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叶乔想，你的恋爱小脑瓜要是还有一点点记忆内存，就应该想起来我曾经警告过你离她远一点。
“不错的女孩子，清清纯纯的。”叶乔说，又不经意地问，“在一起了？”
“没、没有…… ”蒋图南的脸竟然红了。
“在一起”就是那个字面上的意思。见他这幅样子，叶乔松了一口气。可能女人跟男人想法不一样。从对人家女孩子负责的角度来看，没到登堂入室那一步，他还算有点全身而退的余地。葛导那家教，知道有人动了她女儿，怕他直接在演艺圈原地蒸发。
叶乔放下咖啡，伸手握住他的手，说道：“祝贺你呀，图南，成长了。想要做人家男朋友，就是知道要担起负责了。”
许隽听到她话里别有意味，在咖啡桌下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
“你们需要高调宣布吗，要不要我安排个通稿？”
即便是沉浸在恋爱脑的蒋图南，也听出来她话里的不对劲。乔姐好像不高兴唉？他看着她淡淡笑着的脸庞，竟然莫名地觉得脊背有一丝丝发冷。但他也不明白，只是两个人相互喜欢，也没碍着谁，为什么要搞得很复杂的样子。
叶乔脑子里已经推演了好多个蒋图南的“死”法，也想出了几个保全他的方案。不过，无论怎样，他们两个都不会顺顺利利在一起。似乎只有现在分手，还算是个对彼此更有利的收场。
“那个 ……”叶乔说，“我记得提醒过你，最好不要和她在一起。她的家世背景，很麻烦。”
“嗯，我会努力让自己更出色的。”蒋图南振奋地说，“乔姐，喜欢上一个人不是我能决定的。那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觉得只要和她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也都可以付出，就连拍戏也感觉没那么苦了。”
等蒋图南离开，许隽端起杯子轻轻地啜上一口，问：“你打算怎么做？要知道年轻人谈恋爱，‘家长’越反对越谈得起劲啊。”
“许隽，”叶乔望着虚空中的某处怔怔地说，“我才发现现在考虑问题都是利益为先了，这个行业已经改变了我。”她可能在不知不觉间沦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了。
她记得那次包裹威胁事件后，自己曾多多少少透露过一些与萧虹的恩怨。那时，许隽只是安静地听着，不作任何评价。最后，他只是轻轻叹一口气，揉了揉叶乔的脑袋说：“她应该是年轻时经历过很多糟糕的对待，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在，你是我们都喜欢的那种经纪人。”
“我们”是指他和蒋图南这些公司同事们。叶乔那时恋爱上头，只听到“喜欢”两个字，四舍五入当作许隽向自己告白了，所以记得特别清楚。那么现在，她还会继续受他们喜欢吗？
叶乔不确定。但她知道，如果在前途和爱情中间选一个，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途。
“你不会棒打鸳鸯吧？”许隽有些紧张。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会快刀斩乱麻的，而且不达目的不罢休。
“哪能？这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叶乔说，透着点心虚。
也是啊，许隽心想，如今，自己在她那里再也没有什么“特权”了，毕竟这种事情跟他不好透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叶乔说，眼底透出冷意，“不过，最想拆散他们的恐怕还轮不到我。”
许隽看着她，一时有些陌生。她如今浑身散发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质，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突然觉得有些隐隐的心痛：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吧，喜欢到整个人都柔软下来。
“啊，刚刚忘记问一个重要的问题了！”叶乔拍拍脑袋，晃了晃他的胳膊。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星野’，你会跟着我走吗？”她问，眼睛里是极为认真而热切的光芒。
许隽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想从她眼睛中探到一些谜底。叶乔自然不打算解释，她屏住呼吸，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我，”他缓缓地开口，“跟你一起离开。”似乎要加重这句话的份量，许隽轻轻握着她的手，“从一开始，我选择合作的都一直是人，可以信赖的人。”
叶乔一眨不眨看着他，随后她长呼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谢谢你，”她说，“我只是最近不太顺利，想得多。这只是一个假设，也许未来不会走到这一步。不过有你这句话，我觉得很安稳，所有的努力没有白费，有被支持到。”
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的头，他轻轻揉了两下，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太勉强自己，60分就好。”
咖啡厅人来人往，叶乔伏在手臂上把头扭到一旁，把自己内心的动摇藏得结结实实。
她躲在他身旁，享受这片刻安心。他说会跟自己离开，他就一定会的，她想。
许隽，你这样的温柔真的很犯规。
“喂，”她听到一旁传来他的声音，“那支香水广告是在外面拍摄吧。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给自己放几天假？”
叶乔转过头去看他侧脸，仍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
这种拍摄，甲方一般都会提供来回机票、住宿费用什么的，当然也包括随同工作人员的。不过，许隽邀请她，也许只是想让她出去散散心。
“看到那几天的时间安排吧。”叶乔说。她还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国度，是很想去的。
许隽很快就感受到叶乔的行动力了，蒋图南不止一次打电话抱怨，说叶乔把工作给他接得太满，简直喘不过气来。言外之意，自然没时间见女朋友了。他听得多了，又不好透露叶乔打算，连带自己都有了负罪感，又开始失眠。
朵朵还是小姐脾气，也不避讳那么多，经常到剧组去探班。她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去，都是拉着小姐妹做掩护，不过圈子里还是有人影影绰绰捕捉到两人的关系。
叶乔觉得，再不行动起来，怕是葛太太的雷霆之怒要劈下来了。
她突然想起杨明亮那个旅行综艺。他那个项目现在可是小火了一把，等着上节目的明星需要排队接受苛刻的筛选。
不过她叶乔嘛，自己人呀。她自然动用关系插队，挤掉一个小明星的排期，把蒋图南送到大沙漠参与植树造林去了，并叮嘱杨明亮，尽量往那连路也不通的艰苦地方去看一看，让这孩子接受一下精神上的洗礼。
杨明亮一根筋的匠人情怀，自然乐得认真拍一下，什么无人区、大漠深处都给安排上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蒋图南有一两个月回不到“文明社会”。她又见缝插针，放出去好多很久之前拍好的物料，把姜艺璇两人的cp又炒作了一番。
看着两人登上热搜，叶乔翘着脚，想着，朵朵看到这种绯闻，怕是心里不好受吧。蒋图南的手机自然也打不通了——她已经暗自把小松提溜到办公室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话，他平时保管着蒋图南的手机，怕是不会轻易让他接一些“不必要”的电话。
青春嘛，荷尔蒙嘛，上头两个月，也很快过去了。她叶乔人微言轻，只想赶快送走这尊大佛，保自己小庙平安。
这天她坐在办公室里，正抽空摸鱼在网络上搜索法国旅行攻略，不成想一个人风一般地推门进来，两手一伸，按在她桌面上。
“亲爱的，我真的受不了了！”
叶乔合上电脑，视线从下往上，来人穿着黑色化纤裤子，灰扑扑的格子衬衫，瘦削的锁骨，唇色暗淡，巴掌大的脸上是一双圆溜溜的猫儿眼。
“文茵？怎么啦？”
文茵一屁股坐下，踢掉脚上的黑色布鞋，赤着两脚盘腿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说：“这个角色我真的演不了，您跟葛导勾兑一下，换人吧，好不好？嗯？求求你啦？”讲到最后都快哭出来了，身子在椅子上扭几扭，撒娇的手段都用上了。
呵，咱们公司就你一个女演员，你又不是不知道。叶乔看她那样子，约莫是直接从剧组跑出来的。正想找人发飙，一扭头，看见文茵的女助理在外面探头探脑，不敢进来。
“乖，你先冷静一下，喝点水，我们一起想办法。”叶乔给她倒了杯水，安抚两句。
还没搞清楚状况，剧组的人电话就打过来了，叶乔硬着头皮接起，预备着被骂个狗血淋头。
文茵知道是剧组打来的 ，留心听着，只见叶乔嗯嗯啊啊地应着，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面上表情一时白一时红的，也不知道说不说得下来。
文茵那部剧，演出个到六七十年代“上山下乡”的女大学生，后来由于种种原因留在了山村当了一名乡村教师的故事。近段时间是在京郊一处偏远山区的农家进行实地拍摄，但是，无论是种地还是挑水这种日常桥段，文茵演得总有违和感，一直没有入戏。
她自小模特出身，书读得不多，整日灯红酒绿得惯了，又爱美。还没成偶像呢，就先有了偶像包袱，在导演镜头看来，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更别说是那个年代的人了。
自打进了这个剧组，不但在那山窝子里一住就是一两个月，为了维持消瘦的体型，连饮食都是豆腐白菜的，胃口上吃不消。结果戏一开始拍，被葛导各种挑剔，要么说不像大学生要么说不像在山村生活多年的劳动妇女，真是□□、精神双层折磨。
这次葛明辉实在忍不住了当场发飙，把她文大小姐点着名痛骂了半个小时，她哪能受得了？当即闹情绪跑回来了，闹着要辞演。
叶乔一面接电话，一面拿那双长方形的眼睛看她，冷冷的。她倒不慌不忙，对着一面小镜子整理头发，把那身从进组之后为了找感觉就再没有换过的“老土”衣服扒下来，一把仍在沙发上，看也不看，是预备顽抗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