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月色
“小余来当然是明白的,小夏你身边有个人也是好事啊,毕竟年轻嘛,开开心心才好。”
夏沉眠听到袁总这么说,脸上的笑意还挂着,放下余烬手背上的手却放了下来,声音比刚才冷了些,抬起眸来,终于露出来些小王今天总觉得她缺的那种压人的气势。
她到底太年轻,哪怕现在身居高位,也未免让人容易轻视了些。
“袁总,”她改掉了之前“袁叔叔”的称呼,很明显地隔绝了两人的关系,“您身边的这位助理又或者是秘书的小姐估计误会了,我是多看了余烬几眼,但也不是想把他往床上带。”
她说到这里微微抬头去看余烬,对方还站着,一双眼睛本就注视着她,现在正巧对上。
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目光交错,夏沉眠看得出余烬的眼神和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两码事,但是也懒得跟他说教提醒,反正这会儿这些都不重要。
她收回目光,语气淡淡,“余烬可是我弟弟,您的秘书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出来卖?”
她今天用词已经有些露骨低俗了,无论是刚才的“往床上带”还是这会儿的“卖”,这些词她平时不怎么会在这种场合讲,毕竟确实失了些风度。现在说出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反正余烬是她弟弟,那么被这怒气波及的自然是别人。
袁总也沉了面色,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这不是冲着夏沉眠来的,他侧头去看小王。“你这是怎么回事?办的什么事儿?我就说小夏和小余都不是这种人,你还这么做。”
小王也懵了,她看过了余烬的信息表,上面明明不是什么特殊家庭来节目就是为了拿钱,怎么会忽然多了个夏沉眠做姐姐,有这位在,哪还会缺钱?难不成是富家大少出来体验生活连父母双亡都写的出来,这回去不担心被打死?哦,不对,夏沉眠父母确实也不在了,没人出来打断他的腿。
不对,余烬是知道是夏沉眠才来的,对方只是没开口而已,任由着事情继续发展。
她的脸色更白了,可是偏偏说不出话来,任由着袁总将她骂的狗血淋头。
袁总站起来,拿着酒杯到了一满杯白酒,“夏总,这件事确实是我这边儿做的不地道,我给你和小余赔罪。”
“没事,”夏沉眠受了那一杯酒,“这件事也怪不得袁总,手底下总有人做事让人不放心。”
她抬起头看了看包厢上挂着的钟表,“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袁总我们下次再见。”
夏沉眠说完对着袁总点了点头就打算往出走,从余烬旁边过的时候也没有看他,但是余烬拿起了夏沉眠落在那里的手包跟了上去,动作比林邈还快。
林邈看着余烬落在自己身上的警惕的眼神,觉得有些莫名。他和余烬几乎没见过面还每月替夏沉眠给他打钱,什么时候竟然还将他给得罪了不成?
从吃饭的地方出来一直到上车夏沉眠都没说话,她刚才气急了,一杯白酒直接灌了下去,度数高酒又烈,现在胃里就灼烧着不停。
林邈很有眼色的坐到了副驾驶,把后座留给两个人,然后就带上了耳机,表明自己什么都听不见,至于真的听不听得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司机问去哪儿也没人开口,和林邈对了下眼色之后还是觉得按照原来的计划往夏沉眠现在的住处开。
夏沉眠在后面摸到了半包万宝路的女士香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她平时不抽,今天却意外地烦闷,取了一根出来拿着打火机点燃,开了半截车窗吸了两口。
是了。
现在才是余烬熟悉的夏沉眠,摆脱那种柔软外表的包裹,冷着面庞坐在那里,对着一切都漠不关心。不过他见她上一次抽烟还是两年多前的事儿,在晚上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透过落地的窗户居高临下地俯瞰这座步履匆匆的城市,万家灯火辉煌,没有什么落得尽她的眼睛里。
夏沉眠吸了两口就没再抽,只是用细长的手指夹着,然后才开口。
“为什么去上节目?”
夏沉眠替他想了好几个理由,羡慕那种光环,又或者只是想要展露一下自己才华,毕竟年轻气盛,想要这些都很正常,不过余烬给了她一个她从来没想到的答案。
“缺钱。”节目组给的钱不少,而且还是专门来找的他。
“缺钱?我给你打的钱不够花吗?”
“我没动,”余烬说,语气有些幽怨,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狗,只不过人家家的狗都有一双湿润的眼睛,可是他却眼神带着些狠劲儿,将一句抱怨说的像是控诉,“你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夏沉眠听了这句话,眉毛皱起来,语速很慢,但是话却很重。“是,所以,你就学会这么作践自己了?你知道他们今天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余烬感觉夏沉眠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他心口上撞,弄得他生疼,“他们是为你夏总夏大小姐找鸭子养男人。可是,我不是知道是你才过来的吗?你不见我,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要不是今天碰巧,我还见不到你。”
夏沉眠听着他的抱怨,觉得刚才那杯白酒的劲儿有些上来,她又吸了一口烟将那劲儿压了压,“所以呢?”
“所以呢?”余烬重复这几个字,然后握住了她拿烟的手腕将那支香烟夺过来摁灭,“所以呢?夏沉眠,所以你告诉我我哪里错了,我只不过是许了一个生日愿望,是你让我许的,你不答应就不答应,结果直接让我见都不见,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夏沉眠以为他是顾及着有别的人在这里才会说的比较隐晦没有将他们两个的面子都丢尽,结果下一秒余烬就趁着她走神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
“放手。”
“夏沉眠,你不想我吗?我好想你,特别想你。”他将脑袋靠在夏沉眠的肩头,声音软下来,像是虚张声势的人丢了武器,袒露出脆弱柔软,就几个字,里面的委屈就要将人活活淹死。
她确实心软了,不过也只是一秒而已。“你再不放开,就从车上下去。”
余烬这才让开了些,不过还是握着她的手腕,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从今天晚上他一直都这么看着她,眼神贪婪,里面的情绪好懂得很。
“老周,现在是往哪儿开?”
“夏总,回您住处啊。”
“不了,先送他回学校。”
“现在太晚了,我们门禁回不去。”
夏沉眠挣了挣余烬握着她的手没有挣开也懒得跟他继续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当我没上过大学?”她本科研究生都是在沪大念的,离开学校也没有多久,不至于连这个都记不得。现在才九点多,沪大宿舍十一点半才门禁。
余烬这次没说话,他握着夏沉眠的那只手拇指微微抬起,开始摩挲她的手腕内侧,少年的温度炙热,像是燃着火,想要点燃她,可是却被浇了水,怎么也亮不起来,尤其是跟她。
“你又怎么了?”
“你刚才在包厢里做的比我现在还要过分。”
夏沉眠这次没说话,她只是抬起眼睛看着他,神情很淡,偏偏余烬却能从里面看出疲惫和无奈,没有一点他想要的东西。
他像是认真打扮准备盛装出行,却又在一开门的时候就被人泼了一盆水,从发丝凉到心里,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或许是故意的。
她故意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余烬想。
她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你的时候比其他方式更有效,你越看越就越觉得自己愚蠢且幼稚,她就是这样等着你低头认错的。可是余烬没觉得自己错,他喜欢一个人,抓紧每一个靠近的机会哪里有错,要错也是天意弄人,给了他们将近八年的时间差距,让她的心上人以为他长不大,还是需要她去养的一个孩子,虽然她的方式比较简洁粗暴,不过就是给钱而已。
但他还是松开了握着对方的手。
“我只是现在松开而已。”他对她说,继续盯着她看,像是看一轮月色。
原来是这样。
林邈在心里道。
他就说当时余烬在学校打架闹得不行也没见夏沉眠怎样,怎么上大学了忽然就放飞了再也不见,原来是少年人春心萌动,落在了不该落的人身上。这么一看余烬对于他的警惕确实是能够解释的过去了的,只不过余烬果然是还小,看不清他的这些警惕心应该放到其他人身上。这是其他东西都补不齐的差距,非得年龄到了阅历足够才能够补得上,可是这两点,余烬注定是差了的,更别说他和夏沉眠之间的缘起,本就和这种情分隔了十万八千里。
林邈这样想着,默默的调大了自己耳机里的音乐,里面正自动播放着一首苦情歌,确实很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