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都是傻子，一心为对方着想，却都不愿意明明白白一同面对。
脑中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又感觉是过去了许久。
从榻上起身，卓文看着这屋中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股檀香，青纱帘，陌生的是这床榻。
随意套了件外衣，见竹架处面盆中还有事先准备好的水，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些才出了门。
走了一段路，不远处的桃树开的正旺盛，桃树后方又有座亭子，太熟悉不过。
无间阁庭院！
上一世在这阁中待了半月，最是喜欢在那庭院中喝茶喝酒与阁中弟子说天谈地。
怎么会忘记，也是没想过朝暮竟将他带来了这。
庭院中的花草眼熟得很，见有弟子正浇着水，他便凑了上去，凝畋闵也停住了手中的动作，道了声：“卓公子。”
卓文记得这人，是在除魔大典上的，那谁谁谁，兴许是刚醒，脑子没转过，一时竟想不起名字了。
凝畋闽微微带着笑，他本是想像在暄山之时唤他一句师兄，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合乎礼数，卓文是暄山的弟子，而他是无间阁中的人，话到嘴边就成了，卓公子。
卓文看这一小花圃中的阳面燕尾蝶，问道：“这是在两方结界下的那些？”
凝畋闽道：“正是。”
虽面上没说什么，卓文心里已经不禁暗自道：“好你个朝暮，还说不是你授意的，这么多阳面燕尾蝶。”
凝畋闽见卓文盯看着这燕尾蝶草，当下就道：“卓公子要是喜欢，可以摘一株去。”
卓文眉眼横跳道：“这么大方啊？”
凝畋闽道：“这草本就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才养殖在这，若是公子需要，可以摘去。”
卓文似是觉得现在这燕尾蝶对他也没什么用了，想起这茬，当下就卷起袖子查看那同生蛊的蛊纹，已经消失了。
被鲛人珠解了。
再感应着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灵丹处的鲛人珠正运转着。
这也是真的帮了他不少，扰了他这么久的同生蛊终于解了，可这会儿也没那种喜悦感。
照本来的计划就是，同生蛊一解，他就要和朝暮分道扬镳，从此不再有交集，这是他自己说的。各走各的路，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现在他想起了所有的事，又怎么舍得真与朝暮分道扬镳，从此都不要来往。
想了半天，就连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人，他都没察觉。将袖子拉下，又问眼前人：“朝……你卿言若师兄在哪？”
凝畋闽往他身后看了眼，卓文也意识到朝后看去，站着的正是朝暮。
俩人半天没说话，凝畋闽提着浇水的桶弯身离开。
还是卓文打破这寂静：“同生蛊解了。”
朝暮很轻嗯了声，只得是卓文有一句没一句说着：“鲛人珠还在我体内，风翳师伯那还等着这珠子救命。”
他的意思是要将这鲛人珠送去凤凰山庄，朝暮听到这时，才道：“等过两天。”
卓文道：“等过两天做什么？”
救人命还能有等的。
朝暮道：“你体内的伤并未痊愈，等两天。”
让这鲛人珠彻底将卓文身上的伤都治愈好了，再将这鲛人珠送往凤凰山庄。
说起伤，卓文也想起，朝暮受的伤也不轻，便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朝暮说：“无碍，皮外伤。”
伤的是皮外伤，可要命的却是那股邪气，屡次在他体内作乱，让他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寻了那么多心法也没多管用，随后又在体内暴乱，比前几次都要猛些。
就像黑袍所说，压制邪气的只有无极心法，这天上地上有这无极心法的屈指可数，几乎是销声匿迹。最早的传闻是在魔域，而后暄山。
真在魔域的心法早就落到了黑袍手中，而在暄山中的已经不知道消失了多少年，一直没人提过。
在那半臂云中茅草屋外，卓文亲眼见着了朝暮被邪气侵扰，也是能知晓是那邪气在作怪，一次次来折磨他。
邪气一旦入了体，就不能再用鲛人珠将其吸走，只能是那一人与邪气比，谁命更顽强一些，看谁能斗得过谁。
暄山心法众多，就像他下山前帝君交于他的那本灵决心法，也是有大用处，里面虽没有如何压制邪气的法子，却也能让卓文大胆猜测，这暄山藏书楼中是有那无极心法的。
并没有与朝暮明说，他怕要是真没找到就给了希望又转头给了绝望，等他回去找到了再将心法带来，所有都确定了，才将这事告知朝暮。
第二日后，卓文推开屋子门才发现这一条路顺过去树上都系有红绳。
他算是赶的巧，正赶上了无间阁一年仅有一次的妖族家宴，这天阁中很是热闹，连原本冷冷清清的地方都会有不少纸鸢。
从庭院处到阁中各个地方都布满了难得的除青色外的亮色。
阁中弟子忙着手中事，卓文走到那桃树前，见这长得粗壮的树干上挂了不少红绳，还有的弟子在忙活，当下拦住一人打听道：“这些红绳有什么寓意吗？”
霖银怀中还有未做好的纸鸢，忙道：“求好事。”
卓文道：“好事？要说这好事也太大了些。”
霖银似是真的要忙什么，很急，甩了甩手，说话很快：“姻缘，财富，修为，都是好事。”
见人转身要走，卓文又拦住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喋喋问道：“这红绳灵吗？”
“灵灵灵！”说罢前脚刚抬出，又被卓文拉住。
“那这些纸鸢又是来做什么的？”
霖银被问的有些急了，将手中半成品的东西往上抬了抬，愠怒道：“我的东西还没做好，你去问别人，成不？”
卓文看了眼这纸鸢，闲来也是无事，便道：“这个东西我会，我帮你？”
霖银似是不信：“你会？”
卓文拿过他手中的半成品纸鸢看了一眼便指了一处道：“这里少了块竹木，所以这纸鸢飞不起来。”
被卓文这一说，他顿时悟了，非常头疼道：“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来不及了。”
卓文道：“这有何难，交于我。”
话落卓文转身往亭子中去，霖银虽是半信半疑，却还是跟了上去。在这亭子里的人有不少，平时都只有一两位来赏光的，今日却是有六，七位，从阶梯处往外一丈都是人。
地上排满了宣纸，骨架，竹木，浆糊，丝线绳子……
都是用来做纸鸢用的。
寻了块地，卓文就开始挽起袖子动起了手，他做这些也算是在乞讨时向街头卖纸鸢的老人学来的，要说会的，还挺多，就是不会做女工。
卓文边做边听霖银说道：“纸鸢啊，承载了阁中不少人的向往，每到这一日都会有人来以此借思念，到了时辰后放飞，飞出这阁中，飞到更远的地方，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无间阁中的人全是妖，未得阁中令是很少会离开这，一来是怕妖族身份被发现，二来是因为无间阁这几百年来低调惯了，擅长的是符咒之术，从不去主动惹事，也从不会多管闲事。
“这么听来是挺不错的。”卓文手上沾有浆糊，随手抹在了宣纸上，又选了适合的竹木镶嵌在那缺失的地方。
霖银看的一愣愣的，没过多久，这纸鸢就已经从半成品变成品。
霖银接过这被三两下就弄好的纸鸢，夸赞道：“你也太厉害了吧。”
卓文此刻倒是谦虚了：“还好。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每年都有一次，按理来说，对做这纸鸢应当是极其顺手的了，怎么还这么生疏？”
他看了眼这亭子里外正做着纸鸢的这些人，都像是迷糊不会的样子，临时来赶工。
霖银道：“新入门的弟子当然是不会的了。”
卓文收回视线看他，这人看上去也有二十好几，不像是小孩，卓文疑道：“你也是新入门的？”
霖银摇头：“不是。”
卓文道：“那你怎么也不会？”
霖银盯着手中纸鸢道：“前些年与阁中一人比试，赢了的人每年都帮对方做纸鸢。”
卓文道：“所以你赢了。”
霖银点头。
卓文好奇道：“既然你赢了，怎么今年他不给你做了？”
霖银吸了吸气，道：“离开阁中时，不幸遇难，死了。”
卓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十分抱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霖银摇了摇头，“没事。”
见卓文沾了浆糊的手绕上了头发，霖银指了指他的手，提醒道：“你的发梢处脏了。”
卓文长吁了口气，一时竟忘了自己手上有刚糊完纸鸢的浆糊。
“算了。”卓文看了那地上的东西，“这些还有多余的吗？”
“有的。”霖银道：“你也是要给自己做纸鸢？”
卓文道：“入乡随俗嘛，我也来沾沾这无间阁的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霖银将自己的纸鸢收入乾坤袋中，便帮卓文寻来了些宣纸，他问道：“要什么颜色的？”
卓文想了会，指了指那红的，道：“就这吧，看上去好看。”
“行。”霖银将宣纸递给了他。
卓文重新选了个舒适点的地直接跪坐在了草坪上，动手将宣纸裁成凤凰的模样，摆在脚边，而后又开始将那骨架挑选了几副，都不能与这宣纸撑起，索性就自己用竹木自己拼凑骨架，用鱼鳔胶将其沾牢固。
看的一旁的人叹道：“真的是手巧啊。”
“这是……凤凰？”
“没想到卓公子不光天赋在修为上了得，更是在这些闲碎之物上也了得。”
听着这声音耳熟，卓文止住手中动作，偏头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