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的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玄越竟然真的会想要娶她。
而她，竟也会因为他的求婚，下意识地感到高兴。
可是，置身于这华丽的殿宇中，莫离清楚地知道，自己与他的云泥之别。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而她不过是敌国派来的一个细作。
朝夕相处的时光虽然美好，但这短暂的心动又能在漫长的岁月和身份冲突之下维持多久呢？
莫离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玄越见她神色恹恹，急忙补充道：“我知道，你我身份有别，在如今的局势下，你心里会有诸多顾虑。但你放心，我既说了要娶你，就势必会摆平一切，让你能安心地与我在一起。往后的余生，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呵护你。”
他语气恳切，话语动人，就差直接把心捧出来给莫离看看。
可他越是这样，莫离就越觉得难受。
“抱歉。”莫离艰难地开口，“我还是想离开。”
像是听到了邢官下的死刑令，玄越的身形慢慢颓了下去。
他低下头，沉默许久，才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像是要碎了一般，“等你想好哪天要走，提前跟我说，我送送你。”
“嗯。”莫离的鼻头一酸，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神情。
玄越沉默地看了看她，就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离开了。
这一天莫离过得很是煎熬。
她不断回想着他们这几日朝夕相处的片段，隐隐感觉在未来的岁月里，这些回忆会让她反复想起，永远无法释怀。
一直到晚上洗漱完准备休息时，莫离还在黯然神伤。
她心不在焉地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却是冷不丁在镜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阿娘！”莫离的眼睛里顿时有了神采。
她惊喜地起身向她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莫离惊奇地看到柳娘穿着一身侍女的装束。
“听说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
她说着，看着莫离裸露在外的面颊，不禁问道：“你面纱怎么摘了？难道你和他已经......？”
“没有！”莫离的脸刷一下红了，“我只是不想再接着戴了。”
“为何？”柳娘不解。
莫离：“我在逃亡途中不慎滚落了面纱，想着反正已经被他看到了，也就不必再戴了。”
戴不戴面纱倒是小事，柳娘此刻还是更关心前几日的事：“对了，听说前几日那大皇子差点就能杀了玄越，你怎么没趁着这个机会杀了他？反倒还救他？”
“我......”莫离攥着衣袍，眼神不安地垂下。
她说谎道：“我想着，这样可以让他信任我。”
“你若是能杀了他，便是为我西域解决了心腹大患，这可比区区一个军事布防图厉害的多。要想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柳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莫离埋首认错：“是莫离愚钝。”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用了。
柳娘叹了口气，道：“既然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我们还是要往前看。历经这一难，他现下肯定会对你放松警惕，你可要抓紧机会，先把那军事布防图偷出来。”
闻言，莫离沉默片刻，还是硬着头皮道：“阿娘，我已经跟他说好要离开这了。”
“什么？”柳娘错愕地看着她。
莫离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她的眼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奸细，若是没有大皇子刺杀他的那件事，我现在恐怕早已入大牢了。所以救了他以后，我就跟他要了一个放我走的承诺，他也答应了。”
“你糊涂啊！”柳娘听完啧了一声，“他既已知道你是奸细，却还是对你网开一面，这说明他念及你对他的恩情，这不是更方便你留在宫里行动吗？你怎么能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莫离低头不语。
柳娘叹了口气：“你明早就去找他，说你不走了。”
莫离摇摇头，有些坚决地说道：“不，我要走。”
“为何？”柳娘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她越来越搞不懂莫离现在究竟在想什么了。
莫离：“他是个好人，我不想骗他，也不想伤害他。”
像是听了什么荒诞不经的话，柳娘嗤笑一声，厉声道：“他是个好人，那你的家人不是吗？别忘了他们是死在谁的手里！”
滔天的火光像是刹那间穿越记忆燃烧在眼前，莫离眼睛一痛，下意识抬手捂住了眼睛。
可柳娘的声音却似那夜的刀剑，一声声刺进了她的心里。
“你可以不顾我们西域的将士，选择自己苟且偷生，但你连自己的家人也不顾了吗？你忘了他们对你的好，忘了你自己心中的仇恨了吗？”
莫离的眼睛湿润了，她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从指缝中穿流而下。
她没有忘记那些仇恨。
可她也不想伤害一个无辜的好人。
“莫离。”柳娘上前一步，双手握紧了她的肩膀。
“你不是这么糊涂的人，不要被那男人的甜言蜜语给哄骗了。他是黎国人，还是黎国的太子，他生来就是我们的敌人。倘若你今天不伤害他，他来日就要伤害我们的将士，伤害我们的家人朋友，你难道想让五年前的那场惨案再发生一次吗？”
莫离埋头抽泣着，心像被架在火上反复灼烤，痛苦不堪。
见她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柳娘的声音急了几分：“莫离，你的双亲都死在黎国人手下，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他们若是泉下有知，该是何等后悔生下了你这样的女儿？！”
一听这话，莫离顿时感觉有惊雷在脑中劈过，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五年前的那场大火在她眼前烧得沸热，蜿蜒的血流渐渐淌满了她的眼睛，强势地冲破她心口的大门，将那一丝情意重重淹没。
她伏在地上痛哭许久，最终颤抖着声音道：“我明天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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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莫离一早就去了玄越寝殿门口守着。
她看到侍卫们进进出出，时不时就会端出来一些粘满血的布条。
“莫姑娘，你是有事找殿下吗？”见她在外面等着，有个侍卫跑过来问道。
因为莫离搭救玄越一事，东宫上下现在都对莫离恭敬客气的很。
莫离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如果他不方便，我改天再来吧，让他先好好养伤。”
侍卫：“殿下一会要去面见陛下，你若是不急，可以在此处稍作等候。”
“他还要出去啊？”莫离忧心道。
他伤势不轻，现在得好好卧床休养才是，怎么反倒还一天两天的往外跑。
侍卫叹了口气：“没办法，大皇子的事得赶紧解决，再拖就不如现在好办了。”
莫离不懂他们这些朝堂争斗的凶险诡谲，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本鼓起的那点狠心霎时间软下去大半。
“那我先进去了啊。”侍卫还忙着给玄越送药。
莫离点点头：“嗯，你快去吧。”
许是知道莫离在外面，玄越的动作快了很多，没多久就出来了。
“你还好吧？”
“你怎么来了？”
两人一见面，就异口同声地说道。
玄越先笑了笑，道：“我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你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莫离咬着嘴唇，感觉很难开口。
看到她这副为难的神情，玄越的笑意一下子淡去许多。
“你不会就要走了吧？”
莫离死死攥着自己的衣服，吞吞吐吐道：“不是，我......我不走了。”
“你说什么？”玄越怀疑自己听错了。
莫离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却冷不丁被他那欣喜又难以置信的眼神激得眼睛一热。
她飞快低下头，声音一下子有些哽咽：“我后悔了，我不走了。”
玄越愣了一刹，随后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猛地俯身抱紧了她。
这一个拥抱包含了太多的含义，莫离被他满怀的真情撞得眼泪直流，却还是只能咬着牙继续欺骗他。
“太好了，太好了。”玄越把头埋在莫离的颈窝，像是重获了什么至宝。
片刻后他松开她，欣喜地看着她道：“你放心，等把皇兄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去向父皇请愿，娶你做我的太子妃。”
莫离看着他的眼，泪流满面地“嗯”了一声。
玄越笑着，又一次把她抱进怀里。
只是虽然现在感情初定，可正事还是不能耽误。
玄越依依不舍地和莫离待了半个时辰后，在侍卫们的催促下火急火燎地走了。
把玄越送走以后，莫离便借着散步的由头，悄悄潜入了玄越的寝殿。
上次在这里待的那一夜，她一直被人看着，根本不敢去翻动殿内的东西。
如今她成了玄越的救命恩人，行动自由很多，自然也没人看着她。
进了寝殿，莫离就开始一通翻找。
只是如此重要的军事布防图，必定不会在显眼的地方放着，莫离翻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眼看时间过去许久，她再不回去露面就要惹人怀疑了。
莫离心急起来，努力思考玄越会将其放在何处。
这般重要的东西，肯定要好好藏着。
既要藏，那势必是藏在暗处。
暗处......
莫离突然想到什么，不再执着于翻找书卷，而是开始寻找开启暗格的机关。
她试了各种位置，挪动瓷器、书卷，都没有反应。
一通心急如焚地尝试下来，竟是一点进展都没有，莫离口干舌燥地坐下来，看到桌台上有个不起眼的茶杯，就随手拿起来准备喝口茶。
却不料，在她拿起茶杯的同时，伴随一声清脆的“咔哒”声，书架后面的墙壁竟是凹进去了一块。
莫离立即起身，伸手去那暗格里摸索，竟真的摸出了一张羊皮卷。
她颤抖着手打开羊皮卷，发现上面竟真的画着各个关卡的兵力部署安排。
这就是军事布防图！
莫离的心咚咚跳着，她把羊皮卷卷好，打算即刻送出宫去。
可她刚要出门，门外却是毫无预兆地响起了侍卫侍女们的行礼声。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