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佚对脸宝贝得很,一想到自己变成这鬼样子,他就默默地把口罩戴紧了,郁闷地靠在窗上发呆。
前面有个一分多钟的红灯,司机师傅放下手刹,十分八卦地问:“小伙子,你这个脸……到底是怎么弄的啊?不介意的话你跟我说说呗?”
语气有点同情,但不多,更像是看热闹。游佚轻笑了一声,左右也没事干,于是他坐直了身子比划道:“就是我跟我对象谈了几年了,但他爸妈不同意我俩在一起,今天二老突然来我家,我们仨没说通,他妈就给我扇了几巴掌,我就这样了。”
“哎哟,有什么话好好说啊,怎么能打人呢,这犯法的啊。”司机的同情又多了一点,“那你对象她知不知道?”
游佚耸了耸肩,“应该不知道,毕竟我被打的时候他不在家。”
司机师傅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你们俩住在一起的?”
“是啊。”
司机师傅立即想起电视里那些家长里短那些事,问:“你们不会是安全措施没做好,不小心有小孩了吧?”
游佚闻言又笑出了声:“不会,我俩都不能生。”
司机愕然,着实没想到这两口子身子都有点毛病,反观自己儿女绕膝,还算过得美满,这回对游佚的同情就十分真情实感了。
他有些担忧地问:“那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游佚看着前面越来越小的红灯秒数,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
细想好像真是这样,他和迟昱铎没有一条路是走得通的,迟昱铎那么尊重父母的意见,不可能跟爸妈作对,游佚也不可能让他去跟爸妈作对,这样就很容易达成一致了。
迟昱铎的伴侣还是像凌玲这样的高知女性更体面些,俩人的性格都是有礼有节那一类,凌玲能谅解迟昱铎跟他胡闹的这几年,迟昱铎也一定会肩负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他们生下来的孩子家教也应该会很好,要是以后孩子长大了在路上遇见,游佚可能都得感慨这小子怎么和他爸年轻时那么像。
其实这才是迟昱铎应该有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着他不得不躲躲藏藏,只能以初代摄影伙伴的身份存在着,拍的照片不能露脸,地址也不能告诉同事好友,出门在外也得以朋友自居。
最适合他们的结局,好像除了游佚不要脸去做三,剩下的就只有一拍两散了。
游佚心口麻得都快没知觉,碍于是在公共场合,只能憋着口气使劲儿忍,司机也看出了他的无奈,识相地没再多问,但很快就被手机群里的消息转移了注意力。
司机师傅开的是外放,所以游佚也听到了语音,是有别的司机说他们要去那个医院附近的大排档发生了暴力事件,貌似打得挺凶,刚才就已经躺了几个,全都送去急诊了。
眼看这会儿已经到了那医院,司机师傅听完就转过头问游佚:“小伙子,你要不换个医院去看看?你这病情也不算严重,这边应该很晚才轮到你。”
游佚看了下侧边医院的标识,他回来都没休息过,想到要奔波就有些恹恹,于是友好地拒绝了:“没事,我就在这边等等吧。”
司机看他满脸疲惫的样子,还以为他还在想自己对象的事儿,也没再多劝。等游佚付完钱下了车,他赶忙诚恳建议:“没事啊小伙子,你和小姑娘就跟人爹妈多沟通沟通,船到桥头自然直,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游佚乍一听见“小姑娘”仨字还有点儿懵逼,幸好很快回过神了,他笑了笑,朝着司机点点头:“好。”
司机又迟疑道:“还有你被他妈打的事啊,最好还是告诉她,真的,做夫妻的最忌讳的就是有事不说藏着掖着,以后要是翻出来啊,那天都得塌了。”
游佚了然:“我知道的,谢谢师傅。”
说完他就关上了车门。
出租车接到了新的客人,很快,刚才的故事便成了司机无关痛痒的见闻,可对于游佚来说,要是能沟通,谁还跟会用暴力解决呢?
游佚叹了口气,夜里其他诊室没排号,他提了行李箱朝急诊科走去。
司机的消息很准,游佚从一楼走到诊室,身边尽是些缺胳膊断腿的病人,身上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有的还浑身血迹斑斑,痛苦的呻吟声时不时就从嗓子里压出来。相比之下他只是挨了两巴掌,看外形已经算幸运得很。
因为发生了暴力事件,这边急诊的医师不够用,游佚又是非急症,所以被安排坐在一边等待着。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鼻尖,铁质的座椅还有点冻屁股,游佚裹紧自己的衣服,手插进兜里时意外摸到了自己的蓝牙耳机。
游佚低下头看了看,停顿两秒后将耳机戴上了。
他先是看了眼家里的监控,画面上迟昱铎挂了电话后就去阳台收衣服,还一丝不苟地把洗好的衣服熨整齐收进衣柜。
游佚靠着椅背,百无聊赖地盯着迟昱铎的身影看。
然后他就发现迟昱铎把衣服收好后并没有立即关上柜门,而是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提出了游佚地一件毛衣,凑在衣领处嗅了嗅。
游佚愣了下,那件毛衣是他穿去见庄海琼的,回来也忘了有没有洗过,所以后来出差也没带上。
迟昱铎每次看他抱衣服也没说过什么,游佚还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习惯,怎么迟昱铎自个儿也会这样?
但小迟总可能没他那么过度依赖,因为迟昱铎只靠着衣柜站了十来秒,然后回头看了看枕被整齐的双人床,很快就将衣柜门关上了,转身进了房间的浴室。
游佚看不见人,只能悻悻地退出监控界面,号还没轮到他,他又实在不想做别的,于是仰头盯着医院白得发亮的天花板看,许久后才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点开了迟昱铎发的语音。
一句“宝贝儿”,还有一句“晚安”。
游佚原本因为近在咫尺的生死距离而看淡了的私人情感,在听到语音的一瞬间占据了他整个的胸腔。
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样,但痛感还是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偏偏皱起脸时又牵动到了伤口,一下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难过哭的还是疼哭的。
眼泪落得猝不及防,但连日来被压紧实了的纠结也瞬间找到了突破口,用不着大哭一场,只需要短短的这几秒钟,好像难捱的一切都可以过去了。
等候区除了他基本没有别人,但到底是开放的,身后也在这时突然传来脚步声,游佚连忙拿出纸巾擦脸,深呼吸好几下才将情绪调理好。
而那脚步声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他附近,身后有人试探着开口:“游佚么?”
游佚扭过头,看见对方时也有点愣怔:“……苏垚?你怎么在这儿?”
眼前这五官眉清目秀,看起来是个柔和内敛的老好人,正是那位他初高中曾经移情过的,甚至还意外亲过一次的老同学——苏垚。
对方还穿着西装,显然是刚加完班过来的,听见游佚的问题,苏垚回道:“我爸急性肠胃炎,送他过来看医生。”
“叔叔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
苏垚一边说,一边盯着游佚的口罩看了一会儿,又抬手戳了戳,游佚嘶一声往后退,苏垚了然地问:“怎么回事,被打了?”
“……嗯哼。”游佚摘下口罩给他看了下脸,笑着问:“你要帮我打回去问?”
“先说说谁打的,我再考虑一下帮不帮。”
游佚啧啧:“……商人重利轻别离啊,十几年朋友你还得考虑一下?”
“那不考虑了,不帮。”
游佚:“……”
苏垚嗤笑一声,看了眼手表说:“我给我爸妈接热水,晚点再找你,你看完医生去哪儿?”
“这个嘛……”游佚撇撇嘴,直接看向他,眼神就一个意思:还没地儿去。
家他暂时回不了,工作室也总不能一直待,就算他和员工再怎么熟,员工也不能成天看着老板加班,压力太大了,这么一看他除了住酒店好像也没别的选择。
苏垚皱起眉,追问:“你家里那位……还不知道?”
游佚摇摇头,指着自己的脸说:“他妈带保镖揍的,不敢说。”
苏垚:“……”
“我估摸着没个十天八天好不透的,垚哥要不要收留下我?”
苏垚:“…………”
在别人面前游佚会找点借口,但面对苏垚,他倒是可以承认得没有什么负担,毕竟苏垚这人长得帅心地又善良,没什么比卖惨更有用了。
果然苏垚叹了口气,半晌后道:“我公司那边的房子还空着。”
那屋游佚知道,不太大的一室一厅,苏垚平时加班多,回家晚了怕吵到爸妈,所以专门买了一套用来暂住。
游佚也不客气,嘻嘻笑着装腔作势:“哎呀,苏总监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呢?您刚装修完自己都还没住呢吧?”
“……”苏垚睨了他一眼:“正好送你去除甲醛。”
游佚笑得更欢了,白嫖的住所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