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漠虚境。
浩瀚的星辰流转于广袤无边的天际，似永远不会掀起波澜的湖泊，倒映着数万万年来生灵们生存征战的痕迹。
天军营地内，莫离独自坐在一处火堆旁，瞭望着远处的妖界。
她鬓边散落的长发被风轻轻拂起，一贯冷漠锐利的眸子浸着淡淡的愁思，难得有了些温柔多情的感觉。
在她身后，有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莫离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回头一望，便看到金迟手拿一簇青黎花走了过来。
见到他来，莫离略微有些吃惊，急忙起身向他行礼。
“拜见金少天将。”
金迟摆了摆手，道：“不必跟我多礼。”
夜已深沉，除了站岗的兵士，其他人早已经歇下了。
在这个时候看到金迟，莫离不免觉得有些奇怪：“金少天将找我有事吗？”
“没事。”金迟摇摇头，眼神却不知为何有些躲闪，神情也有些窘促。
“你......好点了吗？”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莫离愣了一下，想着他是在问自己中狐毒后的身体，便点头道：“我已经完全好了，多谢少天将关心。”
金迟也跟着她点了点头，局促一笑。
他干咳了一声，眼睛快速眨了几下，头微微垂着避开莫离疑惑的视线。
恰好这时他看见了自己手中的青黎花，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倏地把花朝莫离面前一举。
莫离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朝后一仰。
金迟自知失态，不好意思地把花朝回收了收，红着脸道：“这里的条件不比天界，渴了也不一定能立刻喝到水。有了青黎花的果实，你便不用害怕这里干旱闷热的天气了。”
莫离迟疑地“哦”了一声，想着或许是在达城时并肩作战，让金迟对她有了战友的情谊，想要照拂一下，便伸手将花接了过来。
“谢谢啊。”她打量着金迟，却总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见她收下了花，金迟灿然一笑。
他生性严肃，平日里多是冷着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此时真真切切地笑了，倒像是冰川消融，春回大地。
莫离从没见过他这样柔和的表情，忍不住新奇地挑了挑眉。
花送出去之后，金迟便看着没有那么拘谨了。
他看着抱着花的莫离，眉眼温柔地说道：“其实本是想采些茉莉送给你的，但茉莉花易谢，实在不好保存，我便拿了这青黎花来。幸好，这青黎花在东漠虚境反倒还大有用处。”
莫离不懂他又说茉莉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此情此景莫名熟悉，但又好像缺了点什么。
正在她疑惑不解时，玄越如热风般活力又清朗的声音在他们一侧响起。
“金少天将好会体恤下属啊，大半夜还专程来这里送果子。”
他脸上洋溢着和煦的笑，走近就朝金迟行了个礼。
金迟见状，微微俯身冲他回礼。
玄越直起身，越过他站到莫离身边，十分自然地把花拿到了自己手里。
“嗯，好香啊，还挺新鲜呢。”
他低头嗅了嗅，很不客气地上手摘了颗果子送到自己嘴里嚼了嚼。
“啊，好吃呢。”他点着头赞赏道，顺手摘了一颗递到莫离嘴边。
“阿离，你也尝尝。”
玄越这副样子看起来正常，但又浑身透着股诡异的感觉。
莫离心有疑云，但还是就着他的手把果子吃了下去。
“怎么样？”玄越满脸宠溺地盯着她看，还上手擦了擦她其实很干净的嘴角。
莫离感觉这个人真是奇怪极了，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意道：“还行。”
“怎么能说还行呢？少天将给的东西，你得说好吃。”玄越微微皱着眉头，佯装教训地说道，还曲起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
莫离便“哦”了一声，转头对着金迟说道：“少天将，你送的果子很好吃。”
金迟握拳掩唇轻咳一声，神情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他看着莫离，道：“你喜欢就好，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他说完便走，没有丝毫犹豫。
莫离还没得及冲他行礼道别，反倒是玄越快步追上他道：“少天将，我送你啊。”
金迟说着不用，然而玄越就像铁了心要送他一样，硬是跟他并肩走了出去。
“少天将真是精力充沛啊，大半夜不睡觉，还有心思出来送花。”玄越一脸和善地看着他，话里却有些夹枪带棒。
金迟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夜里躺着有些无聊，出来散散步罢了。”
“无聊？”
金迟的话像是正中玄越下怀，他扬着笑把青黎花塞到金迟手里，说了句“帮忙拿一下”，而后就从怀里掏出水云镜，举到金迟面前。
“无聊的话不如看看我和莫离在凡间的故事吧，旁人我都不给看呢。你要是想看，我可以挑一些能看的放给你看......”
他说着，水云镜上就已经有画面显现出来。
金迟随意瞟了一眼，上面就是他二人拥吻的画面。
“不必了。”金迟眼不见为净地闭眼推开了玄越的手，道：“不过是历劫时发生的一些事情，你也不必太过当真了。”
“怎么不能当真呢？这本来就是真的啊。”
见金迟实在不愿意看，玄越便把水云镜收了回去，可嘴上还叨叨叨说个没完。
“你是不知道，我们当初在凡间与宙落对抗的时候，那些凡人还记着他们的先皇和先皇后呢，我们当初的爱情佳话，可是流传后世，千古流芳呢。”
金迟隐忍地咬了咬牙：“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没过去呢，你看——”
玄越又把手腕上散发着莹莹蓝光的镯子举到金迟眼前。
“阿离啊，根本忘不了旧情，非要跟我在一起，还专门抽剥出自己的神魂做了这样的手镯送给我。虽然戴着不太阳刚吧，可谁叫我也喜欢她呢，只好送了个一样的回去......”
金迟猛地想起方才莫离接过青黎花时，手腕上确实戴着一个红色的手镯，其样式也与玄越手上的这个一模一样。
虽然玄越这番莫离倒追他的话尚且存疑，但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已经显而易见了。
“你们当真......”他看着玄越，有些失意地喃喃道。
“当真在一起了啊，莫离那么爱我，我也那么爱她，可不就在一起了嘛。”玄越十分干脆地承认，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
“不过少天将，这事您知道就好，可别大肆宣扬，毕竟现在还在打仗时期，我们也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
金迟心说你还是先把你自己那张恨不得上天入地说个遍的嘴封好再说，不过他现在心乱如麻，不想再跟他多谈下去了。
“我明白，战事要紧。”
虽然心里天崩地裂一片混乱，但到底是在战场上身经百战过的人，金迟的表情还是维持了很得体的状态。
“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我就祝你们一直幸福下去吧。”
他微微低下头，看到自己送出手又被退回来的花，感觉一切早已在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
在这一瞬间，他有了一种不战即败的挫败感，遗憾于自己不是那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却也由衷地为她的幸福而感到开心。
或许，从一开始他在比试场上注意到她，为她坚韧不屈的身姿而心动时，他就注定了永远只能当那个旁观她幸福的人。
“我先走了。”
金迟看着手中的青黎花，淡淡地说了一句，就迈步离开。
黑夜在他的前路展开，往事一幕幕在心中落下，最终化为了释然的尘土。
这一次，玄越没有再追着他，只是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半晌，他转身往回走，看着天际的星辰慢慢说了一句：“莫离，你还真是让我有压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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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越再回到火堆旁时，莫离正在拿着树杈捣弄地上迸出来的火星。
见他回来，她扔了手里的树枝，抬头看他：“他走了？”
“嗯。”玄越走到她身边坐下，神情有些严肃。
“你怎么了？”莫离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不光是他，刚刚的金迟也有点怪怪的。
“你不会跟他吵架了吧？”她不禁猜测道。
“没有。”玄越摇摇头，转过身来看她。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莫离的半张脸，明暗交错的光影将这张起伏有致的面容衬得有如神物般俊美。
玄越不禁抬起手，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捏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长得这么好看？搞得我很没有自信。”
莫离听了就不乐意了，也有样学样地掐住他的脸，恶狠狠道：“你有没有搞错！之前是谁整天身后跟一堆小迷妹，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我那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心里可是从头到尾都只爱你一个人的！”
玄越抓紧机会表忠心。
莫离也顺着他的话道：“那我也是只爱你一个人啊。”
她表情懵懂，语气却认真。
玄越心里的那股酸涩一下子就被冲散了：“那你要保证，以后也只能爱我一个人哦。”
“嗯，”莫离点点头，“我保证。”
玄越满意地笑笑，仰头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庄重的吻。
“我也永远只爱你一个人，我保证。”
两人你侬我侬地拥抱在一起，嘴唇自然而然地贴向对方。
可这时一道匆促的脚步声却是远远地响起。
“天尉！前方有变！妖界有一只黑鹰飞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