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有仙山,醉卧昆仑虚,仗剑多歧路,笑问云上人。
前世的一些认知和眼前的场景逐渐重叠起来,姜虞的心绪十分复杂。此昆仑彼昆仑否?她的前路究竟通向何方?
有了前车之鉴,姜虞没有一直在房里苦修,偶尔也去外面交友走动。七窍之资实在奇货可居,除了俞还江那伙人对她抱有明显的敌意,大多同门都彬彬有礼,亲切有余。
她也因此结识了第一位女性道友。
沈青云是地道的江湖儿女,知道许多姜虞在武冈村没有见过的奇闻轶事,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陈国武林一枝花,壳子里却装了一个泼辣无比的灵魂。而沈青云为了不被同门师兄抓去练功,正姜虞房里躲懒。
“总觉得你这里的点心比我们的好吃,这也是红令弟子的特殊待遇吗?”沈青云瞪着圆圆的眼睛,再一次把她房里的点心扫荡一空。
“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你二师兄像驴拉磨一样在我门外溜达快一百零八圈了。”姜虞龇牙咧嘴地揉着小腿,这两日她行气至下半身无端受阻,可怜她两条小腿又酸又涨,走起路来活像成精的螃蟹。
“你管他!愿意溜达让他溜达去。还不是走前师傅交待我们俩不到筑基不能成亲,他逮我回去修炼,那么大个子没安半点好心,哼!。”沈青云冷哼一声,声音吊得高高的,就怕外面听不到。
噗通。
“哎呦。”
外面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一声痛呼,之后便彻底消停了。
姜虞听听外面,又瞅瞅里面,沈青云虽然嘴上厉害,可脸蛋却偷偷红了。得,狗粮喂上门。
正欲打趣两句,腰间挂着的赤红谏令忽然颤动,她和沈青云对视一眼,道:“集合了,传送阵见。”
昆仑并非此行终点。
中洲的通道现世,鸾洲各大门派闻风而动,几位大能穿越通道,在海上搭建了传送阵,通过传送阵便可直抵中洲。
要问为什么不一路飞回去?
姜虞没忘记当初差点被棠鹤打了脑袋,俗世灵气稀薄,他们此行带了大量灵石补给,到海上战舰飞了几天几夜,棠鹤背地里吸干了几百块灵石。驱动灵墟号耗费更甚,若依靠风翼疾行返回,不需几次,灵墟宗的家底都得赔个底掉。到了中洲,驱使风翼便不费吹灰之力。
启动传送阵所需已准备就绪,灵墟宗三千预备弟子也下了战舰,这一次,再瞧见偌大的战舰在她们眼前消失不见,姜虞已经见怪不怪。
鸟翠环鸣的山谷中,千人众有序站在空旷平整的石台上,姜虞和武冈村几人混在中央,旁边便是沈青云和她四位师兄师姐。
耳畔刮过清风,鸟鸣婉转悦耳,姜虞认真听着鹤立半空的樊师叔宣讲通过传送阵的注意事项,忽然皱起眉头。
好像身上无端黏上了一双眼睛,一举一动都为人掣肘,姜阿宝几人在小声讨论怎么应对一会的眩晕。
她看向不远处的沈青云,见她嘻嘻哈哈正和师姐说笑,全然没有察觉到异样。视线和沈师姐撞在一处,沈师姐微笑点头,继而拍拍沈青云,示意她扭头。
沈青云朝她一咧嘴。
见状,姜虞不禁怀疑,难道是她的错觉?沈青云是练气五阶,对环境的灵敏度远在她之上,连她都没有感觉到吗?
她有些不安,如骨附蛆的感觉还在,拢了拢身上的短褂,将背后的包袱挪到身前,环顾着四周。
石台正南,昆仑之巅混沌在云雾之中,目视所及只余一片若隐若现的血色。起风了,一团笼罩十里的云自正北谷口方向缓缓行进,整个山谷瞬时阴沉低郁。
**的太阳如同淹了水,温度被风卷走大半,几至近前的乌云之中,一抹金光忽然炸开。
姜虞看得模糊,只觉一根极细极细的金线划过眼球,顷刻间曝露的光彩可同日争辉。半颗心提到嗓子眼,她惊呼:
“小心!”
可因为太过紧绷,姜虞的声音哽在了喉咙里,只有离她最近的姜阿宝听见了。
“怎么了?”后者关切问询。
姜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金线的去处,来不及了。
此时身处石台得到其他人也意识到了危险降临,站在队伍前方的棠鹤及一众内门弟子“唰”地一声拔出佩剑。
“警戒!”
新弟子们陡然惊醒,短暂的惊慌过后,自觉背靠背抱成一团。
金线眨眼即至,目标正是凌空而立的樊师叔。看清金线的真面目,姜虞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金线破空,竟是一支极其锋利的箭矢,箭头乌金冷萃,令人不寒而栗。
樊凌云反手挽剑,双眼微眯,认清这天外来物之后勾唇一笑。
“原来是守天师侄,灵墟宗有失远迎。”
女子衣袍随风摆动,衣领袖口处的金色暗纹栩栩如生,八朵菡萏妖异凛然,无声绽放。
那金箭飞至樊凌云眼前,竟似撞在一道无色屏障之上,寸寸皲裂,悄然消融。
云团之中忽然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小侄拜见樊师叔,多年不见,樊师叔风华不减。”
语带亲昵,仿佛刚才的冷箭并不是出自他的手。
话音未落,一只金色云靴也随之现身,金靴之上是如雪的白衣,潇洒飘逸不缀丝毫杂色,再往上,是一张清冷如啸月残霜的脸。
守天肩负一张金弓,毫无顾忌地闯入灵墟宗阵地,飞至樊凌云身前掌拳相卧,眼神却在石台上面露青涩的众弟子中暗暗打量。
哪怕前世见识过圈内美男如云的姜虞也不得不感叹,美男矣,两相比较,棠鹤都显得稍逊于人。细细品味,却觉这人的脸和行事风格并不搭调。
身旁众多的女弟子早已面若粉桃。
闻听守天这般言语,樊凌云反倒警惕起来,微微侧头给棠鹤使了一个眼色,转头继续陪着守天寒暄。
接到指示,棠鹤不着痕迹地混入人群中,径直找到姜虞所在,将其暗暗护在了身后。其他内门弟子也化整为零,深入腹地,张纯便和一个菡萏峰弟子一同在俞还江身侧站定。
姜虞刚刚和站在自己身前的棠鹤对上眼,惊觉腰间被一股力量束缚,不待她呼救便被凭空托起,双脚离地。
棠鹤迅速出剑,如覆冰霜的蓝色剑气直直砍在姜虞身侧,一道金色的灵力正盘桓而起,而连接的另一端正是和樊凌云攀谈的守天。
棠鹤乃是筑基圆满,距离金丹还差临门一脚,而离阳宗的守天可是一脚迈入元婴境界的鬼才,一击之力,不敌。
樊凌云一直未出的剑骤然落在守天肩颈,面色阴沉道:“离阳宗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阜麟子那个老家伙以为凭你守天一人就能在灵墟宗撒野了?”
“樊师叔勿怪,师傅他老人家对您可甚是惦念,还不忘让徒弟代他向您问好。”守天话锋一转,脸上笑意淡去,“更何况,师侄不过是带走离阳宗弟子,如何能算撒野呢?”
金色灵力收紧,姜虞五花大绑落在守天身后,双脚并拢一个不稳,直接跌倒,只不过有守天的灵力吊着没有摔下去。
她如今确定,就是这人在暗地里偷窥自己,一想到当时的感觉,姜虞打了个冷颤。
“刚刚可不是我在偷窥你呦,小丫头。”
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守天重新换上笑脸,无视樊凌云的剑,回身看着姜虞……的头顶。
咳咳,他大手一挥,姜虞脚下的空气自动筑起一堵墙,让她可以站直了说话。
被人猜中心思,姜虞脸颊微红,视线却越过守天,求助地看向樊凌云。
“姜虞是我灵墟宗弟子,何来你离阳宗弟子之说?若是不想再被撞破山门,放开姜虞!”樊凌云向前送剑,轻而易举破了守天的身防,在他肩上开出一簇血花。
“谁说她不是?”
“她腰间挂的是我灵墟宗的赤红谏令。”
“哦?现在没了。”
守天又是一挥手,挂在姜虞腰上的谏令应声而化,细碎的金粉从空中落下,被风一吹,丁点痕迹都不剩。
仍旧被五花大绑的姜虞气得牙痒痒,这什么离阳宗的守天可比俞还江可恨多了,不仅暗中放冷箭,还耍赖不认账。
好意思嘛?好歹也是修仙人士吧?
此时的姜虞还没有意识到,甭管是什么原因,她自动给所谓的修仙人士带了一层滤镜。当滤镜扒开,她……她其实入乡随俗得也不错。
“你……”樊凌云气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你离阳宗打定主意无耻到底,就别怪我听雨剑不认人了!”
话落,樊凌云再次出剑,为了避免波及道山谷中的低阶弟子,她提步引着守天向昆仑之巅飞去。
而守天也没有在意她的小心思,足下金光一闪,跟着樊凌云而去,当然,身后还跟着活粽子姜虞。
高处的山风吹得她脸颊生疼,好像要生生脱去二两肉。
“啐。”她苦着脸吐掉不小心飞进嘴里的沙子,盯着不远处的罪魁祸首两眼冒光。
耳边不断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一刻钟不到,一大簇血花在姜虞眼前炸开,染透了脚下的昆仑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