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救救我…”
带着哭腔的女声和略显阴森的木屋,怎么看都十分诡异。
曲落玥走到木屋前站定,看向屋内的双眼空洞。
她方才所见的整片幻心草随风飘动,夹杂着婴孩的笑声吹入她耳中。
那几株噬心玲珑藤在风中摇曳着,伸展的藤蔓宛若触手般围绕在曲落玥的周围。
其中一根藤蔓屈起尖角,在曲落玥的白衣上试探性的点了点。
见她没有反应,几条藤蔓兴奋的在空中乱舞了一通,随后便像几条蛇盘在她身上紧紧缠绕。
“嘻嘻…哈”
小孩的笑声由远及近,从木屋中探出一个鬼头鬼脑,长得甚是丑陋的婴孩。
它只有刚出生的婴儿那般大,全身散发着黑气,一半脸上是燃烧不尽的灰烬,另一半脸皱巴巴的,双眼通红没有眼白,眼角处有着明显泪水。
它的泪宛若鲜血,和它嘴角的尖尖小牙一样特别。
鬼婴蹦蹦跳跳地来到曲落玥面前,围着她绕上几圈,兴奋地把小黑手放在嘴里吮吸。
“啊,呀。”
它好像特别高兴,扑在曲落玥裤腿上用那半皱巴巴的丑脸一直蹭她。
曲落玥迷茫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嫌弃。
鬼婴见她不理自己,又发出呜呜的哭泣声,木屋中藏在暗处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别哭了,把人带进来!”
“啊,啊呀。”
鬼婴伸出干瘪的小手握住曲落玥的食指,牵引着她走进木屋。
木屋中时不时飘过一缕带着鬼脸的黑气穿透曲落玥的身体,而整座木屋中都飘荡着这种鬼物,角落里还有堆满的白骨。
“又是十年,这次来的竟还是渡劫期的修士。”
来人身着黑袍头戴黑色斗篷,伸出一双干枯的手。指甲像是许久未曾修剪,长长的指缝里全是污秽。
斗篷下的脸与那鬼婴无异,只是多了一双正常的眼,脸皮翻起露出森森白骨,耳侧燃烧一半的发丝也冒着阴冷鬼气。
“咦。”女人绕着她转上两圈,快要燃烧殆尽的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一双眸子里满是贪婪,“这…竟是仙骨!”
“不对,不止是仙骨,让我看看你是什么…”
女人伸出手想要触碰曲落玥暴露在外的脖颈,这等仙物世间独一无二,定要将她剥皮抽骨,拿来重塑肉身。
曲落玥看着那布满鬼气的手就要碰到自己,再也忍不下去。
将体内灵气引至右手,渡劫期的气息瞬间大开。
不等鬼物反应过来,曲落玥手刀落下,斩碎身上的藤蔓,抬手取下吊坠。
随着一根红丝断落,吊坠化作一根玉笛被她握在手中。
感应到周身的鬼气,玉笛释放出浓郁的圣洁白光,那鬼女人触碰到时惨叫一声,捂着的手因被灼烧,冒着丝丝白烟。
鬼女人退到墙角,惊异中带着愤怒:“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不会被我布下的鬼气侵袭!”
“也对,你身带圣神器,不!圣神器不可能在下界出现!你是如何得到的!”
曲落玥皱了皱眉,什么圣神器?
她转身看向身后鬼鬼祟祟的鬼婴,鬼婴满是裂痕的小脸上流下两行血泪。
“呜,呜哇…”
果然很吵。
曲落玥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符箓,抬手在鬼婴周围布下一道隔音阵法。
鬼女人趁机从黑袍中释放出一条蟒蛇粗细的锁链,伴随着迷人心智的鬼声朝曲落玥袭去。
曲落玥跳到房梁上,锁链像是长了眼睛,紧跟着她砸向房梁,鬼脸黑气也纷纷朝她张开了尖牙。
嘭的一声巨响,房梁却是完好无损。
这木屋竟也是障眼法,是由精钢玄铁建造而成。
曲落玥滚落在地,手掌往地下一撑翻身而起,聚集灵气打出一束白光将锁链击飞,握着玉笛直直朝着鬼女人攻去。
鬼女人收回锁链,小心地躲闪着玉笛,伸手往腰间一掏,竟是生生折下了一根肋骨。
她有些疑惑,却不动声色地防备着那根让她恐惧的玉笛。
鬼女人逐渐落了下风,就在曲落玥准备施法给她最后一击时,木屋却开始坍塌。
周身景色一变再变,鬼女人和鬼婴早已不见踪影。
曲落玥置身于一座辉煌的宫殿中,大殿空荡,周围无半分人影,略显孤寂,只散落在主位上的干净外衣昭示此处并非无人居住。
她四下走动,时刻注意着周身异动,隐约听见人声,她手握玉笛朝殿外走去。
周边都是如这座宫殿一般的建筑群,雕梁画栋堪称鬼斧神工,最让她惊奇的是,她所在的整座殿是漂浮在空中的。
“你怎么还没长大。”
少女的轻叹声让曲落玥心神一颤,她寻声走到宫殿后的花园中。
入口处懒洋洋地趴着一只羊身人面的妖兽,头顶两根手臂粗细的触角。
曲落玥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等丑物,就像少女的声音也让她十分熟悉。
她微摇头,暗叹怎么可能。定了定神,脚下生风朝花园里走去。
甬道两旁栽着只有主干,银光闪闪,长满三角树叶的银角树,用来净化空气。
银角树世间早已绝迹,曲落玥只在圣殿的藏经阁中翻看到过。
细看整座花园都种满了霓裳草,每一株都有十三片圆筒状的卷曲叶子,每过百年展开一片,能吸引神兽来食,不断滋生纯净灵力。
此等仙草世间难寻一株。
曲落玥不禁感叹宫殿主人的大手笔,深想之下僵在原地。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那只趴在入口处的丑物,越看越像经书中饕餮神兽的画像。
只是它打呵欠的时候一点也不可爱,甚至越看越丑。
曲落玥嫌弃地走开,来到一汪灵池前站定。发出那声轻叹的少女着一袭墨色窄裙,背对着她坐在灵池中心的高台上。
少女身边有一小处被霓裳草围着的湿润土壤,中间是一株好似刚破土的翠绿嫩芽。
曲落玥揉着微微发涩的双眼,心中忽而闷闷的,又好像被剜开了一道小口子。
她总觉得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
“唉。”
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曲落玥闻声望去却什么也没见着。
她迫切的想要看清池中少女的模样,飞身而起落到高台上,快步走近那玲珑身影。
曲落玥伸手去搭少女纤弱的肩膀,本以为会穿透而过,却意外的落到实处。
她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惊喜:“你…”
少女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冒着黑气的骷髅脸。
曲落玥差点尖叫出声,心跳漏了一拍,体内灵力乱窜,一把将眼前鬼女人打入灵池中。
“你有病啊!”
她身为修仙界圣女,轻易不爆粗口,可那么美好的画面就被眼前这鬼东西随意打破。
她心心念念的美人怎会长一张无比丑陋的鬼脸!
“呵。”
曲落玥转头看向身后的宫殿,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只有她和鬼女人在此,却又听到旁人的一声笑。
未等她探索,周围环境又开始变化,眼前的一切开始坍塌。
曲落玥心生一丝不舍,伸出手想要捉住什么,看着灵池变为一滩黑水,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
景象变作一处遮天蔽日的荒山,她此刻身在颇为荒凉的枯树林,隐约可见几座孤坟,周围飘荡些许鬼脸黑气化做的游魂。
“你玩够了吗?”
被来回当猴耍,曲落玥不耐烦的跳上干枯的树梢,闭上眼感应了一瞬,运转灵力,直直朝着游魂中逐渐飘远的那只打去。
鬼女人终于现出原型,伸手往虚空中一抓,她们又回到了木屋所在的药园中。
只是药园不再是那番生机勃勃的景象,眼前的药园不如称之为坟地。
随地可见的森森白骨,随着鬼女人施法,那些鬼脸黑气纷纷没入白骨中,席地而起组成一幅幅骨架子。
曲落玥背靠坟地里唯一一座石碑上,饶有兴趣地看野鬼控骨。
看到这座石碑她才知晓自己无意中闯入了太虚秘境中的孤魂岭,这里的鬼气不仅伤人还伤魂,渡劫期以下的修士若是不慎进入,只有被撕碎的下场。
等到鬼气将遍地的白骨操控好,眼前已有三十来具鬼骨架。
曲落玥不再耽搁,将玉笛置于嘴边,吹响一曲杀伐。
笛声阵阵激荡,玉笛又是纯净神器,每一音调都现出一道音符将鬼骨架打散。
曲子吹到高|潮时,剩下的十几具鬼骨架中发出混合男女的嚎叫声,鬼气纷纷舍下骨架四处乱窜。
一曲毕,曲落玥玩转着玉笛,挑眉朝着鬼女人笑道:“如何?我这曲子可是上等,你既然没事,想必你与这些低等的鬼气不同,莫非你是鬼修?”
“不过你与那些鬼修也不同,你叫什么名字?”
“环宜。”
环宜将头上黑色斗篷掀开,手中滋生出黑气环绕,往脸上轻轻一挥,露出一张苍白,且毫无血色的芙蓉面。
曲落玥双手环胸,细细打量了她一瞬,赞叹道:“你长得当真不错,可惜是个鬼修,方才还诓骗了我,注定是要灰飞烟灭的。”
“哦?”环宜贪婪的看向她手中的玉笛,目光扫过她精致白皙的脸,“那可未必,至于诓骗?我只是走上一遍你内心深处罢了。”
“你可真是个大补之物。”
曲落玥身子一僵,环宜在她身后抬手轻轻略过她的脸:“我说真的,你的身体世间难寻,不如你留下与我双修如何?”
“你倒是想的美!”曲落玥扬起玉笛朝环宜拍去,身子一动,往荒山外飞身逃去。
她一开始就大意了,环宜竟是渡劫后期的鬼修,她只是渡劫初期。
鬼修本就难缠,更别说修为还差了两个小境界。
环宜看着她大笑,闪身追上她,枯瘦的手从黑袍中伸出,凝聚了许久的鬼气一掌拍在她后背上。
曲落玥喷出一口鲜血摔在地上,环宜落在她面前蹲下手指轻点地上温热的鲜血。
“你的味道甚好。”环宜舔了舔手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还是说你想活着走出去?当然,你大可不必有这种幼稚的想法,在我手中还从未有人类修士逃脱过。”
曲落玥手捂胸口,状似害怕的眯着眼看环宜朝她走来,心中默念三声。
一步,两步,三步。
环宜脚步顿住,神色痛苦的跪在地上,惨白枯瘦的双手狠狠掐住脖子,身上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痕。
“你…”
想说的话说不出口,环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化为灰烬,随后便是身体,速度之快连她都还未看清,整个人瞬间灰飞烟灭。
曲落玥松了口气,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治愈伤势的小还丹服下。
环宜确实聪明也很能忍,发现了她的仙骨没有贸然出手,反而多次试探她手中的玉笛对自己的伤害。
可环宜也确实漏算了一点,或者说根本想不到。
她的血虽然诱人,可她的血也是她的武器,何况这武器对于鬼修可是致命的。
“我早说你会灰飞烟灭,环宜,你为何不信我呢?”
把人骨灰都扬了还说出这种话,曲落玥一点不觉得自己狡诈。
她站起身将衣袍上的灰都用灵力散去,双手合十,对着孤魂山的白骨默念道:“安心投胎罢。”
她之虔诚,并未注意到身后的枯树林里,那抹慢慢消失的水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