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婚礼定在下个月九号?”

云涧望着窗外,语气随意得像在问今天星期几。

对面的Omega抬起头,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含混的“嗯”。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甜腻的食用香精味道,两人坐在咖啡厅二楼的窗边,中间只隔着张桌子,却鲜有目光交汇。

巨大的玻璃窗像一幅画框,将对街景致精准裁取,一座气派的武馆雄踞画面中央,云涧正盯着它门头上闪闪发亮的几个大字,微微出神。

他几乎辨认不出这是那条承载了他幼年和少年时期所有欢乐的老街——曾经的烟火气荡然无存,岁月的旧痕迹消失无踪,一切都崭新精致得令人恍惚。

选在这里见面,其用意不言而喻。果然,Omega把面前的咖啡端起又放下,踟蹰片刻,还是打出了温情牌:“好久没见了,你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些……”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赧颜。作为一名曾经的专业演员,再煽情的台词都能游刃有余地驾驭,唯独在面对云涧时,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说得如此不自然。

“哒”的一声,玻璃杯轻触桌面,服务生留下一句“您的餐齐了”后转身离开。云涧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投向面前那杯冒着凉气的芒果汁,无声地扯了下嘴角。

大约一个月前,他接到Omega久违的电话,对方单刀直入地向他提出交易——答应联姻,换取一笔钱。

这通电话来得恰逢其时,彼时云涧正为钱发愁,面对这块从天而降的馅饼,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接住。

不过,在仅有的几次通话中,Omega始终对另一位新郎的身份讳莫如深。

“既然是我的婚礼,那我总该知道另一位新郎是谁吧?”

这话听着讽刺,偏云涧的语气里并无半分揶揄,反倒让Omega更加心虚。她局促地轻咳了一声,从包里抽出一张精美的浅米色请柬。那薄薄的卡片被她压在指下,缓缓朝云涧的方向推了过去。

“你自己打开看吧。”

谜底即将揭晓,云涧却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岔:“等一下。”

他目光一转,落在桌子中央那块三角形的黑森林蛋糕上,然后以叉为刀,优雅地切分起来。

每落下一刀,便附赠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炼铜的畜生。”

“染脏病的败家子。”

蛋糕被三刀切成四份。云涧指尖抵着托盘,把支离破碎的蛋糕转了半圈。

“选一个?”

“你……”Omega喉头一哽,剩下的话便卡在了那里。

银光闪过,叉子再次扬起,精准刺穿顶端的樱桃,破开绵密的奶油,直插进蛋糕深处——云涧替她选了一块。

Omega搭在请柬上的手指猛然蜷缩,一些不合时宜的久远记忆争先恐后地涌进脑海。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已被尽数压下。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她不能被云涧牵着鼻子走。

“之前没跟你透露太多关于Alpha的信息,不是想要刻意隐瞒,只是因为Alpha身份特殊,一直身处战区,最近才结束脱密期回到首府。”

云涧抬起眼。

——竟然还是军婚?

——这真是个惊喜的走向。

他扔下叉子,慢悠悠地靠回椅背,音调拉得很长:“是脱密期还是昏迷期?这位Alpha该不会是ICU里插着管的活死人,等着结婚冲喜吧。”

“Alpha现在已经退役了,不是因为负伤,你尽可以放心。”Omega无视挑衅,继续把话题拉回正轨。

在短暂的试探过后,她已经粗略摸索出与如今这个性情大变的云涧周旋的法则——把所有挑衅当耳旁风,只拣最必要的信息传递。那些虚与委蛇的寒暄、矫情生硬的叙旧,统统都是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她已迫不及待地将请柬往前又递了几分,那殷切的姿态,简直让人怀疑这薄薄的纸片里藏着天大的惊喜。

既如此,云涧便大发善心地拿起那张请柬。

卡片展开的瞬间,两个并排而立的名字撞进视线——

【涂天演,邓云涧】

云涧愣住了。

时隔六年,以为早就从人生中翻篇的人,竟以这样的方式卷土重来。

时间被按下暂停键。良久,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所以,你要我和一个曾对我犯下故意伤害罪的人结婚?”

“你、你这话从何说起!?”Omega的声线陡然拔高,在寂静的咖啡厅里几乎荡出回音。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慌乱地扫视四周,好在并无旁人。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她急促地说着,生怕稍作停顿就会暴露底气不足,“还说什么故意伤害罪,未免太小题大做了!那件事很可能就是个误会!他当时神志不清,说不定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清醒后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你不是都知道的吗?!”

“不、记、得,”云涧把这三个字剔出来,放在齿间细细碾磨。半晌,他抬眸,目光如刀,“不记得,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Omega被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刺得心慌。在来之前,她设想过无数次云涧在得知联姻对象是谁时的反应,她始终侥幸地认为云涧早该释然了,却没想到时隔多年,云涧的恨意依然如此深刻。精心准备的说辞在此刻全都化作了浆糊,Omega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年纪不小了,又是个Omega,早晚都是要成家的。我是你妈妈,自然要为你物色最出色的Alpha。”

“你们本就是同学,婚后好好培养感情有什么难的?将来互相扶持、彼此照应,这样的姻缘别人求都求不来……”

“涂家你还不满意吗?多少Omega削尖脑袋都想嫁进去,况且我们两家还是亲上加亲。你是代表邓家结婚,你父亲自然不会亏待你,你哥哥有的,将来你也会有……”

她越说越有条理,越说越有底气——如果云涧真不打算答应,今天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浪费时间跟她耗这么久。

思及此,她的肩背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不就是要钱吗?亲眼看着自己清高的儿子走上为钱出卖婚姻的道路,Omega觉得既痛快又痛心。

她点开手机相册,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奚落快意:“定金已经到账了。”纤细的指尖轻敲屏幕,上面显示着一张汇款凭证,“现在够有诚意了吗?”

“不怕我拿钱跑路?”云涧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像是还没玩够欲擒故纵的把戏,“既然你说他退役了,那我逃婚的话,应该不算违法吧?”

“你不会的。”Omega笃定道:“以你现在的……情况,”她刻意在这里停顿,给足了暗示的空间,“能嫁进涂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Omega话不明说,本是想给云涧留几分体面,可有人偏要蹬鼻子上脸。

“这么羡慕,不如您去嫁?”云涧歪头打量对方那张保养极佳的脸,“风韵犹存,生育几率应该比我大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您现在,应该还是未婚吧。”

Omega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竟会从自己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口中说出!

“云、涧,”她一字一顿,几乎把这两个字咬出血来。

短短两个音节,云涧却从中听出不少内容——是提醒,是警告,是“适可而止吧,拿乔也要有个度”,是“再给脸不要脸,就别怪我不顾母子情分”。

他满意地笑了一声,像鉴赏完一场精彩演出后,还不忘收藏票根一般,把请柬收进内袋,而后微微倾身,如同真的被捏住软肋,语气忽然变得恭敬,与半分钟前乖张的模样判若两人:“邓太太,感谢您的邀请,届时我一定准时出席,以——新郎的身份。”

Omega实在被云涧的荒诞言行折磨得心力交瘁,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令人窒息的对话,她说了个数,“这钱已经转了一半给你,剩下那一半等婚礼结束再给你,这你没意见吧。”

“我只要一半。”云涧突然道:“婚后不必再给我转钱。”

Omega先是一怔,随即讥诮地挑眉:“也是,嫁进了涂家还怕没钱花吗……”

“怕啊,”云涧平静地截住她的话:“怕给人生了儿子还不受待见,更怕生不出儿子就没法卖钱来维持体面。”

有如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脸上,Omega那张美丽的面容扭曲得近乎狰狞,厚瓷咖啡杯被她发白的指节捏得咯吱作响。

云涧最知道如何捅她的心窝。

终究是忍无可忍,Omega瞪着怨毒的双眼,几乎从牙关里逼出字来:“你再看不起我,最后还不是要走我的老路!你该感谢我——是我把你生成S级Omega,否则就凭你这样的残次品,也妄想卖个好价钱?”

“那倒也是。”云涧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只要钱到位,地狱的恶鬼都是良配。”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临走前不忘满足Omega的要求:“——谢谢您的言传身教。”

椅子在地面刮擦出刺耳声响,一名店员从吧台后面抬起头来。

其实从这两位客人踏进店门的那刻起,他就一直在偷偷观察。没办法,谁叫他们是店里唯一一桌客人,更别提——两人的样貌实在很难让人不行注目礼。

犹记得那位美丽的女士进门时,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在这样一间不起眼的小店里,她的存在简直格格不入。那一身华服和那张看不出年龄、但莫名眼熟的面孔,像只会出现在电视里。

她一进门就要求包场。店员本想提醒她,这里没什么客人,包不包场的区别不大,但瞄了一眼上方的摄像头,老实地闭了嘴。

女士在窗边绕了半圈,精挑细选了一个位置坐下。不多时,一位年轻的男子在她对面落座。

碍于自己的Beta身份,店员无法百分百确定男子的第二性别,不过光是对方进门时的惊鸿一瞥,就夺走他全部心神。他没见过顶级Omega,但在他的幻想中,顶级Omega的形象大概就是这位先生的样子,风姿挺秀,不卑不亢。

二十分钟前,他借着送芒果汁的由头,终于得以近距离观察人家,却只敢用余光偷瞄。此刻店员仍在惋惜当时没厚着脸皮多看几眼,却见那位先生突然拉开椅子起身,似乎准备离开。然而,步子刚迈出去,他又蓦地转身折返。

店员支起耳朵。

“吱——”,云涧将椅子塞回桌下。他单手撑在椅背上,身体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仍僵坐着的Omega,“哦对了,有件事我有点好奇——”

“我腺体受损生不了孩子这事,您是怎么跟涂家圆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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腺体报废的顶级Omega嫁入豪门后
连载中第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