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
鸩离的呼唤在耳边响起,但慕池只觉全身酸痛,法力仿佛被虚耗干净,左臂更像是经了刀劈斧砍一般,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可偏偏那呼唤声接连不断。
别无他法,慕池只得强打起精神,撑着千斤重的眼皮睁开,勉强望向鸩离。
“哥哥终于醒了。”鸩离长舒一口气。
慕池还未开口,便只见鸩离右手一捏,莹润的光华从他指尖淌出,行云流水般交织着,片刻便在上空凝成金光法阵,慕池浑身干涸的经脉霎时间淌起柔和的灵气。
聚灵阵!
慕池心下一惊,此阵乃聚气还灵大阵,有极速疗愈之效,无论受如何大创,只要尚存一口气便能救回来,但搭阵不仅需精通阵法,还需耗万千法力。
他自己学艺不精,却知纵是一宗大能,也无法如此轻松便搭出此阵。
这鸩离的法力果真高深莫测。
慕池浅叹一口气,眯了眼睛,现下只觉得他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无法将他同什么凶怪联系起来。
阵中灵气充足,几次运转之下,慕池的伤势便已痊愈。
缓缓抬手揉了揉眼睛,忽而发现自己竟满脸清爽。
他记得自己方才是一头栽在了泥地里,想必是趁自己昏迷的功夫,鸩离已拿清水替自己擦过。
慕池方要坐起,忽听一声——呲溜。
似是有什么粗糙湿润的东西扫过他的额头。
顿觉头皮发麻,急忙抬眼望过去。
溜圆巨大的金眼睛,排排牙齿锋利如刀,正是刚才那头凶兽!
慕池心中一紧,猛然跳起来,飞身一把拎起鸩离衣领,迅速带着他往后躲去。
鸩离被他提着衣领拖在地上,却毫不挣扎,像只布偶般乖巧。
那只凶兽转瞬间便消失殆尽,慕池猜是它夺了起来,不由得眉头紧锁,方要抬手将溯洄召来,忽听鸩离笑道:
“金金,速速过来。”
慕池木然回头,只见一个毛团子欢快地穿过草丛中间拱过来,殷勤地蹭蹭鸩离的手心,又蹭蹭慕池的衣摆,发出呼噜声。
凑得近了,慕池才看清这小兽的面貌,细软金色短毛,鼻头漆黑湿润,眼睛又圆又亮,四只脚掌满布白毛,看上去肥肥胖胖。
“猫?”慕池茫然地伸手去摸。
“汪呜——”小兽兴奋地叫了一声,摇摇尾巴。
“狗?”慕池更迷惑了。
“是金金,我的宠物。”鸩离摸摸小兽的脑袋,笑道:”也不知它何时来了这里,瞧它这样子,应当也不曾吃苦。”
慕池不知他在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忽而想起方才恍然瞥见的凶兽,顿时又紧张起来,仔细瞧着四方道:”你且把它抱好了,此处有只凶兽,不知躲到哪去了。”
“什么凶兽?哥哥放心,这里只有金金。”鸩离用两只手抓着小兽的前足,开心地举起来向慕池展示,”这家伙胖了不少啊。”
慕池皱眉,转头仔细打量眼前起吐着舌头的毛团子。
罕见的金色兽瞳,粗硬如铁的棕色短毛——正是那凶兽了。
“就是它!”慕池惊诧,看着这凶兽在鸩离手中的乖巧模样,又想起自己方才被打吐血,一时间真觉得宛如梦境。
现下看来也不会再打起来了,慕池呆了片刻,又道:”你竟养了一只凶兽,且会变大变小……”
“金金一向擅长变换体型。”鸩离一手托住小兽,一手抵住它的额头,一阵光雾后,金金的体型肉眼可见的再次缩小,变得只有巴掌大。
“真听话。”慕池赞道,试探着唤小兽的名字,小兽跟他熟络了,一叫名字就翻肚皮,慕池伸出手指去挠,却被它啊呜一口咬了手指。
鸩离抬手敲了敲它的脑门,把它扔到地上,那小兽就地一滚便站起来,抖了抖毛,又不记仇地蹭人的腿。
慕池看着手指上一圈细细的牙印,笑道:”无碍。”
鸩离温柔笑起,用脚把金金往一边赶,金金愉快地追着鸩离的脚尖往后一扑,却冷不丁踩到了什么,吓了一跳,立刻就呲牙炸起了毛,发出呼噜的威胁声。
慕池定睛一看,这不是宋云怀吗?怎么把他给忘了。
“师弟?”慕池探了探他的颈子,尚有脉搏,应该是并无大碍,于是放下心来:“醒醒,醒醒。”
金金也凑过来,嗅了嗅,往宋云怀灰头土脸的脸上踩了个脚印。慕池哑然,愣了片刻赶忙把它拍开。
“他昏过去了,哥哥。”鸩离凑过来看。慕池点点头,宋云怀终究是一届凡人,一时之间难以醒转,但自己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外弃自己的师弟于不顾。
叹了口气,蹲下来,拉着宋云怀的胳膊把他抗到背上。
“哥哥这是做什么?”鸩离扶住宋云怀的一只胳膊,疑惑问道。
“背他下山。”慕池稳了稳道。
“哥哥不必劳烦。”鸩离笑道:“金金可以背他。”
竟忘了这小兽可以变大。慕池点头,正要将宋云怀放下,便见金金一溜烟跑了出去,躲得远远的。
“金金!”鸩离厉声叫住金金。
它很听鸩离的话,虽看着十分不情愿,但也老老实实走上前来,就地一滚,变成毛驴大小。
这小兽很是讨人喜欢。慕池笑了一下,将宋云怀放到它背上。
宋云怀趴在金金还算柔软的背上,不知梦到了什么,没一会儿便抱着金金哽咽道:“爹……”金金当即抖了抖,险些把宋云怀摔到地上。
慕池无奈叹气,转头看向鸩离道:“你方才去找路,找到方向了么?”
“这里的草木与石头生得极为相似。”鸩离俯身摸摸金金的脖子:“没有水流又罩着浓雾,辨不清方向。”
慕池抬眼望天只见一片白光,这山林里闷热却见不着当头抬眼,慕池直觉不妙,皱眉道:“此处恐怕是被人施了法。”
“是的,此处灵气流转不同寻常。”鸩离认真起来,抬头望向远处道:“不似别的山林般自然流动,而是直着往周围汇聚,方才我布阵的时候便觉察到了,此处灵气稀薄,定是受了别的法阵影响。”
所以方才那聚灵阵竟还不是最佳威力吗?慕池心下一惊,想着自己或许再练五十年,也搭不出那样的法阵。
“灵气既汇于四周,那么阵眼常在顶界,但此处并无阵眼。”慕池道。
通常的法阵都是以器具或法力为引,聚灵气为一点转化动力源,好比人的心脏,破坏心脏便能破了阵法,此为阵法的命门所在,称为阵眼。
鸩离点点头:“的确没有阵眼,若是有,金金早便破阵而出了。”
慕池一怔,此类阵法于古籍之中早有记载,往往需要极其精妙的编排,大阵刻画无数个式代替单一的阵眼,能更快速地转化天地灵气为己用,纵使一部分被敌人破坏,往往也能以其余核心作补。
“金金也被困此地甚久了。”鸩离偏头看了一眼金金,眼中微亮,定定道:“哥哥,我把它劈开吧。”
“什么?劈开法阵?”慕池说完都觉得自己在口出狂言:“此话当真?”
“别无他法,这阵法修复能力极强,将它一分为二的时候才是各个式之间联系最弱的时候,此时威力最弱,我们便能破阵而出。”
慕池不可置信看向鸩离。
这小子的法力究竟是有多强?竟要再刷新一次他对强的认知么?
“哥哥,借溯洄一用!”鸩离伸手一挥,没等慕池反应,腰上佩剑便嗡鸣一声,朝鸩离飞去。
鸩离双手持剑,从旁撤了两步,与慕池相隔几尺,片刻之间剑上便凝结了金丝,绕剑流转一周剑身便仿佛电闪雷鸣。鸩离缓慢挥剑,周遭雾气便被剑气搅动,一招一式竟有开山般的气势。
只见他一跃而起,剑指山谷,直直往下一劈,却不见山崩地裂,山林里立即寂静无声,厚重的白雾仿佛被从中劈开一线,天光乍现。
须臾间,谷底陡然传来一阵震颤,由远及近,伴着沉闷的噪声,远远的有巨石崩塌。
这边鸩离收招落地,手中长剑直直插进土地,用了十成的力气,入石三尺,剑上凝练的法力波纹迅速向四周散去,掀起气浪又如飓风一般,顿时飞沙走石,枝桠树木噼里啪啦断了一地。
剧烈冲击之下地面的震颤和山崩般的低吼却蓦地止住,只待风沙过后,拨云见日,却是一片天朗气清,周遭景色全然不同。
慕池大为震撼,还未回过神来,便见鸩离撑着剑半跪在地上。
造出如此动静的确不易,慕池急忙上前,却发现他似是仅有些乏力。
方松了口气,鸩离便又缓缓靠向了他,面色骤然白了几分,微微喘气。
“你怎么了?”慕池皱眉,伸手探向他丹田,又忽而想起他没有法力。
鸩离忽而笑起来,摇头道:“哥哥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些累了。哥哥,我不想走下山了。”
慕池微愣片刻,瞥了一眼旁边的金金和宋云怀,顿时明白过来,无奈道:“好,我背你。”
几人一同晃悠着走下山去,没走出多远,远远的便听见了舒问的声音:“慕公子——宋公子——”
慕池循声望去。
此处是瑶光宗的山头,方才那阵法和瑶光宗必然脱不了干系。依据鸩离所说,此阵必为困兽之阵,而那“兽”,自然便是金金。
虽不知瑶光宗为何圈养凶兽,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慕池正思忖着,背上的鸩离先开口道:“金金,躲起来。”
金金如获大赦,丢下宋云怀就地一滚,滚成巴掌大小,攀上鸩离的衣服躲进袖子里藏起来。只是可怜了宋云怀,原本便灰头土脸,在地里滚了一圈更是不成人形。
见他如此情形,慕池连忙伸手去拽,手忙脚乱只拽起他半个身子。
“慕公子——”舒问绕过一座小山,顺着小路折返回来,见着三人的样子,不免惊诧道:“方才后山突发地动,不知三位去了何处?”
慕池一向不擅撒谎,转头看了看背上的鸩离,又看了看自己手上领着的泥人宋云怀,不由得感到头大,缓缓低下头来,思索好一会儿,道:
“他们两人,一人半途晕倒,一人跌进泥沟,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他们带出来,抱歉,舒姑娘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