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在距离9月1日还有三天的时候,路小丁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

“请问路小丁在吗?”

“我就是,您哪位。”

“小丁!是我!米娜!”米娜?路小丁不敢相信,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会是这样的一个时刻,及时而诡异的时刻。她在话筒这端呆若木鸡,干裂的嘴唇蠕动,却最终没能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喂?喂!路小丁!说话呀,喂?”

哽咽着声音,路小丁只吐出了三个字:“死米娜!”

米娜其人,年方十八,性别女爱好男,长路小丁三岁,八年前移居美国,起因是她目睹了一起凶杀案,声称凶手是吸血僵尸,引媒体竞相报道大肆宣扬。舆论的力量总是强大的,当新鲜褪去只余下谩骂指责,米娜被喻为放羊的孩子现代版、缺乏教育、没有责任心,诸如此类,真真是受尽了白眼不堪重负。然而,在所有人都质疑甚至鄙视米娜的证词时,还有一个人坚定不移地相信,那个人就是路小丁。凶案的死者,正是路小丁的亲姐姐路小婷。

在路小丁的眼里,姐姐是个神奇的存在。路小婷不仅从小成绩优异是大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她还酷爱看书知道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好为人师仿佛可以解答路小丁所有的为什么。也许正是因为她生时的传奇,路小丁才不想令她死落俗套。正像姐姐曾经告诉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灵力,只是强弱不一,一如她,可以预知亲人的亡离。

那一年,看到姐姐的尸体,苍白的脸颊,闭合的眼,失去血色的嘴唇以及颈侧夺目的两个血洞——没有流下一滴血。虽然早有预感,路小丁也还是被这个场面震慑到了。警察说,凶手是一个自以为是吸血僵尸的变态。

一场悲剧令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女孩成为莫逆之交。于是有了今日的重逢。

“我在中国,在泺城!”思绪被拉回来,米娜仍在电话那端叫嚣。

“什么?你,你说你在哪儿?你回来啦?”

“嗯。我就在你家楼下呢,你们没搬家吧?”

“没有,还住着呢。”路小丁探头至窗前来瞧,果不其然,一身扎眼紫色旗袍,踏起小碎步洋洋自得的女子,不正是米娜?这都什么年代了,丫穿旗袍满大街乱跑?

忍着笑,路小丁将手搁在嘴边:“美国妞儿!快上来!”

美国妞儿于是在两分钟后叩响了路小丁家大门:“哎呀妈呀,可把人累死了,给口水喝先。”

多年不见,曾经苍白着一张小脸即使挂着泪珠也依然倔强坚持所见的小姑娘已然发育成如今旗袍包裹下玲珑有致婀娜典雅的美丽女子了啊,熟悉中平添了一些的陌生。路小丁不禁五味杂陈,时光飞逝,掠夺了我们太多的东西……

“不是该升高中了吗?进度如何?”米娜放下水杯,清脆的声音随即将路小丁拉回现实,“告诉你哦,姑奶奶我现在可是一纯粹兼正统的留学生哈!华侨大学心理系知道不?那中文考试简直简单得没话说哈哈。”

“真好,恭喜你了。”路小丁由衷赞道,随即联想到自己的未来又不禁黯然。

“说说你吧,考的怎么样啊到底?泺城的话……听说一中很不错。”

“那里啊,我已经考上了。”

“太棒了你!我就说嘛,我们的小丁又聪明又努力……”

“可是我不打算去。”

“哎?为什么?”

“有另一间学校也录取我了啊!深蓝学院。”

“那是什么……没听说……”

“还有,我爸妈死了。”

米娜兀自不停地哭泣,因为路小丁爸妈的去世。路小丁没有哭,她抱着米娜给她抹眼泪。米娜还就是纳闷,路小丁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她都没有泪腺的吗?八年前只见过她惊恐的睁大双眼,八年后,她便连表情也丢了。冷漠的对待生离死别,冷漠的,都令人心疼。也许全世界就只有她晓得,那孩子其实比谁都害怕一个人。那孩子其实最没有安全感。她摆一副坚强其实是给别人看,人家不来安慰她,她便也佯装自己很健康,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然后呢?她其实最容易受伤。爱她的人都不愿见她这样的,明显很不开心,又或者是根本不见悲喜。才十五岁的孩子,已经要这样压抑自己,不是悲剧么?该死的悲剧!米娜很担心。

9月1日也是米娜开学的日子。可是她仍坚持先送路小丁去学校。通知单上的地址是:泺城北郊三源路十七号。路小丁带上了她最心爱的日记本。那个从十年前就陪伴她的足有七寸的牛皮簿——姐姐赠与的第一份礼物。

出租车颠簸至北郊已然是一片荒芜,早年间胡乱埋葬的坟包四处可见,有的有碑,有的没有。

“哪里来的什么三源路哟!”司机都纳了闷,“姑娘,我看这地儿古怪得很,还找什么学校啊,咱回吧!”

尽管路小丁面如土色,离开却是决计不能的!这是她未来唯一的路,是她如今仅剩的坚持了。哪怕心中再恐惧都好,为了今后昂头挺胸的做人,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寻找。

这个时候,就算深蓝是龙潭虎穴她都敢闯,更何况,那里只是一所学校呢!最多建的偏僻点儿,有点儿闹鬼的小传闻。熬三年,只要三年就好。三年之后,考上大学,有国家补贴、助学贷款,自己也可以出去兼职。之后的人生,就已然不一样了吧!自给自足,无需寄人篱下……她又想到了沉诺,自从那个人出现,她的生命就完全脱离了正常的轨道……所以,不可以放弃,绝对不行!她努力摇了摇头:“找,继续找!深蓝学院,肯定有的,肯定在这里的。”

车子又走了一段儿,前方更是杂草丛生连路都断绝了,树林里间或响起奇怪的窸窣声,配合突如其来的鸦鸣扑簌,也的确渗人得紧。

司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孔武有力。这一时刻,也不自觉地吞着口水,满头冒汗。一边结结巴巴道:“北郊我来过,根本,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刚刚路过这坟场我就觉得不对劲。这,这……”

“对!我怎么没有想到。”米娜也突然来了精神:“KN科技大力投资北郊开发经济区是一个月前的新闻了,这里怎么能这么荒凉呢?走错路了吧!”

“怎么会?我跑出租十几年,泺城哪个区不是去过百八十次的?我要是个不记路的,还哪能在这行混这么久,哪里会走错?”

“要不就是你故意绕远路讹我们!”

“哎!小姑娘,不带你这么说话的!你这是污辱人格知道不?蔑视我的职业操守!”

“嘁!您要是没绕远路我给您道歉,哪个公司的?附赠您一面大锦旗!”

“嘿!这话越说越不靠谱……”

“别吵了!”没有多少激情与愤怒,甚至音量都是低低的。路小丁有气无力的指向荒地远方,“你们看,深蓝学院。”罢了,即率先拿着行李下车,那本就没有多少。

司机和米娜都揉了揉眼睛,直勾勾盯向前方——还是,什么都没有呀!

米娜心下一惊,暗觉不妥。立刻下车去拉路小丁。怎料这丫头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神志不清不说,还多了一股子蛮力,甚至反拽着她向不知名的密林深处移动起来。

司机也怕了,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嘿!快回来!我,我要收车回去了……咳!车,车钱不要了。”然后竟当真绝尘而去。

荒地,又剩寂静的荒地。

路小丁一路絮絮叨叨:“米娜,你看,深蓝学院。多么伟大的建筑,多么迷人的外观。好比英国的古堡,又似哥德式教堂。尖尖的塔顶,圆圆的大钟。哎,你听!钟声响起,人们穿着华服跳起华尔兹!午夜的交响,多么诱人!米娜,知道吗?我已经爱上这里了。深蓝,深蓝?我喜欢这个名字!米娜,我喜欢。”

米娜突然觉得害怕,这个路小丁,已超出了她的认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忘记了施力,傀儡似的被拉着前行了好几百米。看不见的结界之门,就竖在一米开外。一步,一步就够了。一步踏出,路小丁与米娜已被分离至两个世界。米娜只是觉得向前踏出了一步,右手的力道即刻松懈。身边的人亦化作梦幻泡影,凭空消失。

“怎,怎么会?”她喃喃,“小丁!小丁!路小丁!”歇斯底里的声音应会响彻天际。然而,却并不影响结界内世界的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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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僵尸起源论
连载中樊畵肆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