为何要把自己女儿女婿的婚书带进棺冢呢?”他说的又快又急,偏偏咬字清晰。

“不可能!”而杨玉衡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

“师父是正道之首,三界楷模,如何会做出这等知法犯法的事来?”

“况且小师妹是师父唯一的骨肉,百般疼惜尚觉不够,又怎会眼睁睁看她嫁给一个身份不明之人?”他不相信,根本就不相信。

“可婚书的确被师父带进了棺冢之中。”

“大师兄,你我都清楚,道侣婚书唯一的作用就是保证夫妻双方的忠诚,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那么师父又为何单单把这件东西带进了棺冢呢?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凌霄也不跟他争吵,只一味的摆事实,讲道理。

“现在这件婚书是关键性证据,可我们偏偏取不出来。”

“若要取出此物,势必要开棺,可这世上又哪有徒弟对着师父挖坟掘墓的?这是大不敬!”

“或许当初师父早就算准了这点,哪怕暴露了也不怕。”

“更有甚者,林姑娘的娘亲以及那些乡邻的惨死,师父说不定都是知情的,他……”

“别说了!”

杨玉衡不等他说完,就粗暴的将其打断。

“你讲的这些都是猜测,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师父不会那么做的,我相信他!”

杨玉衡被他的话弄得心烦气躁,但依旧保持着一定的理智。

“是吗?你我自是可以相信师父的为人,但这话,又怎么说给林姑娘听?她又会不会接受呢?”

“如果我们不能给她公道,那么我想,她大概会亲自去寻,届时不仅师父的安宁被打扰,就连林姑娘自己,只怕也自身难保。”

“总不能到最后,我们自损一千,那假的吴明轩却逃出生天吧。”凌霄却依旧冷静的分析着现在的情况,以及可能造成的后果。

“大师兄,现在不是纠结谁对谁错的时候,而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的问题。”

“眼下虽无婚书这等直接性证据,但种种线索都佐证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那就是林姑娘身上背负的这份血海深仇是真的,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在我们扶摇仙境。”

“那么现在,大师兄打算怎么做?”凌霄问他。

“……”,杨玉衡沉默良久后,做出了决定。

“我会收她为徒,弥补她所受苦楚。”

这句话的存在,也就等于他默认了某些可能,比如,他们师父的伪善和纵容。

而这,也恰恰是凌霄希望他看清的。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仙尊收到匿名信后
连载中花明月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