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儿,你醒了?”夏姝泠收回剑,目露担忧地捧着她的脸。
曲落玥恍惚间就见到好多黑影飘来飘去,还伴着极为刺耳的怪叫。只动了动唇角,一句话都没说便又昏迷过去。
阿一抱着她心有所感,只道:“她……内伤好像修复了一些。”
她觉得古怪,手腕用劲想向上探测,硬撑了半天才挪动了丝毫,无奈之下便放弃了。
“你怎晓得?”夏姝泠往后退了一小步,没再用剑指着她,“据我所知,你们不过只有过一面之缘,你又为何救她?”
阿一极力压制着体内乱窜的魔气,艰难开口道:“我有木灵根,这很难吗?”
顿了顿,复又说道:“受人之托罢了,你若放心,就先去救废墟里的那人,他怕是要撑不住了。”
夏姝泠握剑的手忽而收紧,愣怔了片刻,转身:“你若撑不住,便唤我一声。”
阿一见她直挺的脊背有一刹那弯了些,像是沉重的压力降临,却又被她掩盖过去。见着她略有些踉跄的步伐,阿一眼里附上了些许复杂。
这女人,很爱逞强。
她轻易不给人下结论,何况是刚认识的人。虽说之前调查曲落玥的信息时,连带着她身边的人都有些了解,但这会儿,她竟有些想不起这人姓甚名谁了。
“夏姑娘……”阿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了,这会不会太猛浪了。刚开始就知晓了人家的姓,却忘了名,肯定会被这人耻笑一番。
夏姝泠偏过头扔给她一个眼神,阿一又呐呐地噤了声。在她不悦地转身之际,才小声道了句:“到底叫什么呢?”
夏姝泠自然没听见,她望着眼前的废墟,却不知该往何处下手。
本可以用剑使用法术将这些倒塌的木材掀飞,可还不知道楚忘言在哪块位置,万一误伤了他,那才是真的要没命了。
鬼城主和魂灵拉扯半天,到底是未离境界过低,随着时间流逝,魂灵在外面没了主人的鬼气支撑,都慢慢地回到了驭灵幡里。
夏姝泠不再迟疑,用最保险的法子从顶端将木材一一抱起扔出去。
她本就受了内伤,不宜再使用灵力。可为了能快些找到楚忘言,她抱起木材的速度越来越快。
围绕在曲落玥身边的魂灵也有了动作,只可惜那鲜血看起来美味,真的吃到就是致命了。
那些刺耳的惨叫,就连看不见它们的阿一都能感受到,偏生眼前一片正常,简直是毛骨悚然。
经历千年炼化而成的魂灵,大多都吸食了曲落玥的血,惨叫过后只剩魂飞魄散的命运。
鬼城主看了暗暗心惊,他方才也差点没经住那血的诱惑,竟是差点也与它们一般消散了。
再看向曲落玥的眼神愈加贪婪了,这回真是来对了,这何止是炉鼎呢?单说这血,若是拿来做些别的,他还会只是一个小城的城主吗?
鬼城主兴奋地舔了舔唇,他周身魂灵的鬼气逐渐稀缺。大笑了一声,手中的银斧猛的一挥,周遭再不见一只魂灵。
见鬼城主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看向自己,阿一心里一个咯噔,却见他大步走向另一个方向。
而那边,正是昏迷的未离。
夏姝泠刚挖到一块湛蓝色的布料,手中灵力一震就将周围的木板木块都掀开。
在见着那满脸血痕的男人时,血气涌上心头,她喷出一口血,险些跟着栽倒下去。
楚忘言的脸除了被尖利的板块磨伤,大部分都是他自己抓的,脖子上、脸上,但凡是衣裳没盖住的地方,血肉模糊的一片。
夏姝泠心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忙跑过去将他抱在怀中,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阿言,阿言……”
楚忘言深陷昏迷,眉头却还是紧锁着,只感觉有数万只灵兽在撕咬他,眼皮却极为沉重。
“夏姑娘。”阿一蹙眉喊了一声,在对上她迷茫的双眼时,却不知该怎么说出鬼城主已经不受控制了。
她扪心自问,若未离是她的同伴,她是绝不会丢下她逃命的。
可现在不逃命还能如何,这鬼城主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实力那样强大,她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甚至一招都过不去。
都是死……
阿一抿着唇:“快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魂灵已经消散殆尽,几乎都回归了驭灵幡。
阿一也能活动了,她大可以一走了之的,毕竟她的任务只是护着曲落玥罢了。
见夏姝泠只是愣着,好似还没回过神。阿一不高兴地皱了皱眉,飞身到了她身边。
只向下瞟了一眼,她就直接断言:“这人活不了了。”
夏姝泠摇头,喃喃说着:“不可能……他还有气。”
说罢,她抬起头:“你有木灵根,你……”
“我救不了他。”阿一无情地打断她的话,见她眼里的光消散了,又有些于心不忍,“你先起来罢,我看看。”
夏姝泠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依言站起后,便接过了阿一怀中的曲落玥。
阿一伸展了一下,半跪下将楚忘言直接扛在肩上。
时间紧迫,她只来得及瞥上已经捡起驭灵幡的鬼城主,拉上愣在原地的夏姝泠撒腿就跑。
只可惜跑了没两步,不仅鬼城主发现了她们,夏姝泠也停下了脚步,看见了远处鬼城主的银斧下未离苍白的脸,身子晃了晃,便被阿一扶住了。
“你带着玥儿走吧,我来拖住他。”夏姝泠一瞬间便做了决定。
她将曲落玥轻轻放在地上,只身朝着鬼城主飞去。
阿一咬牙望着,可夏姝泠说的不错,要么她们其中一人带曲落玥走,要么都是死。
她看了眼旁边的下属,让人好生护着曲落玥逃,又将楚忘言也丢过去。
深吸了一口气,她召出法器跟上了夏姝泠。
身后却在这时传来几声闷响,阿一转过身,就见一从头到脚都被宽大的黑袍笼罩着的人,从掌心处延伸出一条血色锁链,牢牢地捆住了曲落玥。
“大补之物……许久不见了。”
女人的声音刚落下,原先抱着曲落玥的魔修,上半身忽然以诡异的姿态倾斜。
竟是生生与下半身脱离了!
女人手中的锁链轻轻拉了一下,曲落玥的四肢便被扣住,像是提线木偶般,自行走到了女人身边。
而其余的魔修,尽数被拦腰斩断,鲜血内脏洒了一地,却连声音都没发出。脸上无不是带着凝重或笑意,竟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杀害了。
可她们全都是大乘期的修士啊!
阿一如坠冰窖,浑身都发起抖来。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腿软。
这是个不亚于鬼城主的女人。
女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冒着丝丝黑气的脸。
说是脸,却有一半是骷髅。
另外半边仿佛被火焰灼烧过,一小块一小块地焚烧出灰烬,却怎样都烧不尽般,连她原来的面容都无法分辨。
阿一浑身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被同样心如死灰的夏姝泠扶住。
她家大人还是不要来了,阿一只剩这一个想法。她们都死定了,望过去一眼就好像能看见死亡。
两人站在原地像两根呆立的木桩,连逃跑的想法都没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挣扎只是决定死亡的先后顺序罢了。
夏姝泠修炼的仙途中从未这般无力过,原本她往后走便是赴死,可至少保住了师妹的性命。
她苦笑了一下,难道她们师姐妹今日都要葬身于此吗……那师尊怎么办,她定是会难过,会想要为她们复仇,最终肯定也与她们一般下场。
夏姝泠一瞬间就想了许多,最终都化为叹气。
鬼城主暗暗吃惊,虽和她们一样看不透这个女人的境界,但有一点他还是知晓的,这人的境界比他至少高上两层。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是神主四境,甚至再往上也说不准。
可他这座小城里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他如何不知晓?
见这女人只是将魔修都杀了,连那半死不活的男人都留下了,鬼城主意识摸不准该不该杀了脚边的女人。
黑袍女人同样也在思考,这该死的东西竟还未将边界封印。她来这里是凑巧,却见到了计划中的人,一时不知该将人带走,还是接着按计划行事。
毕竟灵脉未成,带走……还得给人送回下来。
鬼城主见她拿唯一正常的眼珠打量着这边,忙低下头,竟是不敢与之对视。
他咬了咬牙,将银斧收回,快步来到了女人面前。
拱了一下手,却不见什么恭敬:“姑娘是哪里人?可知晓阎七?”
“阎七?”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鬼城主骄傲地点头,腰板子挺得更直了。
没等女人开口问,鬼城主就咧着嘴笑:“阎知道吧?那可是鬼帝亲卫独有的姓,至少也得是神主七境才有资格入选的。这么说吧,阎七是我哥哥,你手里的人是我想要的,卖个面子如何?”
女人没有说话,只对着他伸出手。
在他不解时,女人摊开的手掌中突然飞出一串细密的锁链。
鬼城主有心躲避,可这想法将将冒出,那锁链已然缠住了他。
他惊骇不已,直接便否定了之前的猜想,这他娘何止是神主四境啊……
他看着女人那张灰飞烟灭脸,咽了口唾沫,紧张道:“姑……前辈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我哥哥都能给你弄到,就这个女人……也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鬼城主越说越小声,眼前的女人一点变化都没有,但就是感觉她周身的气压变低了。
明明从前连上级的城主都会卖他面子的,现在他却生怕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将他杀了,那可真是没地方哭了。
锁链忽地收紧,鬼城主被勒得双眼突出,都要掉出来一般。
夏姝泠和阿一突然更分不清眼前这人到底什么来路了,按道理,鬼城主与她是自己人才对。
或许是起了内讧?也说不定。
“你敢杀我?我哥哥可是在我身上设了灵魂印记,你若是杀了我,他一定会看到你的容貌,你承受得住一整座阎殿的怒火吗?还有你的家人,都会跟着你去死!”
女人不仅没松手,手指慢慢屈起,锁链攀上鬼城主的脖子,越收越紧。
鬼城主双手扯着脖子上的锁链,喉咙嗬嗬作响,不一会儿就翻起了白眼:“前……前辈……饶命……”
“阎殿……那算什么东西?”女人皮肉翻起的嘴角扯开一抹笑。
她好似及其喜欢见人痛苦的模样,待鬼城主的脸涨的发紫,又将锁链松了松。
待他刚喘两口气,锁链又重新收紧。
叫人想死的紧。
夏姝泠拉着阿一的衣袖,悄悄地往未离那里挪动。
阿一心里的悲愤还未平息,不愿与她走。
带出来的下属都是昔日一起打闹过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她如何都无法释怀。
“你……”夏姝泠叹了口气,就对上女人玩味的视线。
仿佛直击灵魂,她有一瞬间像是望进了深渊。
女人双眼眯起,察觉到身后的异动,故意卖了个破绽。
巨剑击打在锁链上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女人皱了皱眉,索性收回了锁链:“呵,可算是出来了,本座差点都要以为两帝之女是缩头乌龟变的了。”
鬼城主跪在地上大口的呼吸,而曲落玥,被人抱在怀里。
夏姝泠抬眼望去,就见眉眼精致如画的女子,着一身浅蓝白花穿云锦衣,拦腰抱着曲落玥,凭空变出一颗丹药让她含在嘴里。
夏姝泠蹙了蹙眉,正要阻止这人胡乱喂食不明不白的丹药,就听旁边的阿一带着哭腔喊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