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样，他隐隐觉得这女人有些理解他。就算是那些有些冒犯的话，比如他年龄大了胖了什么，虽然有些刺耳，但是，总归是事实……
她有多大年纪来着？22、25？他不太懂女人，可是和她年龄的女人，大多数不是喜欢坐在写字楼里，朝九晚五，周末逛逛街吗。
这样地拼命，到底为了什么？他似乎看到某些闪光的东西。
他之前把人分成两种，理想派和现实派。他最初遇到的电影黄金时代的理想者，这对他的人生似乎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不喜欢那种太过现实的人。而叶乔，似乎两者兼而有之，并取得了一种绝妙的平衡。
他看着她在冷风中打着电话，羊绒大衣下露出一截匀称的小腿，黑发像一朵乌云，电话打得热火朝天。
“没得选吗？”许隽捂住脸，指缝里透出一丝苦笑。
蒋图南第一次拍网剧，被剧组的效率给惊到了。
剧组分成abc三组，同时开拍。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小松就像个复读机一样，站在他床头一遍一遍喊他起床。
蒋图南半闭着眼睛刷牙洗脸，随便套上点什么宽松衣服，手里被塞上一份热腾腾的美式咖啡，浑浑噩噩地推上保姆车，开向某个组的梳化组。
“上班如上刑”，蒋图南自己默默吐槽，发了个仅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除了赶，这个工作折磨人的地方有很多。
这部网剧的班底也非常凑合，导演对演员演技没有任何太高的要求，道具和布景也是简陋的一塌糊涂。虽然蒋图南一直告诫自己，这是社会，要把在学校学的那些标准什么的都抛掉。可是他还是过不了自己这关，他怕底线一旦降低就没个头。
每一场戏他都尽量演好，特别是跟男主有对手戏的时候。男一号是带流量进组的，咖位小脾气大，演技浮夸。
所以很多时候蒋图南只能迁就对方，等他到场、等他进入情绪状态、等他表演到位。
好几次他精疲力竭下了夜戏，想找个人聊聊天，把通讯录拉到底，却发现不是那么容易。高中的好友早就不是一个圈子，况且没人愿意半夜1点钟听人打电话吐槽工作。
叶乔经常24小时在线，可是他只是偶而觉得难过或浮躁的时候才会和她通话讲上十几分钟。
有件事他还有些在意——听小松说叶乔在接洽一个新人。
想到自己将不再是叶乔旗下唯一的艺人——虽然他早有这种心理准备，但是还是难免有种危机感。公司资源就这么多，如果叶乔从别的公司挖来比他大的咖位。他多少会觉得自己有点“失宠”了。
工作室的气氛很奇妙，不到一年的时间，蒋图南就和自己的团队培养出一种近似家人的感情。他不希望有谁横插进来，打破现在的平衡。
他的助理小松是叶乔一手挑选的，深得她本人的精髓，细腻、有眼色、勤快。
比如现在，蒋图南刚刚下了一场夜戏，小松就立马递上了一只保温杯。
杯子冒着热气，散发着桂花的清香，是非常落胃的桂花藕粉羹。
“南哥，明天乔姐要来，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小松拿出一个宽大的羽绒服，把蒋图南围得密不透风，又拿出大发夹，将他披在肩上的假发细心地整理好。
外景在影视基地附近的一座小山上，晚上还是很冷的。
蒋图南放下了手中的调羹，笑嘻嘻地嗔道：“小松你熬夜熬傻了？你现在告诉我还有惊喜吗？！”
“南哥……我这不是给你提个醒，你也知道叶乔姐争取这个角色花了不少心思，她又特别看重艺人的业务能力，你不想让她觉得你很棒吗？特别是最近还在争取某个新人，明天她来了，看到你表演那么好，估计又该感动得哭了。”
是啊，他这是第一次接古装，演出的是个风流倜傥的敌国世子、女主众多追求者之一。因为跟他平时老实巴交的形象不太搭。开拍前叶乔专门请老师教导了古装身形和台词，还看了很多老片，就是为了他演起风流公子来得心应手。
“打铁还须自身硬”、“用作品说话”，这是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老气横秋的。
——“蒋先生，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名气，所以大着胆子问你，能不能把经纪约签给我，我会为你争取最好的资源。”叶乔当年那张有些生涩的脸出现在面前。
他当时和萧虹在同一个剧组，也见到过叶乔被萧虹的竭斯底里折磨得痛苦、难堪的情形。这娱乐圈的金字塔不知道有几层，他和她那时总之在最后一层，望不见天日的那种。
没有人会傻到为艺人提供这种培训吧？台词、身形什么的，两个月的课程下来也是不菲，这些钱不会带来直接的收益，还不如直接请水军刷话题来得实在。
可这就是叶乔，她就是这么“傻”。
远处灯光大亮，工作人员催促演员上场。蒋图南放下手中的夜宵，脱下外套，准备上场。
小松见他走了两步，背影心事重重的，却突然停下来，转头露出一个微笑。
“松啊，我说什么也是叶乔手里的一哥，对吧？”
话毕，他撩起金丝闪耀的袍角，大步走进那片灯火通明之处，一时间片场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呦，起范儿了。”小松怔了片刻，笑着小声嘀咕。
第二天，蒋图南的发挥特别好，即便对着男主那个一脸木呆的临时替身，也表演得声情并茂，引得在场的摄像、灯光、场记等一众人交口称赞，就连拍摄时间也比往日快了许多。
“卡”，也不知是第几条，导演喊了卡。
蒋图南还沉浸在剧情中，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转头去看导演。
导演从监视器后头站起身，脸上阴晴不定。
大灯照得他眼睛发黑，蒋图南心里打鼓，一时间整间摄影棚的气氛凝重下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清脆的女声从角落里传来。
先是一个声音，随后汇总成很多人的，杂乱而热闹。
小推车从一旁缓缓地推出，堆耸着巨大的奶油蛋糕、鲜花、美酒、礼品盒。
“生日快乐，蒋图南！”男一号顾非那爽朗的声音跳脱出来，高大的身影走上来，送上一个巨大的玩具熊——是他一直很喜欢的帕丁顿熊。
蒋图南这才意识到，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一面热情洋溢地笑着揽上顾非的肩头，一面飞速地朝外场扫了一眼。
角落里，他扫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叶乔正感动得不得了，正努力地眨巴眼睛，不让眼睛里的泪珠落下。
众人都拥了上来，向他祝贺。今天的拍摄日程非常顺利，大家心情都很放松。几个娱记模样的人拿出专业“炮筒”，对着人群一阵狂拍。
蒋图南的片场生日无疑给这个一直赶拍的的剧组营造了一个小**，有不少工作人员主动上来给他搭话，拍着他肩膀称赞他今天的演技大爆发。
“没有，没有，还得努力，”蒋图南谦虚地对着跟上来的记者说道，“我是第一次拍古装，一点也不适应，穿着这种衣服一开始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都是顾非哥带我的，还说了好多鼓励我的话。”
事实上，他们不过是拍戏间隙在一起随意闲聊了几句。
蒋图南太熟悉叶乔了，他心里明白这些记者不会凭空出现在这偏僻的片场，一定是叶乔专门请来造势的。所以这种时候，回答不但要得体，还得有点话题度。
男一号顾非熟络地接过话头：“图南太客气了，我第一次拍古装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所以作为过来人，忍不住多嘴说了几句。他的演技也给我很多启发，让我自己也能很快得进入角色。”
说起“对手戏”，蒋图南挤出个不易察觉的苦笑。
这位当红流量小生顾非想来是片约太多，这戏是他成名前签下的，眼下不过是应付拍完。大多数时间他都是用的替身，导演给拉个远景或者背影，面对面对戏那是非常少有的几次。至于“进入角色”这种话，这个角色本来就是冰山脸的人设，见仁见智吧。
两人接受完采访，又在一旁勾肩搭背，比心比v，给这部网剧提供些有趣的爆料。
顾非咖位比他大，他自然十二分振作，把握这次一起出镜的机会。
等送走记者，商量好宣传的爆点，叶乔才转到停车场与他们汇合。
蒋图南伏在保姆车后座睡着了，一只手还搂着那个毛绒小熊。
她靠在车门旁，看着他的睡相，笑意满满。这孩子太上道了，第一次接受这种突然采访，回答得天衣无缝。最另她满意的是他的演技，比她一年前在片场留意到的自然了许多。
“姐。”他亮晶晶的眼睛，从后排座位上升起，“谢谢你！我今天太高兴了。”
蒋图南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顾非才懒得搭理他这种小角色，自然不知道他过生日，也不会知道他喜欢这种熊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