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两人心思皆是变幻不定。他们本是亲密无间的爱侣，此刻却各有隐瞒。
“是霍荧同学吗？”医生在这时推门入内。
“是我。”霍荧从床上坐起身应答。
医生的目光定定落在他俩交缠的手指上。
霍荧没有动，坦然地与医生对视。
温朝也没有动，只是主动开口解释：“我是送霍荧来医院的室友。”
“哦，原来是这样啊。”医生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室友就要十指交扣。
“医生，我觉得我现在没什么不适了。”霍荧转移这个话题，“应该可以出院了吧？”
“对，我过来就是通知你可以出院的，”医生接过话茬，“不过你身体最近有点过于疲劳。我给你开了一周的营养补充剂，记得按说明书随餐吃。”
“对了，”医生整了整神色，严肃地对霍荧嘱咐，“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绪上有如此剧烈的波动。温斯顿的心理辅导中心，随时向学生开放。”
“谢谢医生。”霍荧声音里也带上几分真心实意。他起身接过医生手上的袋子，和温朝手拉手走出病房。
二人走回温朝泊车的医院门口，刚好看到另一辆悬浮车紧急刹停。院方已然派人手和治疗舱就位等候，车上的伤者匆匆被转移到一级治疗舱。
……有点熟悉。
“她这是射线贯穿伤。”
两人并没有过多耽搁，上了温朝的悬浮车，打开了自动驾驶。霍荧回想刚才的匆匆一瞥，若有所思：“校医院看起来对这样的事情很熟练啊。”
“你很好奇么？”温朝低头认真把玩霍荧的手指，声音里不辨喜怒。
“有点。”霍荧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戳了戳温朝的脸颊。
脑中果然又是一疼。
霍荧仰头闭了闭眼，轻声开口：“我对你身上的伤更好奇。”
温朝的手指僵住了，霍荧却又主动把他的手拢在自己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
后半程，两人皆沉默无言。
悬浮车在学校一餐厅停下。现在正是饭点，餐厅里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想吃什么？”温朝与霍荧并肩站在导览地图前，“自选？”
“自选。”
两道声音重合响起，温朝忍不住捏了捏霍荧的手。
“知道了还来问我啊？”霍荧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走吧，刷我的卡。”
温斯顿私立学校不负顶级贤妻培养基地之名，菜色琳琅满目，且大半都是清淡健康餐。
“拿你自己想吃的，我爱吃的自己会拿。”霍荧见温朝眼看着就要把蛋奶挞夹进餐盘，幽幽道。
温朝手一顿，无事发生般拐向一旁的脆饼。
脆饼他俩都喜欢。
霍荧叹了口气，他餐盘里也有脆饼。
最终两人餐盘里食物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全是确信彼此都会喜欢的食物。
想给爱人投喂的小心思，谁都别笑话谁。
“这样吧。”温朝将两人手上的餐盘交换，“我要吃你的。”
用餐完毕，霍荧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一包新鲜到手的营养补充剂。
“这个，你也喝一半。”
温朝张了张嘴，在霍荧的目光中又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
他接过营养剂，谨慎地闻了闻，小小抿了一口。
“我不，这个太难喝了。”温朝突然直视霍荧，“我喝了很久的营养液，不想再喝这样的东西了。”
那段刻意回避的时间似乎被提起了。
“……好，那我会监督你饮食的。”霍荧接过营养剂，干脆地一饮而尽。随即，他自然地牵起温朝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敏锐如霍荧，自然早已察觉出温朝的状态不对劲。与爱人重逢的喜悦逐渐被担忧掩盖，他满心疼惜，却不敢直接问温朝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大概有所猜测。
自己在执行完克蓝任务后，应该没能成功返回。不知道，温朝一个人过了多久。
自己很可能是死亡重生的。那温朝呢？他也死了么？霍荧心里揪着疼。真奇怪，他对自己的“死亡”没什么感觉，对温朝的死亡却有点不敢想象。
重生后，他无数次感谢过命运，即使曾被一次次戏耍。
不管怎么说，现在剩下的时间还很长，足够一对分离已久的爱侣重诉衷肠。
回到镜水宫，霍荧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行李。
宿舍有三层，一楼是公共区域，二楼和三楼分为左右对称的两部分，分别是学生的私人区域。温朝已经选择了右边，霍荧便进入左边。
这个下午，霍荧研究清楚了温斯顿的选课机制和培养计划。现在大一，基本都是必修的通识课，系统已经替他们自动勾选。如果有心仪的选修课，也可以自行选择。后面的学年，学生可以自行选择发展方向，修满相应学分。
也就是说，大一的课表基本都是一样的。
晚餐时分，霍荧主动敲响温朝的门。
“出来吃饭，我说过会监督你的。”
温朝沉沉地应了一声，好半天才推门出来。霍荧已经在一楼餐厅摆好食物，是他在餐厅订的营养餐。
“这是什么？”温朝瞪着一杯绿中泛黄的不明液体，“我说了不喝营养剂。”
“这是人气很高的排毒养颜调理气血补充津液果蔬汁。”霍荧挑了个大杯子，把另一杯果蔬汁和营养剂混合，直到呈现出诡异的屎绿色，“放心，我这杯才是营养剂。”
温朝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被这酸苦咸辣黏糊糊还拉丝的口感冲击，大脑一片空白。
这东西还能人气很高？温朝碧绿的眼眸里写满这几个大字，质疑地望着霍荧。
霍荧看着他，灰蓝的眼睛里盈满笑意。他不回答，只说吃菜吃菜。
最后，餐桌上剩下两杯液体。温朝看着霍荧面不改色饮尽其中一杯，眯了眯眼睛。
“你故意的？”
那杯果蔬汁，只是个引子，用来产生对比，使温朝吃下这份搭配过的营养餐。
“什么啊，听不懂，你不想吃的东西我又不会勉强。”霍荧无辜地眨眼，“这是养颜的，我看到你黑眼圈了，给你补补。”
温朝气冲冲地把果蔬汁一口气喝完，转身上楼，关门落锁。
他甚至没舍得甩门。
霍荧嘴角漾出一抹笑意。
自从重逢，他爱人身上好像总笼罩着层阴沉沉的冰冷黑雾，现在被他一激，终于染上几分生气。
他也回到自己那边，洗漱后，犹豫着在通讯器上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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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荧】：在吗？
【索尤·让】：在。有事？直接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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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荧深吸了口气。他实在缺乏与家人正常沟通的经验，打完“在吗”就想撤销，没想到对面秒回。盯着对话看了几秒，他抬手修改了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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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荧】：妈妈，我要恋爱了。
【索尤·妈】：【对方向你发起一笔转账】
【索尤·妈】：恋爱津贴。
【索尤·妈】：介意我问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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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荧点击收款。他本以为自己对这种数字已经麻木，却仍然被创历史新高的金额震惊。索尤给的恋爱津贴，甚至比学费津贴还多，让人怀疑是不是多打了两个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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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荧】：我感觉他精神状态不太好。
【索尤·妈】：小荧，我们家有最好的药和医生。
【索尤·妈】：刚好我最近也在做精神分裂相关药物研发工作。我不会歧视他的。
【霍荧】：哈哈，刚好撞在枪口上啦。
【索尤·妈】：就是这段日子，突然对这个领域感兴趣，而且灵感爆棚，实验特别顺，所以最近忙。
【索尤·妈】：等我手上这些工作收尾，我们可以一起回老宅吃个饭，带着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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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荧怔怔望着文字，几乎有点手足无措。
让家有溺爱孩子的传统，不然也不至于依着索尤从小泡实验室、和霍甲结婚生子。这种溺爱，来自家族有能力托底的底气，和家风熏陶孩子不会长歪的自信。让家认为，再怎么溺爱孩子也没关系，反正最后只会像索尤这样优秀。
索尤在这种爱中浸泡长大，现在又把它倾倒向自己唯一的孩子。
霍荧最后找了个泪汪汪的可爱表情包，发过去后飞快地晚安道别。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霍荧一颗心简直又甜又软，强迫自己清空杂念，进入睡眠。
在他正对面，温朝此时非常忙。
胳膊和腿上的伤下午刚处理好，现在还有一堆手工活要做。
今天与霍荧的见面，让温朝发现电击道具的新bug：短时间高频率电击后，麻木感就会使疼痛效果大打折扣。既伤身体，又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他决定设计一条强度曲线，在高能量脉冲间设置足够的时间间隔，并且调整低峰的强度，使效果在“疼”与“痒”之间交替。
做着做着，手中的黑环变成一条黑蛇，嘶嘶地吐着信子。温朝让黑蛇盘在腿上，体验新效果。
他打开低脉冲，黑蛇绕着他的腿缠动滑行，鳞片摩擦剐蹭，带来阵阵痒意。
他打开高脉冲，黑蛇大张开嘴，随即狠狠闭合，尖牙嵌入大腿，带来尖锐的疼痛。
温朝知道这是幻觉，就如同耳边几乎永不停歇的细语。很烦人，但他已经习惯，甚至心率都不会再有所波动。
赶工完毕，已近午夜。
温朝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拿起一个小瓶，倒出几颗药丸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