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日子过得飞快,程雅雯每天就像泡在汗水里,她的世界变得极为简单,只有三件事构成:训练、吃饭和睡觉。
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天除了将近八个小时的高强度体能训练,剩下的时间留给吃饭和睡觉。
程雅雯发现一个简单的事实,幸福是由足够的睡眠和食物构成的,就这么简单,没有更多的要求。
她睡觉的功夫突飞猛进——在任何时间、任何场合下睡觉。
坐着可以睡,站着一样睡,跑步的时候,一边看路一边睁眼睡,还有早上训话的时候,耳朵里面一串串音节飞过,眼睛睁着,站得笔直,还可以睡。
二十一世纪的医院开设了睡眠康复科,专门针对那些忧郁的有钱人。
治疗手段已经形成了一门独立的学科——睡眠神经学,从催眠术、睡眠神经再生到每天几粒特效安眠药才能睡上几个小时。
可在这里,睡眠拯救医生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她只要听到休息的指令——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立马就可以倒下,即使脚下是个沙坑,也能像一条拱进苹果的虫一样幸福,香甜地呼呼大睡。
每天早上郭泓都要冷嘲热讽地把所有人都数落一遍,姑娘们整齐都排成一列,腰板挺得笔直,精神抖擞。
郭泓面朝大家伫立在草原苍茫的晨曦中,身形巍然,却阴沉个脸,仿佛所有人都欠了他一万两。
他那锐利的眸光缓缓扫过众人,程雅雯绝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上去沉默寡言的男人,会变得像个杀神一样,那双墨眸深处露出令人心惊的凌厉冰冷。
“哼,”他来回踱步,从头至尾走了一遍,逐个瞪着她们,满脸不高兴。最后他站在姑娘们面前,手上摆弄着一根皮鞭,仿佛在面对一帮不听话找抽的畜生,看得让人心惊胆颤。
“这种破事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他摇了摇头,再次用严厉而又鄙视的眸光逐个瞪着她们,“你们看看自己,站得弓腰驼背,就像一群半死不活的老太婆!”
说话间,他的皮鞭伸了过来,时而戳戳这个的肩膀,时而点一点那个的肚子,等踱到了她们背后,口中继续说着,皮鞭开始敲打着她们的后背,“唉,简直是浪费时间。你们这怂样哪像能够上战场杀敌的军人,军人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令行禁止,哼,你们,瘦得像根豆芽菜,风吹不得,雨淋不得,太阳晒不得,都是些废物,还是去宜春院里面去陪男人吧!”
程雅雯站得笔直,昂首挺胸,她觉得郭泓说的不是她。因为她第一天开始训练,就被雨淋了个够呛,这大半个月以来,在太阳下面她从未蒙着脸,只是晚上会悄悄地用黄瓜敷一下脸,难道这他也知道了?!
他不停地说着,尽是冷嘲热讽,程雅雯渐渐忘记了心惊胆颤,开始研究起他的话语来。
这一堆骂人的话里头连一句重样都没有,也没有使用亵渎神灵或是□□的下流话,但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她们,这群女人们的缺点,身体上,行为上的,心理上的,说的详细极了,极具侮辱性。
可程雅雯却没觉得受到侮辱,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开始对他的遣词造句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唉,”她的眸光跟随着风信子飘到了空中,“如果将来能够邀请他加入我的校际辩论队就好了,”
突然,他停了下来。“谁打了个呵欠?”
所有人浑身颤了颤,腰板挺得不能再直了,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是你?”他站在队列的正前方,手中的皮鞭指向一号,一号几乎要哭了,“没有,主人,我没有。”
整个现场一片寂静。
似乎连草原上的微风都凝滞住了,连潺潺流淌的河水也大气都不敢出。
他手中的黑色皮鞭像吐着蛇信的毒蛇逐个指向她们的每一个,每个人都抖擞起精神,现在就是上来一个铁塔般的男人,她们也能把他撕吃了。
“今天是体能测试,检验你们这一阶段训练成果的时刻到了,”郭泓用锐利冷峻的眸光投向她们,手中的皮鞭指向西边的天尽头,隐隐约约,熹微的晨光中显出一团模糊的阴影,“看见那座山了吗?跑过去,再跑回来,申时回到营地,迟了的、累晕累死的以及主动退出的都视为不合格。”
话音刚落,九号抬腿就奔了出来,一马当先,其他人连忙跟在后面追随着。
对大多数人来说,第一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她们更多地是争取能够及时赶回营地,申时整整比程雅雯第一次尝试提前了一个时辰。
这可不容易。
“十五号,”六号气喘吁吁地紧跟在她身旁,还有十四号,跑出去一个时辰后,她们三个渐渐成了第二梯队,“我累死了,你可别让九号拿了第一啊,”
“啊,”程雅雯有些惊愕,据十四号告诉她,这里所有的姑娘都盼着能接近郭泓,拿第一,成为郭泓的妹子,做主人的贴身侍卫是大家梦寐以求的目标,可六号却谦虚地表示希望她能拿第一,这不是很奇怪吗?
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
她扭头望向六号,六号满脸露出纯真而诚挚的笑容,朝她微微笑着,那张脸红扑扑的,让人产生信赖却又憎恶的感觉。
跟九号的盛气凌人相比,诚挚又热情的虚伪反而更令人鄙夷。
“你希望我拿第一?”她冲六号微笑着说道。
“这些人里面,只有你和九号最有希望。我们都拿不到的,”六号似乎很坦诚地说着,脚下敏捷地越过一个草墩子,“可我们都看不惯九号那副气势凌人、自以为是的德性,你一定要拿第一,我就想知道九号拿不到第一会成怎么一副熊样儿!”
可十四号和她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曾经悄悄地告诉过她,六号也对九号说过一样的话。
程雅雯皱起了眉头,瞬即抬脚加速向前方跑出去,将六号甩在身后,自从她走出地宫的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要成为第一名,要回到长安城,要主宰自己的人生,不能再回去了,“人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动物,只要一见到阳光,就再也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