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琙醒来时，寒月已经不在身边。洗漱完毕后，看了看坐在昔年树下认真下棋的身影，刃琙转身进了厨房。
刃琙平日里从未见寒月下过厨，也不知道这厨房是否只是个摆设。刃琙从乾坤袋里拿出上次寒月昏睡时储存的食材。自打上次在凡界做了粥，刃琙也不好藏着掖着，只是在厨房里忙活。不一会儿，一小碗撒着葱花的粥搁在了寒月的棋盘旁。
寒月瞥了一眼粥，微微抬头看着刃琙，“琙儿今日怎么想起做粥？”刃琙给自己也盛了小半碗，坐在白玉凳上，“以后，我每天都给月哥哥做饭。”
寒月本想说自己已经辟谷了，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只是端起了小碗，拿勺子舀了一勺。寒月尝了尝，这次的口味和在凡界尝到的不太一样，但是让人很有食欲。
刃琙咬了咬唇，期待地看着寒月，没等刃琙问，寒月笑了笑，“味道很好。”刃琙笑弯了眼睛，也端起了粥。
“好香啊……在吃什么？”睡了一晚，九叶枫亭精神好多了，迎着风走来，九叶枫亭揉了揉鼻子，“这几天风有些大啊。”
刃琙乖巧地给九叶枫亭盛了一碗，“哎，有孝心。”九叶枫亭喝了一大口，顾不上嘴皮子的烫，惊呼道：“手艺不错啊。”
寒月笑着摇了摇头，九叶枫亭喝完一碗，“还有吗？”刃琙有些受宠若惊，进厨房把锅端了出来。
九叶枫亭三下五除二喝完了锅中的粥，“你不是辟谷了？这样子，倒像是饿了几万年的饿鬼。”寒月放下碗，擦了擦嘴。
九叶枫亭摸了摸肚皮，“这小子做粥太好吃了，也不能怪我啊。”刃琙收了碗进厨房，九叶枫亭探过脑袋，轻声道：“怎么样？”寒月一手推开凑近的脑袋，“现在使用仙术不成问题。”九叶枫亭点了点头，“那就好。”
“过几日，我去趟尔弥海。”寒月收了棋盘，九叶枫亭皱了皱眉，拢了拢被风吹起的头发，“去那儿干嘛？”寒月站起身，整理着衣袍，“须臾露。”九叶枫亭跳起来，“你是不是……”觉察自己声音有些大，又降下声音，“不要命啦！”
寒月转过身，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九叶枫亭，“帮我照看好琙儿。”“他娘的谁给你照看？我不干。”九叶枫亭一屁股坐下。
觉察到刃琙出了厨房，“改日再聊。”寒月收好小瓶子。
寒月招了招手，刃琙跑过来，跟着寒月出了殿门。寒月回头看了九叶枫亭一眼，叹了口气。
“月哥哥，今日学什么？”刃琙跟在寒月身后，寒月走进洞府，“小测试，看看你有没有偷懒。”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寒月转身朝刚走进洞府的刃琙奔去，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捏了根小木条，看起来像干枯的柳枝。
刃琙吃了一惊，闪身躲开。寒月闭关的那几百年，九叶枫亭也经常测试他，但远远不及寒月的迅速。刃琙一边躲闪，一边适应寒月的节奏，一炷香过去了，那根柳条愣是没碰到刃琙的一片衣角。又过了一炷香，刃琙额头上冒出小小的汗珠，但是体力丝毫不减。
寒月加快速度，刃琙闪身，两人只剩下残影。又过了两炷香，刃琙滴下一滴汗珠，寒月收了柳条，“不错。露华练了两千年，身法与你相当，你如今才练五百年，已经有如此成就。”
刃琙接过寒月递来的手帕，嗅了嗅，直到寒月看过来，刃琙才擦了擦汗，“那……露华，也是练的这个？”刃琙将手帕叠好，放在手心轻轻摩挲着。寒月坐在石头上，“露华啊，不是，我教你的是神式。一般的仙，也不会选择练这个。”
刃琙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为什么？”寒月看着刃琙，笑出了声，“太难了，不容易学会。这神式虽然流传到了仙界，但是得到神的指导，可不是人人有这个机会。”
刃琙眼前一亮，月哥哥只教了我，我是独一无二的！
“只是我不能再收徒了，不然你还可以叫露华一声‘师兄’。不过，你要是愿意，我收你做‘义弟’，或者‘义子’，待你学有所成，还可以继承我的衣钵。”寒月笑了笑。刃琙说不上什么滋味，要是有个义兄，或者义父，倒是有了亲人，但是刃琙不想，没有原因，就是……不想。
“露华不是月哥哥的徒弟吗？为什么不让他继承？”寒月拨弄着脚下的草，“露华是北海神君唯一的孩子，他继承了我的衣钵，那么大一个北海又交给谁？傻瓜。”
刃琙看着寒月因拨弄小草而散落下来的头发，“那……月哥哥的职务是什么？”寒月突然停下了，“我啊，我的担子有些重——守护三界。”寒月抬起头，揉了揉刃琙的头发，“不过，我倒是希望琙儿可以云游四海，像那些散仙一样，不管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刃琙抿了抿嘴，“月哥哥有没有想过，如果不用再守护三界，想干什么？”
寒月的眼光游离了片刻，是啊，想做什么呢？云游四海？花天酒地？可我，是神啊。寒月收回放在刃琙头上的手，站起身，“走，今天学点儿不一样的。”
刃琙站起身，看着寒月向草地中央走去的背影，有很多次，那个背影，都交错着落寞与孤寂。但现在的刃琙还不懂。他只能感觉到寒月身上透着冷寂，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只以为，那是神与生俱来的气质。
“发什么愣？过来啊。”寒月站在那里，笑得很好看，刃琙甩了甩头，扬起笑容，跑了过去。“体格练好了，今天试试灵药。”寒月从乾坤袋里倒出一堆灵药，递给刃琙一本书。刃琙看了看，全是关于药理的。
寒月指了指书，“这个，背熟。”又指了指一堆灵药，“这些，练手。”刃琙睁大了眼睛，“这么多。”寒月笑笑，“之前做了引气入体，你现在试试将体内真气调出，包裹药材，把它熔化。”刃琙一边照做，寒月一边指导，不时点点头，真是天赋异禀，好苗子。
“用这个就可以炼药吗？”寒月点点头，“你现在还无法做到，只能将药材熔成水。要想凝成药丸，还得多练习练习。”
“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寒月走到水边的石头上躺下，“我小憩一会儿。”
刃琙又翻了翻书，好厚一本，这要背到什么时候？再背五百年？刃琙看了看小憩的寒月，刃琙，你可以的，别让月哥哥失望。刃琙睁着眼睛盯了一个上午，饿得肚子咕咕叫时，才发觉已经中午了。放下书，发现不知是谁在他旁边放了些吃食。刃琙转头看了看寒月，寒月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刃琙笑起来，拿了几块糕点尝了尝，是凡间的味道。
一晃一天过去了。夕阳落下时，有人拍了拍刃琙的肩，“走吧。”刃琙收好东西，跟着寒月回到了寒殿。
刃琙白天炼药，夜晚挑灯，看累了就练练身法，日子倒也充实。
这几日，刃琙耳根清净了不少，来往的仙君看到他，也没有指指点点，虽然态度还是不咸不淡，但比起之前，要好太多了。
“这几日，我出去一趟，有事找九叶叔叔。”寒月撂下这句话，好几个月没影儿，倒是九叶枫亭抽空就来看刃琙，时不时带些凡间的小玩艺。
“怎么样？”九叶枫亭的声音在寒殿的院里响起，寒月踏进院子，摇了摇头，“入口本就不好找，下次再试试。”九叶枫亭叹了口气，走出了殿门。
寒月刚走进内室，就被扑了个满怀，“琙儿。”刃琙抱着寒月不撒手，“好啦，多大了，还这么黏人。”刃琙松开寒月，要给他展示最近新学的手艺。
刃琙跑进厨房，捣鼓了半天，将饭菜端上了桌。寒月坐在客厅的桌旁，含着笑，和着刃琙期待的眼神，吃了一口菜，“加了药材？”刃琙点点头，“月哥哥有些瘦了。”寒月无奈地笑笑，小小年纪，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
刃琙蹲下身子，将头靠在寒月膝上。“月哥哥，你这次，待多久又要走？”语气有些许失落。寒月摸了摸刃琙的头发，“怎么了？”刃琙不回答，也不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寒月正想开口说话，刃琙抬起头，迅速转过身，好像……眼睛有点红。
“月哥哥，我先去练功了。”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
寒月愣了愣，这孩子……
寒月又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
“琙儿。”寒月叫住做完饭正准备去练功的刃琙，刃琙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寒月叹了口气，绕到刃琙面前，半蹲着身子，看见刃琙微红的眼眶，“琙儿，怎么不理哥哥？”
“我没有。”刃琙扭过头，不看寒月。寒月绕到刃琙面前，摸了摸刃琙的脸，“生气了吗？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刃琙咬了咬嘴唇，“月哥哥明明……”刃琙撇了撇嘴，眼睛更红了，像个小兔子，咬紧了唇，不说话了。寒月轻轻把刃琙揽在怀里，心下叹了口气。这孩子，一向黏人，又还年幼，还是不能离人。须臾露……过段时间再去吧。
“好了，被你九叶叔叔看见了，又要笑话你了。”刃琙委屈地咬着嘴唇，“月哥哥，你还走吗？”寒月松开刃琙，捏了捏他的脸，“不走。”刃琙小心翼翼地看着寒月，“真的？”寒月刮了刮刃琙的鼻子，“嗯。”
刃琙揉了揉眼睛，笑了起来。
“今日别练功了，陪我出去走走。”“好。”
寒月御着剑，载着刃琙穿梭在一座座仙山之间。一会儿到仙山老翁那儿讨杯茶，一会儿看仙子们制作花露，好不快活。
“月哥哥，你看！”刃琙指着脚下的山川河流，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好玩儿吗？”“嗯。”刃琙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想学吗？”“想。”“我教你？”“嗯。嗯？月哥哥说好今日不练功。”“哈哈哈……”天空中回荡着寒月的笑声，寒月很开心，至少现在，他很开心。
“你体格、灵药已经学有所成，这御器便是通感的基础，要求先建立与万物的联系，从而隔空御物。甚至，操纵意识。”
“月哥哥，为什么神式里面没有御剑飞行呢？”寒月笑了笑，“因为一般的仙都会啊。”刃琙：“……”
“通感便是要具备强大的精神力，最终达到与万物共情的效果。”
“月哥哥，那我学会了，也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寒月敲了敲刃琙的头，“你修为没我高，做不到。况且，这种能力，不能多用。神式练到这第四层，算是基本功扎实了。后面三层，一层难于一层，有的仙，琢磨一生也无法突破。”
“月哥哥，后面三层有多厉害啊？”
寒月沉思了一下，缓缓开口，“搜魂——三界之中，无论生死，只要你想，就可以找到一个人，清楚他的前世今生和气运祸福。幻灵便是可用灵气幻化出一切——武器、生物……若是修炼到极致，还可活死人、肉白骨。只是这法子有违天地法则，不可轻易尝试。裂空是神式的最后一层，修炼成功便可撕裂空间，去任何地方，还可……抵达神界。到时，你就成为神了。”
刃琙惊得合不拢嘴，神界！那个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地方！月哥哥来的地方！想到这儿，刃琙练得更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