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全暗下来了,临湖的连廊上点上宫灯,玉昙被李絮拉扯了一路,这一路上李絮好话说尽。
李絮捏着手绢,着急地一跺脚,“昙儿,你真的要信我,我当真不知季御商是这种人,我只是见他擅绘画,人又风趣,才结交一二。”
玉昙站定,秋风荡开湖波,她们到了之前掉的朗月湖,“李二娘子,你当真如你所说般无辜吗?一点都不知情吗?”
“昙儿,你什么意思?”李絮手绢擦着几滴硬逼出的眼泪,她说得口干舌燥,浑身招数都使上了,玉昙面上还是一片冷意。
玉昙轻笑一声冷道:“季御商是汴京出名的浪荡子,你当真不知吗?若是今日之事发生在你身上,你当如何?”
李絮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是我的过错,怪识人不清,你知道我没接触什么人。”
“我不知你为何要害我当真出丑,甚至妄图毁坏我的名声。”玉昙往湖边走了走,秋风吹起她碧波绿衣裙,快和湖水融在一起。
一双手放在她的腰间,玉昙一转身,“李二娘子还想把我推下水一次?”
“昙儿什么意思?下午不是我推的,是这里太滑了,我只是想扶着你,你看。”说完便松开手示范,李絮脚尖点着青苔,身形晃荡。
她冲着李絮一笑,仿佛和她和好如初了一般,“其实让我原谅你很简单,我不要什么头面首饰,我只要将这一切还给你就好。”
李絮状若无辜:“什么?”
玉昙的双手放在李絮的腰间,重重一推,扑通一声,湖面溅起巨大的浪花。
不过这次角色互换,掉进水里的变成了李絮。
“救命啊……”
“快救救我……”
李絮在湖水里扑腾挣扎,惊叫出声。
湖水不过到李絮肩膀,她死不了。
“我们之间恩情尽消,以后不再是朋友”
玉昙冲着李絮扬起一抹笑意,拍了拍手转身离开了。
玉鹤安说得对,她现在还是侯府千金,她便想着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真到她赶出侯府那一刻,她还有更多的气受,现在能报的仇就报。
她一转身便瞧见,湖边上的朗月亭,亭子里站着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清风扬起他的白袍,正是她的兄长玉鹤安。
那岂不是她推人的过程全部瞧见了。
她慌乱地低着头瞧了瞧脚尖,再抬头时亭子里已没了玉鹤安的身影。
离得太远压根看不清玉鹤安的脸上的神情。
玉昙内心惴惴,垂头丧气地走到李府大门。
兰心站在马车前等她,宴会上的人已散尽,只剩下三驾马车,两辆都是马车前都有侯府的小旗,马车前的灯笼都如初一致写着“玉”字。
季御商沐浴更衣,身上的酒味散尽,选了他珍藏的字画《簪花仕女图》,站在李府门口守着,赶在玉昙离开前,赶紧来赔礼道歉。
“玉小娘子。”
玉昙被突然出现的季御商吓了一跳,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更糟了,她狠狠瞪了季御商一眼,怒道:“滚开。”
兰心闻声出了马车,跑到她身前,“季郎君,我家娘子既不喜,便莫要再纠缠。”
季御商收了风流浪荡的做派,“我真是来道歉,听闻玉小娘子爱画,我特带来了珍藏的《簪花仕女图》聊表歉意。”
玉昙一挥手:“不必了。”
季御商道:“玉小娘子若是不喜欢这画,日后我便带其他画来,我日日来,日日换,总有一日能挑到你喜欢的画。”
“季御商,再好看的画过了你的手,我只会觉得臭不可闻,我嫌恶心。”玉昙怒气冲冲地往马车处走。
季御商一愣,面上的笑意不减,“玉小娘子一路走好。”
她在兰心的搀扶上马车,脚还未踏上,“哐当”一声马车车辕断了,两个车轱辘一左一右滚远了,坏得简直不能再彻底了。
季御商折扇一展,笑道:“看来老天让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玉昙无意和他再纠缠,马车坏了,找李府再安排一辆便是,就在她转身往回走时,耳畔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果然一碰到季御商就没好事,季御商能攀扯上她,全靠这死缠烂打的本事。
她狠狠剜了季御商一眼,也顾不得玉鹤安是否怪她了,提着裙角飞快跑向另外一辆玉府的马车。
“娘子。”长明放下矮凳,玉昙刚踏上马车。
【因着误会,两人静坐马车,一时谁也未说话。忽而一阵颠簸,玉昙一个不稳身子往他处歪倒,季御商就势一揽,温香软玉满怀,鼻尖满是昙花香。
从未和男子如此贴近,玉昙作势挣扎,他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撑在马车窗上,只要推开这扇窗,外间便是繁华闹市,他们紧密相拥的姿态便是暴露在世人面前。
玉昙的手搭在他的胸口,求饶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求你,别开窗,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玉昙搓了搓手臂,她已经摸索出了规律,她需要完成特定剧情。
但剧情中的男性角色并不重要,“季御商”是可以替换掉的,就如她能趁漏洞进玉鹤安的房间,上他的马车。
玉昙轻轻推开马车车厢门,玉鹤安坐在靠窗处,支着头假寐。
“阿兄。”
玉鹤安半睁眼,浅色的瞳孔涣散,眼底一层雾气,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瞧着有点呆,只一瞬间,他眼底的迷蒙褪去。
原来不是特意等着教训她,只是玉鹤安睡着了,长明担心打扰,便未驱马驾车。
“阿兄,我的马车坏了,想和你一起回府。”她小声解释,担心玉鹤安不信,她支起车窗让他瞧一瞧。
车窗外,两名奴仆提着宫灯,季御商不知从哪拿出工具正在修马车,两个滚远的车轮也被他推了回来。
“啪——”她将车窗关住了,玉鹤安已全部看见了,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她拿不准他到底生不生气,只得乖乖坐在最左边,离玉鹤安足足两臂的距离。
兰心坐上了车架,长明一甩马鞭,驾车回府。
马车里实在静得厉害,玉昙指尖扣着袖口上的丝线,犹豫半晌,试探道:“阿兄,看见我推李二娘子入水了?”
玉鹤安应了声:“嗯。”
“是她下午先推我入水,我要回府又假惺惺来招惹,我只是还她而已。”玉昙越说越没底气,声量越来越小,但她仍然坚持她没错。
夫子教授:胸藏万壑生,笑对断长更,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玉鹤安睁开双眼:“做了便做了。”
只是此事不够高明,他晚间已将此事告知了李家娘子,李府自会给侯府一个交代,对李絮处罚也只会更重。
玉鹤安态度明显,不赞同她的做法,但也不会去指责她。
只要她不惹出大的祸事,玉鹤安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昙低头轻轻“嗯”了一声,脸转到一侧。
沉默半晌,玉鹤安忽然睁开眼,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季御商风流浪荡,出身商贾。”
季御商,她躲都来不及。
玉昙点点头道:“我知晓,阿兄。”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马车向她这一侧倾倒。
她被甩下了坐垫,紧接着一重物冲着她砸下。
“痛——”
“嗯——”
她被砸得痛呼出声,那股好闻的雪松味道盈鼻。
玉鹤安摔倒了,重重压在她身上,他们被迫紧紧贴在一起。
灯盏也被甩下了桌子,直直向她砸来,她害怕得紧闭双眼。
“啪——”灯盏撞到东西又落地的声音,预想中的痛感没来,玉昙睁开双眼查看,车厢里漆黑一片。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还有玉鹤安极压抑的痛呼声。
灯盏为求稳固,全身青铜浇筑,重量属实不轻,被砸一下肯定痛苦极了。
她瞧不见玉鹤安的情况,急道:“阿兄,你是不是受伤了。”
玉鹤安喉结滚动,挤出两个字,“没事。”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信。
她顺着玉鹤安的手臂向下摸索,刚碰到手腕,就摸到还带着热意的灯油,再往下……
玉鹤安的右手被灯油泼了满手。
玉昙急得声音染上了一丝颤音:“阿兄,你的手……”
玉鹤安压低声量:“别乱动了,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车窗摇摇晃晃地竟然快要开了,外面夜市的喧闹声传了进来,他们这样子若是被人瞧见……
玉鹤安不顾疼痛,快速撑着身子离开,眼疾手快地将车窗关上。
若是放以前,她还能大胆反驳玉鹤安,是马车颠簸他们才摔在一起,他们是兄妹,世人也不能说什么,而现在她只能闭上嘴,视线穿不透黑暗,她也看不清玉鹤安的伤势。
“阿兄,我、我担心你的伤。”
“没事,你收拾好了再出来。”玉鹤安利落地起身离开,推开车门,车盖角上挂着的灯笼光便透了进来。
她能看清了。
玉鹤安手指微微卷曲着,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白皙的手背上红了一大块,最当中的位置起了几个豆大的水泡,边缘处被她碰到的位置破了皮,她无措地摩挲着指尖。
“出了何事?”玉鹤安声音如常,仿佛真的没受半分伤。
长明答道:“郎君,路上躺了血人,惊了马儿,马车差点翻了。”
玉昙理好衣裙,踩着脚踏下了马车,一下车架便是冲鼻的血腥味,她捂住口鼻,抬眼望去,男子蜷缩在巷子底部,衣袍已被血污弄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发冠掉了,头发披散下来挡住脸。
这里是一座茶楼后巷,男子被打成这样扔在这,应当是得罪了权贵,犯了大事。
长明提着宫灯,玉鹤安上前蹲身查看受伤男子。
玉昙招来兰心,指了指茶楼,小声道:“兰心,去讨一壶凉水来。”
“是。”兰心小跑着去茶楼,不过半刻钟工夫,兰心提着一会凉水泡了回来,“娘子,你要的凉水。”
玉昙提着凉水走到玉鹤安身侧,他已保持这个动作近一刻钟,不走也不说话,好似陷入了纠结。
玉昙轻唤:“阿兄。”
“嗯?”玉鹤安拧着眉抬眼瞧她。
“你手上的伤用凉水冲一冲会舒服一点。”
她蹲在玉鹤安的身前,拉着他的右手,水壶略微倾斜,细细的水流从壶口泻出,冲着被灼伤的手背,玉鹤安的手突然一挣,水壶直直朝着昏迷男子脸上砸去。
水壶掉落,水洒了男子一脸,冲刷掉男子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惨白俊秀的脸,动作间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喉结处有指甲盖大小的疤痕。
剧情中无数次提过,女主赵秋词动情之时,如何一遍遍亲吻过这块疤。
这昏迷半死的男子,竟被这水壶砸醒了,迷蒙地睁开双眼。
玉昙心脏扑通狂跳,还有一年才出现的男主沈无咎,怎么这么早就出现在汴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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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