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霖这人向来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若不是背着鸩离，慕池真想踹他一脚。
“行了，他们今日才来，你还有没有点二师兄的样子了。”慕池白了他一眼，往自己屋子走去。
慕池的屋子在院内最中间，推开门进去，只见得满屋整整齐齐。他的东西不多，屋子又最大，便显得有些空荡荡。
“你们的屋子在右边，接连两间便是。”慕池把鸩离放下，又道：“没几个人愿意住这里，先前这里只住了我与二师兄三师兄，他们在左边两间。”
“三师兄也在啊。”宋云怀把包袱扔到椅子上，叉着腰四处看了看，似是对此处颇为满意，看上去心情不错。
“嗯，但他常年神出鬼没，你们大概也很难见到他。”慕池将行李里的东西全数倒出来，粗略摆放好，又看向他们问道：“你们的屋子要我帮你们整理整理吗？”
也不知他这话有什么不对，闻言，宋云怀立马往门口蹦了一步，摆摆手笑道：“既然师兄先前已经安排人去打点了，那就不麻烦师兄啦！”
慕池挑眉，点点头，又望向椅子上的鸩离：“你呢？”
鸩离那面色稍稍恢复了些许，但仍不算有精神，一手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来，道：“我也不麻烦哥哥了……”
这两人不知为何突然都跟慕池客气起来，但慕池也未多想，嘱咐了几句便目送他们回屋休息了。
一身白衣的鸩离走到门口还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终是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得了空闲，慕池取下腰际的溯洄，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
好歹能舒一口气了。回想这一路波折，当真是如梦一般。
慕池摇摇头，吹了吹茶水，仰头望向自己窗外。
窗台上种了一棵文竹，是师父曾经养不活了便交给他养的，现在已长得枝繁叶茂、葱葱郁郁。
那文竹被他用了一个紫陶小花盆养着，当时觉得看上去太过单调，还在一旁放了一个孔雀石。
慕池看着那绿得发亮的孔雀石，脑中一些遗忘颇久的事忽而被翻了出来——
马丢了。
那匹陪他长大、他唯一的马——小绿，被他落在了瑶光宗，生死未卜。
他们在瑶光宗内大闹一番，破了阵，私自带走了凶兽，还掀了瑶光宗先祖陵墓的顶，现在小绿大概被大卸八块了。
一时间，慕池倍感痛心疾首，握茶杯的手猛然抖了一瞬，茶杯直直滑落下来，狠狠砸落到地面，碎成了无数碎片。
剧烈的一声“啪”，不仅将慕池自己吓了一跳，还吓到了床下那贪玩的小玩意。
小狗大小的金金微蜷身子，从床下咕噜咕噜滚出来，抖抖一身容貌，抱住慕池的腿便要往他怀中蹭。
慕池无奈摇摇头，俯身接住它，将它高高举起，道：“你这小顽皮啊，何时躲进我房里来的？”
金金开心张着嘴，粉红的舌头挂在外面连连呼气，一双金瞳亮闪闪，尾巴不断摇摆着，仿佛要扇到头上来。
它在床下滚过，一身金银绒毛脏的不成样子，慕池抬手拍了拍，将它抱在怀中道：“走吧，一起去鸩离那边看看。”
鸩离的房间就在慕池隔壁，慕池刚迈出门，便透过门纸隐约看了点点光亮。
那光亮短暂闪过一瞬便消失，十分诡异。
慕池抱着金金，心中陡然升起几分不详的猜测，急忙撞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鸩离正静静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桌上一手垂在身旁，像是筋疲力尽般，驼着背，脑袋低垂。
“鸩离！”慕池放下金金，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
鸩离猛然转头看向他，眼里写着惊诧，面色似乎比方才苍白了几分，唇齿微张，嘴角挂着一滴血。
慕池心中如一通雷声轰响，紧握着他的手腕，想要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早该想到的，鸩离那么滔天的法力被贸然锁住，不可能毫不在意，以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定然会试图冲破万象神环。
看着鸩离那双眼睛，慕池竟微微颤抖起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们这一路动荡，慕池的目的却从未变过，始终都是回到天枢，可鸩离与他不同。鸩离是为着那慕池不清楚的原因，选择了慕池去哪他便去哪。
本着对慕池的信任，同他一起回了天枢，可现如今却成了如此模样。
这叫慕池如何不愧疚。
“哥哥。”鸩离愣神几秒，徐徐站起来，身子微晃了一瞬，下意识抓住了慕池的手臂。
“你……”慕池扶住他的胳膊，眉头皱起，许久才道：“没事吧？”
“我没事。”鸩离淡笑起，随意抬手擦去唇边的血，扶着慕池的手臂往床榻旁走去。
慕池见他明显失落，自己心里也像是卡了鱼刺般难受，叹气道：“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法力强，必定引起师父他们的怀疑，可我竟没有守在旁边，是我太信任他们了。”
鸩离支着身子缓缓坐到床边，摇摇头，仰面望向慕池，又道：“哥哥，他们是这世上你最该信任的人。”
他一向是个爱嬉笑玩闹的人，现在面上却无半分喜色，反倒是满满当当的正经神色，看得慕池倍感陌生。
“为何？”慕池问道。
鸩离尚未作答，一旁蹦蹦跳跳的金金跑了过来，两腿猛一蹬地，跳进鸩离怀中。
慕池刚要把它抱开，鸩离却抱着它笑了起来，用脸颊蹭了蹭它的背，徐徐开口道：“因为他们都是天枢长老，是一心一意对哥哥好的人。我来历不明，他们心生疑惑，为防止生出事端而锁我的法力，我没有任何怨言。”
若不是鸩离现在就在面前，慕池真要怀疑这话是个七老八十、大彻大悟看淡人生的老头儿说出来的。
“日后……”慕池悄悄攥起拳头，道：“日后我一定将你护好。”
鸩离的脑袋再次抬起，面露惊诧，又开心的点头道：“好啊，多谢哥哥，哥哥果真待我极好。”
慕池低头看向他，再次不知如何接话。
鸩离此刻面上笑容满满，但慕池一眼便能看出他没那么开心，至少没有在婆娑山上刚相遇时的开心。
那日他虽被慕池撞了一遭，而后又被认为是凶怪，甚至晚上还遇到了虚离怪，但他那彻头彻尾的开心是从未改变的，始终笑得像个孩子。
慕池先前还总嫌他太喜欢傻乐，看着似是脑袋不灵光，可现在他又笑起来，笑得勉强而努力，慕池心里骤然失落万分。
总觉得辜负了这少年。
“歇息一会儿吧，稍后我再带你们去吃晚饭。”慕池叹叹气道。
鸩离放开金金，转动眼睛看向了床上叠好的衣服，忽然笑道：“我没事，不必歇息。哥哥，这是天枢的宗袍吗？”
慕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那衣服白底蓝纹，顺手拿过来，道：“是啊。”
宗袍这东西自是每个宗门都有，比如瑶光的穿云纹紫袍，尽显雍容华贵，又比如天枢的蓝白长衫，略显寒酸。
这倒也怨不得他们，天枢人多，可偏偏又最穷，好些弟子练起武来便不管不顾，总是弄坏了宗袍又要新的。如此数量堆积之下，自然得做得粗糙一些。
慕池拎起衣服两肩，起身抖了抖，转动一圈给鸩离展示，又道：“不如瑶光的好看，但我觉得也还不错，要试试吗？”
鸩离望着那衣服笑起，点头道：“我觉得很不错，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慕池也不知道他说的真话还是恭维，将衣服递给他，道：“来吧，换上衣服试试看合不合身。”
“嗯，多谢哥哥。”鸩离接过衣服，缓缓起身朝屏风后走去。
他们都是男人，也不是多讲究的人，慕池虽不知他为何要避着他换衣服，但也耐心的在外面等着。
等了好一会，终于听见鸩离的声音：“哥哥。”
属于是卡着点发出来了（TA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