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羡站在灶台前，指尖捏着块刚从昆仑墟带回的青岩豆腐，灵泉水顺着指缝滴落，在石砧上晕开细小的水痕 —— 这是她答应墨尘的，要把那道麻婆豆腐加洋葱做给全宗门尝尝。
“丫头，火够旺不？” 李默蹲在灶膛前添柴，火星子溅在他的布鞋上，留下点点焦痕，“我特意留了去年的灵松木，烧起来稳当，最适合炖豆腐。”
苏羡刚点头，就见林小婉抱着个瓦罐跑进来，罐口飘出的洋葱香混着晨露的湿气，在堂内弥漫开来：“师姐，西域灵洋葱泡好了！用通仙桥的晨露浸了三个时辰，你闻这味儿，比在昆仑墟时还鲜！”
瓦罐刚揭开，股清冽的甜香就直冲鼻腔。苏羡切洋葱时特意放慢了动作，刀刃贴着紫红的纹路游走，薄如蝉翼的洋葱片落在玉盘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想起白眉修士流泪的模样，突然有些期待 —— 玄天宗的这些人，又会被勾起怎样的回忆？
墨尘不知何时站在了丹膳堂的门槛边，玄色长袍的下摆扫过门槛上的青苔，胸口的龙形纹路在晨光里若隐若现。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苏羡往热油里倒洋葱，油花炸开的 “滋啦” 声里，应龙的气息竟柔和了许多，连堂外的灵植园都安静下来，灵稻穗子垂得更低，像在屏息等待。
豆瓣酱下锅时，暗红的酱料在油中翻涌，泛起细密的金泡。这是她连夜新熬的，加了点墨尘给的龙涎香粉末，香气里多了层温润的回甘。青岩豆腐倒进锅里时，苏羡特意用长勺轻轻推匀，让每块豆腐都裹上酱色，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像在诉说着什么。
“第一锅好咯！” 李默抢着端起砂锅，拐杖在地上敲出欢快的节奏，“先给前殿的护山弟子送去，那帮小子天天守在山门口，风里来雨里去的，该补补！”
苏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突然想起魏青云说的话：“真正的灵厨，要让吃菜的人感受到心意。” 此刻灶台上的万象锅微微发烫，锅底的晶石泛着淡紫的光，像在应和她的心思。
麻婆豆腐的香气顺着通仙桥往宗门各处飘去时，前殿的护山弟子们正围着石桌啃干粮。王二柱咬着灵麦饼的嘴突然顿住，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张师兄，你闻啥味儿？又麻又辣，还有点甜……”
话没说完，李默就端着砂锅闯进来，汤汁晃出的金珠落在石桌上，瞬间凝成细小的晶花：“小子们，尝尝咱们苏丫头的拿手菜！昆仑墟万厨宴上拿了满分的，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
第一勺豆腐刚分到碗里，王二柱就 “嘶” 地吸了口凉气。麻香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来玄天宗的那天，娘在村口的灶台前也是这样，一边切洋葱一边抹眼泪，说：“柱子啊，到了宗门要懂事，别让人欺负……”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混着嘴角的酱汁往下淌。王二柱慌忙用袖子去擦，却发现对面的张师兄早已红了眼眶，手里的银匙悬在半空，汤汁滴在石桌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 那是他想起牺牲的师父，临终前还念叨着没尝过他做的菜。
前殿的哭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很快传到了后殿的丹药房。洛轻寒正给个小弟子包扎伤口，药箱里的绷带刚解开，就闻到飘来的豆腐香。小弟子吸了吸鼻子，突然 “哇” 地哭出声：“洛师叔，这味儿像我奶奶做的菜！她走的时候，我还跟她赌气说不喜欢吃辣……”
洛轻寒的手顿了顿，棉签上的药水滴在小弟子的手背上。他想起自己刚入道时，师父也是这样，一边骂他笨手笨脚，一边往他碗里夹豆腐，说：“多吃点，练剑耗体力。” 眼眶突然一热，连忙转身去拿药瓶，却把药膏碰倒在地上。
丹膳堂里，哭声更是此起彼伏。烧火的杂役弟子捧着碗蹲在灶边，眼泪掉进碗里，溅起的豆腐渣粘在鼻尖上 —— 他想起老家的阿妹，总爱偷尝他切的洋葱，辣得直哭却还要抢着切。管账的长老抹着胡子，泪珠顺着皱纹滚进碗里，当年他跟师弟打赌谁先学会做豆腐，如今师弟早已飞升，只剩他还守着这宗门……
苏羡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往墨尘身边靠了靠，肩膀碰到他的衣袖，应龙的温度让她安心了些：“是不是…… 洋葱放多了？”
墨尘拿起长勺，舀起块豆腐递到她嘴边。麻香和甜香在口腔里交织的瞬间，苏羡的眼眶也热了 ——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躺在床上，拉着她的手说：“阿羡，以后做豆腐要记得放洋葱，你爹就爱吃那股子甜……”
“不是洋葱的错。” 墨尘的指尖擦过她的眼角，龙气带着微凉的暖意，“是他们心里都装着事，这道菜啊，刚好把那些事勾出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堂内痛哭的众人，玄色长袍下的手轻轻握紧。苏羡突然明白，为何上古应龙会守护人族 —— 这些看似脆弱的情感，恰是最坚韧的力量，像灵松木的火焰，看似微弱，却能温暖整个寒冬。
李默端着空砂锅回来时，眼眶红得像熟透的赤云果：“丫头，再做十锅！后殿的药童、灵植园的老农、还有墨尘殿的……” 他突然卡壳，看着门槛边的墨尘，挠了挠头，“老祖宗也没尝呢。”
墨尘接过苏羡递来的玉碗，金红的竖瞳在豆腐上停留片刻，银匙碰到碗沿发出轻响。他吃得很慢，每口都细细品味，龙涎香的回甘里，竟尝出了点昆仑墟冰湖的味道 —— 那是千万年前，他陪黄帝征战时，路过凡间村落闻到的香气，简单，却让人安心。
“好吃。” 他放下玉碗时，眼底的金光柔和了许多，“比在昆仑墟时更入味。”
苏羡的脸颊微微发烫，刚想说话，就见护山弟子们排着队涌进丹膳堂，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空碗，眼泪还挂在脸上，声音却透着期待：“苏姑娘，再给来一碗！”
晨光漫过丹膳堂的灵晶板时，第十三锅麻婆豆腐加洋葱刚出锅。苏羡看着众人红着眼眶抢菜的模样，突然觉得这比在万厨宴拿满分还让人满足。灶膛里的灵松木还在燃烧，火星子溅在地上，像撒了把星星。
墨尘站在门槛边，看着堂内的热闹景象，玄色的身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他想起万年前的应龙一族，从没有这样的烟火气，那时的龙宴只有山珍海味，却吃不出这样的暖意。
“老祖宗，也来一碗不？” 李默举着砂锅凑过来，汤汁晃出的金珠在他花白的胡子上，像挂了串金豆子。
墨尘摇了摇头，却往苏羡的灶台边挪了挪。当她切洋葱被呛到时，他会不动声色地挥挥手，用应龙的气息吹散那股辣意；当她的长勺差点掉进锅里时，他会伸手稳稳接住，指尖故意碰一下她的手背。
堂外的灵植园里，灵稻穗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场集体的落泪伴奏。苏羡看着墨尘眼底的笑意，突然觉得这道麻婆豆腐加洋葱，或许比龙凤呈祥宴更重要 —— 它让每个人都记得，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藏着怎样的温暖。
炊烟漫过通仙桥时，哭声渐渐变成了笑声。王二柱抹着嘴说要给家里寄点灵洋葱，洛轻寒翻出尘封的菜谱说要学做豆腐，李默则拉着墨尘商量，要把这道菜定为玄天宗的 “团圆菜”，每年都做。
苏羡往锅里添了最后一把豆瓣酱，看着暗红的酱料在油中翻滚，突然明白母亲说的 “用心做菜” 是什么意思 —— 不是追求多么珍稀的灵材，而是让吃菜的人知道，有人在惦记着他们，有人在为他们用心。
灶台上的万象锅终于平静下来，锅底的晶石映着堂内的笑脸，像藏着整个玄天宗的烟火气。苏羡握紧墨尘递来的长勺，突然无比期待万厨宴的最终对决 —— 她要让更多人知道，最动人的味道，永远藏在最平凡的用心的里。
丹膳堂的香气飘得更远了，连断魂崖底的黑市都能闻到。黑面神站在溶洞门口，抽了抽鼻子，突然对着玄天门的方向笑了 —— 看来那丫头，真的找到属于自己的厨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