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
她想过林氏为了续约会不择手段,却没想到对方会出此下策。
蓝絮握着高脚杯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气极反笑,微微抬眼,眼神之中透着丝丝寒意。
随着周围的宾客逐渐感到气氛凝固收敛声音,她作为这场闹剧的主人公之一,已经恢复平静,再次开口时,语调已经降至冰点。
“林先生是个好人,我尊重他,相信他对我······”
“同样也是合作伙伴间的尊重。”
半晌,蓝絮站起身,没人注意到她掌心因为方才攥紧拳头而留下的指甲印。
她看向似乎认定这一切稳操胜券的林氏,语气依旧平缓。
“忘了告诉各位,关于另一半,我已经有人选了。”
“林阿姨之前不知道,才有了这场乌龙,大家也莫怪。”
四两拨千斤的话,将这场闹剧变成了林氏一人的独角戏。
而扔下平地惊雷的蓝絮,无视宴会上宾客们的交头接耳,回身坐下,不再多置一词。
有人怀疑,也有人好奇。
林母嘴上说着冒昧,微微颔首,笑容之中却带着阴冷——
仿佛狐狸终于褪下了人皮。
“蓝氏从未向外透露千金有属,我们做长辈的,到是该去向蓝氏道个喜。”
挽回颜面的同时,林母同样将众人的心理说了出来,言语之中皆是暗示她在说谎。
而蓝絮毫不慌张,她就这么对上林母的目光,淡淡带着笑道:“没关系。”
“我们今晚刚认识。”
此话一出更是震惊四座,而林母则很乐意听到众人哗然一片,她颇为得意地笃定这位年轻的千金一定会掉入她的陷阱。
“这么巧?”
嘴角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蓝絮就这么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言语之中冷了几度:
“我与林先生十多年未见,今天不过是工作原因再遇,林女士立马便觉得我们二人合适。”
“我这一见钟情又有什么不合理呢?”
这句话虽然被她轻轻带出,却格外得掷地有声,场内的气愤顿时肃杀,只见林母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蓝絮垂眼抿唇,这句话算是直接将林氏的颜面放在脚下踩,在此多留恐怕她一人难以招架。
便不等林母反应,率先向主位深鞠一躬,随后以家中事务繁忙为由转身离去,留下满堂宾客七嘴八舌。
她走出林宅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听着雨点砸在林宅的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她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是生气,更不是害怕,而是——
恶心。
若不是母亲有病在身,蓝絮绝对不会踏入乌烟瘴气的名利场。
司机和秘书沈玉明已经迎了上来,后者很自然地为蓝絮撑伞,将其护送上车。
汽车发动,明亮的车灯在雨中形成两个光柱,绕过中央的喷泉驶上马路。
蓝絮撩起车帘,看着林宅在视野中逐渐变小,然后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前座的沈玉明接了一个电话,简单敷衍几句挂掉之后,他转过头小声提醒:
“小姐,李氏的公子到了。”
蓝絮微微抿了抿红唇,半晌在后座轻声说了句“好”。
这几年,蓝絮确实也在寻找条件优良的男人,与其联姻,然后扩大蓝氏家族的产业。
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沈玉明的表情总是很复杂,仿佛在这个高材生眼里,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而蓝絮则不同,她很乐意让自己的婚姻成为帮助家族兴盛的利器。
汽车稳稳停在蓝宅前面,沈玉明为她打开车门,她探身而出。
一身华贵的白色礼服显得蓝絮温婉又不失威严,蓝宅的灯光偏冷,就这样将蓝絮分明的下颚线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冷光。
她穿过明亮的走廊走到会客厅,李氏的公子已经等候多时,后者眉眼之间染上了几分不耐烦。
“李公子知道此次约谈的目的吧?”
蓝絮清冷的声音响起,出于礼貌,她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知道,那我就长话短说。”
“您请。”
李公子微微坐直了身子,语气带着自信,他先是谈了些自身的条件。
蓝絮却一直保持沉默,脸上的神情有些冰意,看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直到——
谈及条件。
“蓝氏的企业底蕴深厚,李某十分佩服,只不过近几年在战略投资等方面有些保守,所以——”
“我希望婚后您能将您名下的部分股份表决权授权给我。”
李氏公子说话毫不客气,他就这样毫无形象可言地斜倚在沙发上,竟然开始指点蓝絮打下的江山。
蓝絮长睫微抬,冷冷的目光落在对方得意的脸上,她勾勾唇角后红唇微启:“沈玉明。”
对方依旧笑意盎然,仿佛认为蓝絮身边的位置势在必得,而后者的一句话直接让他认清现实:
“送客。”
李公子顿时脸色一黑,他压着声音,面部的表情因为求而不得颇为狰狞:“你不要后悔,没有李家的支持,我看你能逞能到几时。”
蓝絮微微抬头,就这样毫无畏惧地对上李公子的目光:
“我拭目以待。”
随后,后者就这样极其不悦地被“请”出了蓝宅。
空气凝固,沈玉明送上了一杯蜂蜜水,他的眼中多有些不满,眉间微微簇起,他就这么轻轻叹了口气:
“区区珠宝商,还想要将蓝氏的股份占为己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想骑到我们头上来,还有上次那个······”
“沈玉明。”
蓝絮抬手打断了沈玉明的碎碎念,眼眸一沉,她着些困倦,后者也明白自己多言了,于是默默颔首,退出了客厅。
待大厅恢复安静之后,蓝絮垂眼,纤细的手指抚上额头,她情不自禁地苦笑出声。
沈玉明虽然多嘴,但是也提醒了蓝絮——
觊觎蓝氏家产的不在少数,李公子不是第一位。
成家迫在眉睫,否则那些盯着蓝氏家产的家族迟早有一天会将她生吞活剥。
她望向窗外,街头的枫树长得茂密,那个熟悉的名字就这样再次出现在脑海之中,一时间心脏猛然下坠,然后就是钻心的疼,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人生生拧烂。
在表面极度的理性下,她曾想过如果她不是蓝氏的继承人,而只是平凡人家的女儿。
那个人——
会不会有可能?
蓝絮狠狠咬住下唇,等这股疼痛过去之后,她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小姐。”
沈玉明的呼唤让她猛然回神,蓝絮收敛复杂的心绪,抬眼时,眉眼间恢复了冰山一般的凉意。
“什么事?”她想必定是公务,于是言语之间冷厉了些。
“林女士说还想再跟您谈一谈·······”
“不谈。”
沈玉明话音未落,蓝絮就率先一步打断了接下来他说的话,对于林氏,她已无话可说。
“她说······”
“她可以让林氏的部分股份记在您的名下。”
*
第二日清晨,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缓缓行驶上大路,向南城开去,最终停在林氏的宅邸前。
蓝絮探身而出,看着满园的枫叶让蓝絮的神色冷了几分,今日她穿了一件黑色西装,内搭一件暗红色的衬衫,为本来清冷的眉眼平添了几分生人勿近。
一进门就由林宅的佣人带领,一路来到会客厅。
蓝絮轻轻勾唇,准备迎接林母那只老狐狸,却在开门的一瞬,听到了磁性且轻佻的声音:
“你还真是个以钱为本的商人。”
蓝絮笑意瞬收,她抬眸对上林扶生不算清白的目光:
“你的母亲不在?”
“她去于宅了。”
白色衬衫搭配黑色长裤,显得整个人瘦削高挑,脖子上的纯黑丝巾却平添了几份风骚:“坐吧。”
蓝絮落座,她的神色不知觉中带上了几分笑意:“你当真想好了?”
“没想好,自然也不会费劲联系你秘书。”
林扶生勾勾唇角,五官顿时染上几分痞气,他就这样亲飘飘地道:
“婚姻本来就不是对等的,女性往往是吃亏的那一方,倒是你想好了没有?”
“不是。”
蓝絮微微颔首,半晌她红唇轻启,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冰雪的冰冷,但是又十分礼貌:
“三个股权我皆可持股6%,虽说不是什么重要股权,但是价值也有四十万上下······”
“那不过是我的嫁妆。”
这句话的用词很奇怪,蓝絮的身躯猛地一滞,乌黑的眼眸之下闪过一丝错愕,她猛然抬眼:“什么?”
“我入赘。”
林扶生淡然回眸,乌黑的瞳孔带着些笑意落在蓝絮的身上,眼神之中没有任何不堪。
蓝絮别过眼神,等她再次开口,语气平缓如常,叫人分不清她的喜怒:
“你疯了?”
“手续和协议就在那里,你自己看。”
身后的律师送上来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她的手指划过纸面的时候微微颤抖,先是停在了文件的末尾。
那里有林扶生的亲笔,这意味着,只要她签下自己的名字,恐怕不只是那三个股权,整个林氏都要江山易主,彻底归为她的麾下。
她就这样一点一点往上看去,可是——
项目上只有三个股权的明确信息,别的一字未提。
蓝絮的眼眸之中染上了几分狐疑,她的手微微蜷缩,轻轻深吸一口气随后唤道:“沈玉明。”
沈玉明推门而入,身后跟着蓝家的律师,后者接过文件去一旁检查。
只有三个股权明细,简单的合约,还有林扶生似乎草草留下的签名,都提示着蓝絮——
林扶生不是林氏的继承人。
蓝絮忽地响起前几日母亲提到的旧事:
“只是可怜扶生这个孩子,父亲那么早就去世了,母亲又再婚,又有了孩子,这几年一定过得不好吧。”
“他母亲这几年身体也不好,等人没了,恐怕他只剩下入赘的路了。”
结果他母亲还未去世,他就被当成了巴结自己的工具,而公司的继承权就这样被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生生夺走。
刹那间,蓝絮只觉得什么东西在心中升腾,说不上怜悯,竟有点厌恶的意味。
律师检查无误,蓝絮就这样在一份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署名,抬眼看去,却忽然觉得林扶生的眼底有一丝暖意,连唇角的笑也自然了几分。
她不明白,也看不透。
林扶生原本与其母一气住在林宅,如今入了蓝家,就随蓝絮入住北宅。
等一切安排妥当已是下午,蓝絮简单交代了几句,佣人们就各忙各的去了,客厅内只剩下林扶生和蓝絮二人。
气氛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尴尬。
“往后日子还长,有些事我先提了。”蓝絮缓缓道,她身穿常服,乌发随意地披在肩头。
“你说。”林扶生的态度随意。
“你不能参与我的商业,在家里注意言行,如果越界,我并不会好心收留你。”
“再者,蓝氏的事情你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能随意透露给林氏。”
蓝絮已经疲倦地睁不开眼,于是她没等林扶生回话,就起身走向卧室,半晌她抿抿唇,压抑住心中满心的酸涩,
“还有······”
“往后保持距离。”
此话一出,只听背后之人轻笑一声。
“蓝絮。”
听到这声全名,蓝絮的动作猛地一滞,她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没有应答。
只听林扶生的声音在背后悠悠响起:“你的态度真是奇怪,我们不过是契约婚姻······”
他的话语很轻,却重重砸在蓝絮的心上,像城南的酸涩雨水: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害怕旧情复燃?”
他言语轻松,仿佛在开玩笑。
但这一句云淡风轻却将蓝絮搞得心跳乱序,她半晌没发话,最后满心的酸涩化作长长的一口气。
“林扶生。”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很小声地道:
“你失礼了。”
她仿佛感受到背后之人猛地一愣,她不想回眸,也不敢回眸,于是只好懦弱地躲进卧室。
锁上门的那一刻,蓝絮用力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内心的酸涩如滔天巨浪,仿佛要将她淹没。
她很清楚,哪怕实在不愿意承认,也得被迫接受。
他们之间不会回去了。
第二天林扶生很早就出去了,蓝絮没太在意他的行踪,而是和沈玉明去中医馆。
蓝絮是中医专业毕业,在校时就是数一数二的优秀生,毕业以后自己开了一所中医馆,在城北颇为火爆。
一天下来,一切都在正常地进行着,只是——
林扶生并没有对她进行任何骚扰。
蓝絮笃定昨晚她说的话起到了一定伤害。
在她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后,沈玉明才从外面走进来,他将手里的文件规规矩矩地放在蓝絮办公室的书架上,然后神色平静道:“小姐,该吃晚饭了。”
蓝絮“嗯”了一声:“还是老地方?”
“是,一切都安排好了。”沈玉明笑起来可以看到他的虎牙。
他比蓝絮小两岁,却意外地很沉稳,说话从来都是小心谨慎,所以理所应当成为了蓝絮的秘书。
蓝絮坐车来到预定好的包间,随手点了一盘牛肉,然后就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浅绿色的草坪修剪得整齐,还有许多蓝絮叫不上名字的花。
难得休息,蓝絮陷入发呆之中。
直到有人喊她,她才猛然回神,扭头一看,是一个身着蓝色西服的年轻人。
他很礼貌地说:“有位先生想请您吃顿饭。”
蓝絮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来这个餐厅吃饭的几乎都是各大财团的人,她作为蓝氏的继承人,趁机巴结她的人并不在少数。
但是她现在只想好好吃饭,并不想让人打扰,于是嘴角流露出一丝很礼貌的笑意:“抱歉,不必了。”
那年轻人似乎有点犹豫。
“那位先生说——”
“他愿意用六个亿求您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