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姝泠脸色煞白，靠坐着深坑旁的石块。
旁边一滩血迹尤为显眼，就连她的衣襟都连接着下颔滑落的鲜血，整个人沐浴血泊。
“出气多进气少，金丹受损，她明显是活不成了。”寰空石有些为难，“但你不必再动手，就此作罢。”
“那也太便宜她了，要知道，北星山的行动可都是她一手促成的。没有她，便不会死这么多人。”魔童无一丝怜悯。
千余名仙修在她这句话说出口时，无一例外地保持了沉默。
他们实在不愿再打下去了，金丹受损？在他们眼中，伤成这样和金丹废了并无区别，活着还不如死了。
现在救她又能如何？修炼资源是有限的，用在将死之人身上便是浪费。
踏至夏姝泠身前，魔童抬脚轻踢她沾满污泥的腿。
见她毫无反应，双眼略微失焦，魔童扯开一抹笑：“你想死的痛快些么？嗯？”
“魔童！”阿一不忍再看，快步上前拉开她，“她已无力反抗，你还问她这些做什么？”
“你心疼？她本就该死。”魔童冷哼一声，“她心术不正，对师娘恨意颇深，若不亲手将她斩杀，被她苟活下来便是放虎归山！日后再与师尊师娘作对。”
阿一沉默了好一会儿，隐含恳求：“那便在此，看她咽了气……”
她话音刚落，魔童忽然抬头，眼眸微凝。
南边的天际一道暗雷忽闪而过，距离相隔甚远，速度极快，若不注意很容易忽视。
“是谁？”她眉头紧锁，“那方位……南域修仙界？何人在渡劫？”
众人面面相觑，朝着她目视的方向看去，天色一如往常，并无异样。
“确实有人在渡劫，距离太远，天道之力稀薄难以察觉。”
寰空石在此时出声，“我对四灵极为敏感，南域……无法锁定是何方位。但方才有不寻常的气息，你现在赶去探查应是来得及。”
“看来这世间藏着的高阶鬼修还不止一只。”魔童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黑袍，将帽子合上，与夜色融为一体，不见其五官。
阿一却知道，她的目光从帽子合上那一刻就一直锁定夏姝泠。
尽管那人除了微弱的呼吸外一动不动，像具尸体。
“对，你也是其中一只。”寰空石冷不丁地接话，“快些去，莫被人捷足先登。”
魔童这才发觉寰空石所说的不寻常并不是她所想的鬼气，而是另有隐情。
“阿一，你即刻带大家回去，有伤治伤。”顿了一下，她看向沉默不语的阿一，指着夏姝泠，“只一次，由她自生自灭。”
“将其余弟子尸身一并带走，送回各家族妥善安葬。”
冷冷扫视一眼仙修，魔童见他们并无异议，便朝着南域方向赶去。
她一离开，阿一立马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药瓶，肩头却被刘家主按住。
小辈的死状历历在目，他双眸晦涩：“大人，您要违抗少主的命令吗？”
各家主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魔殿弟子却没那么幸运，带来的千余名修士，在后来姒喻有意阻止下还是死了两百多人。
仙修更甚，诛魔阵消耗的灵力本就庞大，还未恢复又与魔修战斗。尽管人数略胜一筹，但在魔修有备而来的情况下，死亡的修士足有魔修的三倍。
阿一没说话，还存活的魔修一部分就地调息疗伤，余下能走动的都围了过来。
“大人请回。”
方才魔童口中的“只一次”，阿一明白，魔童是不想她为难，便将夏姝泠的生死交由她。
只一次，只这一次她便再不管了。
阿一闭上双眸，吐出一口浊气，挥开刘家主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你们退下，回了魔殿我自会向少主请罪。”
姒喻虽然已经离开，但余威还在。
几位家主相视无言，见她鬓角湿润，往日的温和无存，此刻冷着脸执意如此。
双眸中的坚定让几人不好再多说，刘家主暗叹了口气，朝几位家主摇摇头，带着余下魔修先行去清扫战场。
阿一快步上前，蹲下身，生怕惊扰到她，声音放的轻：“你……还好吗？”
问出口她便后悔了，夏姝泠哪哪都很明显的不好。
不过听到阿一的话语，她还是转了转眼珠。
阿一心跳的很快，不敢耽搁，忙将丹药行小瓶子里倒出来。
只有一只手终究是不方便，她又太着急，丹药不听话地滚到地面，沾上灰尘。
夏姝泠的手指颤了颤，完全没有动弹的力气，眼皮也十分沉重。但她不敢，也不想就这么永远睡去，她不甘心。
明明她还有一口气在，为何他们不救她，反而任由魔人羞辱她。
抱着这股恨意，她坚持到了现在，她一点也不想死，她的终点不会也不能是这里。
夏姝泠的不甘和恨意太过强烈，阿一拾起丹药的手微顿。
她敛下眼眸，吹去丹药沾上的灰，跪坐在夏姝泠面前弯着腰，将丹药送进她口中。
“若是无法下咽，便就这般含着。”
阿一见她平静下来，又怕她就此死掉，只能凑近她，像上回那般隔着一指宽的距离，轻声说：“我不能待太久，这丹药是……尊主留下的。”
夏姝泠望着她的眼眸微震，又略有茫然。
“你若无处可去，便到上回送信与我之地。”阿一也不想过多在她面前提起姒喻，只叫她知道这丹药不会叫她轻易死去就好。
不远处的魔修又与仙修起了争执，阿一知晓她无法再待下去。
最后望着那双幽深的眼眸，她心中略有苦涩：“就那处，我会在那等着你。”
她怕自己太唐突，目光躲闪时双颊浮起红云。
一声极轻的“嗯”传入耳中，阿一猛地看向她，满心欢喜。
夏姝泠靠着石块闭上眼，她明白自己就算活着也不会再回修仙界，那么就必须有一条退路。
至少这退路，不会比圣殿差。
“委屈你在此地待上一日，明日，我定寻个机会回来带你走。”阿一不再退缩，目光真挚。
待魔修和仙修都离去后，山顶陷入一片死寂。灵兽早就在大战前就嗅到了危险，此刻一地狼藉，连声鸟鸣也不见。
全身的剧痛让夏姝泠饱受折磨，更让她难过的还是修仙界和圣殿，还有她为了活下去和飞升不得不接受魔修的施舍。
忽然，她的乾坤袋小幅度地震颤起来。
夏姝泠心神一动，那挂她一直收着的驭灵幡横在正中。
鬼气森森，她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全身被黑袍笼罩的人。
“是你？”夏姝泠的声音虚弱沙哑，害怕这人剥夺走她生的希望，骨子里的恨意却又叫她强装镇定，“你去而复返，便是为了杀我？”
“去而复返？我可是一直在这里呢。”
“你不是魔童？你是谁？！”夏姝泠的瞳孔瑟缩了一下，猛地看向驭灵幡，脑中忽闪过一个惊天的阴谋。
“主人，曲落玥和姒喻现在应该回到仙宫了。”驭灵幡的鬼面一张一合，“您的另一个分身也要大成，此人还要留下吗？”
苍白如白纸的双手将帽檐拨开，月光下的鬼面具与驭灵幡的幡面相似。
“池子里……可是很缺奴隶的。”环宜喃喃一句。
夏姝泠心下大骇，只见那个实力恐怖的女人随手挥出一道森然鬼气迎面而来，她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了。
……
魔童全速赶到圣殿时，已是次日清晨。
北星山的仙修还未回到圣殿，她如入无人之境，靠寰空石寻着气息直抵主峰的一处洞府。
没有丝毫犹豫，魔童将洞府上的禁制破解，内部的光景一览无余。
“还是迟了。”她脸色不太好，攥紧拳头往墙壁上狠打了一下。
“莫着急，它的气息还在。”寰空石比她更急，“你赶紧找！”
“什么东西？”魔童语气不耐，“什么都不说就让我找，找什么东西！有本事你长脚自己找！”
“混元珠！”
“早说不就……什么？！”魔童一惊，取出夜明珠照亮这间朴素的洞府。
过了一会儿，她捡起滚落在地、与寰空石大小无异的黑白两色珠子，嘴角咧开：“消失了这么久的混元珠竟会在这小小下界！”
“奇怪，此人飞升前竟与它断开绑定了。”
寰空石围着魔童的手转圈圈，百思不得其解，谁会将圣神器丢下？“你将器灵唤醒试试。”
魔童照做，待器灵与她的血脉相连，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通，她的眉头深深皱起。
“我倒没想过是曲千笙……曲奶奶飞升。”魔童面色古怪，可想到曲落玥对此人的尊敬和两人的关系，不得不硬着头皮喊上一声。
“有混元珠，她飞升也正常。外界一年，混元珠内部便是十二年，换作你也是成的。”
寰空石对自己找到圣神器极为高兴，“它还能释毒，哪日你看谁不顺眼便引毒入体，无声无息。当然，对付你师尊是不成的。”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会对付师尊？”魔童忍无可忍，不就是不听话了些吗？她可是尊师重道第一人。
“……我没长眼睛。”寰空石小声嘀咕了一句。
在她即将暴走的时候迅速转移话题，“小元子方才说曲千笙飞升前，知道了三个徒弟间的纷争，与另一道灵魂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这才导致它与自身主人的绑定断开。”
“你回魔殿直接进混元珠的空间中修炼，尽快飞升将消息传给你师尊。否则曲落玥不知晓此事，将曲千笙留在仙宫，她们的处境便会完全曝光在环宜眼中。”
魔童神色凝重：“你说的不错，果真如师尊猜想那般，曲奶奶身体中的另一道灵魂果然与环宜有关。”
“恐怕那道灵魂蛰伏已久，之前并未有异，就为了在她大受打击时趁虚而入。”
混元珠的器灵唏嘘不已，“我与曲千笙的灵魂绑定，如今断开，也证明她已经失去了肉身的控制权。”
“这该死的东西，成日里只会害人！”魔童气极，却又拿环宜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