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的睡眠不足和周一撞到一起就是一场灾难。
叶一鸣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来上班,其他同事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差把“节哀顺变”说出口了。
前几天的人事同事看到他这副样子,又走过来劝他休假,叶一鸣无奈地摆手说自己没事。以前有一次他想休假的时候,这位人事同事以“其他人都休假了,部门不能一个人也没有”为由,向领导建议拒绝他的休假申请,好在领导是个明事理的人,说只有一天没人在也没什么关系。结果到了现在,人事却一门心思劝自己休息了。
昨天和丁灵在医院分开后,两个人就再没有联系过了。他再一次下定决心,不再继续调查这件事了,但不知道丁灵是不是有同样的想法。
至少在“不要再去打扰房东张阿姨”这件事上,两个人达成了一致,但他始终有一种莫名的担心,他怕丁灵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不是对别人危险,而是把她自己卷入危险之中。
下班的时候,终于开始下雨了。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之后气温肯定会一下子降下来,毕竟今天已经是11月份的最后一天了。从河下谷回来之后,叶一鸣养成了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他早就听说要有一轮强降水,原本以为会在周末下雨,没想到硬是憋到了周一。
好混乱,如果专注工作的时候,他的大脑还能正常运转,一旦闲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一股脑的涌了上来。每个事件就像一块拼图,原本该有自己的位置,现在却散乱地四处飘散。以前玩拼图的时候,他会拿起拼图片观察边缘凹凸形状变化,或者看拼图上的图案,按照色彩和连贯性把可能相近的几片放在一起。于是他开始不自觉地在脑海中归类,仿佛每一件事都抽象成了碎片,渐渐地,他似乎发现了一个规律。
虽然沐沐主导并且编织了这个都市传说,但她的“创造”都是由根据的,于是他十分大胆地推测了沐沐的想法。
把时间向前推到一年前,林萌萌毕业后找了一份不太顺心的工作,租了溪山阁14号楼的一间屋子,她和男朋友的关系一直在危险边缘徘徊,尽管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她也没有和任何人倾诉,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把一切积压在心底。这一切终于在某一天爆发了,这天她在工作上受挫,同时又在和男朋友闹分手的阶段,于是她选择了自杀,一个人在客厅割腕。死前有人曾经到了她的住处,不知为何见死不救,又迅速地离开了。
也是在同一天,住在14号楼对面的女性为了测试新手机的拍摄功能,随便拍了一段视频,正巧拍到了林萌萌家的阳台,原本一片黑暗的客厅在某一刻突然亮了起来,接着又突然暗下去。
林萌萌的尸体由于她隔天没有上班而被发现,因为她的死,过去关系很好的学妹李子欣情绪十分低落,她感到自责,认为自己对林萌萌的关心不够。她把这种低落的情绪和林萌萌的死讲给了同事黄琳。这件事启发了黄琳,那时她还是个没什么人气的小主播,苦于寻找自己的特色和直播方向。
死过人的房子不容易租出去,但此时突然有人出现,表示愿意租下这间曾经有人自杀的屋子,这个人就是黄琳,受到了启发的她决定剑走偏锋,打算以凶宅为卖点,走恐怖游戏主播的发展路线。
黄琳的网名是沐沐,为了制造话题,她利用这间房子过去发生的事,再加上一些在这里的经历,添油加醋地形成了直播间闹鬼这个都市传说。
沐沐先是利用了椅子的吱嘎声在话筒中失真的效果,引起大家的注意,只要有人认为是奇怪的声音就好。接着又利用钓鱼线拉动杯子,制造物体在没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移动的诡异现象。为了引起舆论,她还找了其他主播在事件最开始的时候“带节奏”。接下来沐沐讲这间屋子过去曾经有人自杀的事发在动态里,引起了更多的联想,引导人们认为这是一间凶宅,所以才会发生灵异现象。
在她遇到的各种怪事中,有一点还没有找到现实中对应的事件,沐沐说曾经有奇怪的男人徘徊在门外,后来又表示那个人没有恶意,只是一些误会。这个事件可能是沐沐编出来的,也可能确有其事,叶一鸣更倾向于后者。
这一些都离不开公司的帮助,沐沐需要公司帮忙控制和引导舆论,而此时她的计划已经成功,很多人为了捕捉直播间中的灵异现象而蹲守在她的直播间,助长了人气。随着沐沐的出名,李子欣的负罪感越来越强,她是公司的人,显然知道这些所谓“灵异”的真相。沐沐的名声也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她就是无意中拍下林萌萌自杀那一刻视频的人,她将视频发给了沐沐,提醒沐沐注意安全,而沐沐把存在灵异视频的事发到了自己的动态上。
期间沐沐秘密地交了一个男朋友,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公司,甚至连关系不错的李子欣也没有告知。秘密男友曾经到沐沐家去过,手上也有沐沐家的钥匙,他和沐沐的交流是通过沐沐的另一部手机。
沐沐的粉丝很快积累到了30万,她决定在粉丝庆典之前休息一天。叶一鸣猜测应该她的秘密男友大概率是用了“扫墓”这个借口,在这一天开车到了山里,杀害了她。
秘密男友杀掉沐沐之后,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销毁,接着把包扔到远处,做完这些之后又开车返回市内,用钥匙进入沐沐家,拿走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另一个手机。他把现场伪装成沐沐在山中遭到陌生人抢劫袭击的样子,这一切都早有预谋,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甚至,叶一鸣还有一种猜测,他甚至有可能使用了某种手段,加速沐沐尸体的腐烂,他希望这个人能够彻底的从世界上消失。
再接下来就是沐沐尸体被发现,尸体腐烂严重,李子欣终于再无法承受负罪感,跳楼自杀,虽然经过抢救没有当场死亡,但还处于昏迷之中。网络上流传着关于溪山阁14号楼诅咒的传说,因为它带走了几条人命。
叶一鸣把这个故事拼了起来,现在他觉得清晰多了,他能够站在碎片之外看这幅图景,能够清晰地看到缺失的拼图片,也能够想象得到空出来的位置应该是什么图案。
对林萌萌见死不救的人是谁?叶一鸣和丁灵讨论过各种可能性,最关键的还是原因,这个人为什么这样做?这种做法对此人有什么好处?他现在已经在心中想到了一个可疑的人选。
接下来就是沐沐的神秘男友,也就是杀害沐沐的凶手,他杀害沐沐是蓄谋已久的,是什么让男女朋友之间达到如此深仇大恨?沐沐愿意跟着他去深山老林,说明沐沐是信任他的,但男友为什么对沐沐有如此之深的恨意?
一般来说,看看谁是凶杀案之后收益最大的人,这个人就最有可能是凶手。比如说这位神秘男友是不是给沐沐买了高额的保险?如果是这样,警方应该很容易查到此人的存在,保险公司或许也会产生怀疑。
再比如,两个人出现了一些感情问题,从沐沐还信任对方来看,是神秘男友单方面对沐沐产生了厌倦或者厌烦。那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分手?是因为沐沐不愿意吗?如果沐沐不愿意,男友大可以说如果不分手就公开关系作为要挟,一旦公开了两个人的恋爱关系,沐沐的事业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她可是个很看重自己事业的人,从家里的书就能看出来。
要挟……这倒是个有趣的方向,这一切思考叶一鸣都是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进行的,车里十分拥挤,人们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结成水雾,**的雨伞让车厢里湿度暴增,着实令人不适,他都很佩服自己没有在车厢里窒息而是还能继续思考,一旦找对了方向,大脑就会自动飞速运转,寻找正确的答案。好在现在他要下车了,可以在温暖而干燥的室内继续脑内探索。
好冷,一下车他就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雨点砸在衣服上也格外地重,叶一鸣感觉自己的衣服穿得太薄了,只能顶着风雨快步向家走。仔细看就会发现,从厚重云层上坠落下来的不只是雨水,还有细小的冰晶,恐怕夜里就会变成雪,D市即将迎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继续刚刚的思路,如果要挟的方向反过来了呢?是沐沐要挟那位神秘男友,沐沐手上掌握着对方重要的把柄,为了摆脱威胁,他才不得不对沐沐轰下杀手。
再进一步,如果连最开始两个人的交往都是建立在沐沐的要挟之下呢?沐沐偶然结识了这个人,碰巧她手上又掌握了这个人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以此要挟对方,两个人开始交往,叶一鸣推测也许那个人有一些资源,比如说事业上的发展,可以帮沐沐提供更好的后期团队、介绍她去更好的直播平台等等。
就这样沐沐和秘密男友持续交往,但男友不想在沐沐身上再投入更多了,于是策划将沐沐骗出去杀害。
沐沐手上掌握了什么信息?她又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以前的同事或者同学?不太可能,沐沐是从其他城市搬过来的,她在D市没有以往的同事朋友。沐沐和亲戚的联系也不多,甚至连她父母都不知道沐沐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那心悦公司的同事呢?主播的工作不坐班,没有办公室同事,而且签约的主播也大多是女性。几位男同事不是有了女朋友就是已经结婚。难不成是婚外情?沐沐已经拥有了心悦公司能给她的最好的资源,叶一鸣想不到她能从其他男性同事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粉丝群里有公司的人,如果通过网络聊天,肯定会留下记录,哪怕本地删除过,也会留下记录,警方并没有透露出这一点,是不是可以推断他们刻意没有使用这种交流方式,从两个人开始交往那一刻起,神秘男友就已经在计划要杀死她了。
这样一来又可以推断,沐沐手上先掌握了某些信息,然后才与那个人交往,甚至可以猜测她是在掌握了某些信息之后才认识那个人的,没想到对方就是信息中涉及到的主要人物,于是便以此要挟对方和自己交往,换取资源。为了摆脱沐沐,从一开始那个人就十分小心,计划着除掉她。
心悦公司的王总、房东张阿姨、拍下视频的女子……
叶一鸣想起了他们说的话,他好像找到缺失的拼图了,他看到了完整的图景。
对了,丁灵去哪了?一整天都没联系过她。叶一鸣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他想自己终于解开了都市传说背后的秘密,这种心情已经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