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从炼狱直上，破了宗玄所设的阵，刹那间，整个镜中水碎裂，卓文脚下一空，随即掉入那浮水中，淹没了口鼻。
“两鬼相争，必有一伤。两方邪灵，一正一邪，他藏匿于暄山，想救世人，必少不了九天柱，我能助你的只有这第九式剑阵。”宗玄冷冰冰的声音倾入耳中，卓文吐了几串泡泡，手胡乱晃着，铁剑已经栽着他沉入水底。
再相见时是什么时候？等真正死后么？
第九式剑阵他并未习得，可却莫名有股法力直冲他那破碎的半颗灵丹处，与他练的剑招有关，亦或者与这位强迫他习剑阵的宗玄前辈有关。
可眼下宗玄要让他回去，回人间去，鬼界不属于他，至少现在还不属于，镜中水下他会去哪？
再度睁眼时，额间大滴汗水顺流而下，卓文猛烈坐起身，只见洞中潮湿，像是刚经过一场大雨的洗提，连着有好几处都在“哒哒哒”滴着山水。
“这是在哪？”卓文心下冒出不好的想法，往周围看去，只见七星灯就剩最后一团小火苗燃着，而在他身边的朝暮紧闭着双目，犹如死人般不动分毫。
他和朝暮被那阵风给吹散了，自己遇上了宗玄，被强行送了回来，那朝暮呢？是不是还留在鬼界？
还有……墨尚汮去了哪？
按理说不应该是在此处守着七星灯，为其护着，现下人去哪了？
卓文来不及思考，刚想再渡引心火，外面有了动静，一双本就溺水而上的眼睛如困中恶兽盯着那唯有的洞口，随手召出扶桑撑起身，只待那洞口处的人自寻死路。
人影出现，卓文险些没收住力，从一旁扑绫过去，他舒了口气，收回剑问道：“墨阁主，你这是去了哪？”
墨尚汮一回洞中见卓文已经行了，当下就以往朝暮也应该跟着醒了过来，没来得及应付他的话，三两步向着七星灯的角落去，结果看见朝暮仍旧如他走时一般，连眼睫都不曾动过。
“怎么回事？”墨尚汮指了指简陋的石床，又指了指毫发无损的卓文，整张脸都因焦急而发青，“你都已经回来了，朝暮怎么还没醒？！”
卓文捂着心口，那处有火在烧，身体的万般不适都和在鬼界经历的一遭有关，明明才是七日，却感觉过去了许久，他见到了宗玄前辈，甚至连自身剑招更上一层楼，那股由心而生的法力都在告诫着他，不是梦，去了趟鬼界，有人在后使劲推着他往前走，可这又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卓文嗓音很哑，连着面色苍白，他不知道宗玄会不会去救朝暮，朝暮一人在鬼界会不会又遇上祁天？
死生契！
朝暮的死生契宗玄会不会帮他解了，在镜中水时，宗玄所说“将死之人”是什么意思？朝暮回不来了，是吗？
“你……”墨尚汮还想追问些什么，看卓文现在大梦初醒的模样，最后还是作罢，他转回视线看着七星灯一点点暗了下去。
墨尚汮说：“你走吧。”
卓文愕然：“什么？”
墨尚汮挡住从外漏进的一缕风，他道：“魔域中进了不少修士，搜寻着洞中的你和朝暮，方才我已经设了符咒，现在走还来得及。”
“修士？”从外到里搜寻最长也得两个时辰，而现如今七星灯最多也还只能坚持两个时辰，什么认命，他执拗道：“还请墨阁主护住这最后的两个时辰。”
“你想做什么？”
没等到回答，就见卓文手中耀发白光，直冲心口，他想用这两个时辰引心火再去一趟鬼界，可这次一道力狠狠将他扇出数丈远。
怎么回事？他飞速想着，是谁在把他往外推？是宗玄吗？他不让自己再回鬼界，所以由心而生的那道法力是他禁锢自己行动的锁链？
零零碎碎宗玄的声音当头侵泄而来，“一正一邪。”“九天柱。”“暄山。”
宗玄要他回暄山利用九天抓出背后从炼狱逃出的邪灵骨，并用九天柱彻底将那位幕后主使诛灭！
他猛然抬起头，撞进墨尚汮的瞳孔下，内心挣扎着，该怎么做？
朝暮生死难料，现如今还在鬼界不知道被哪只鬼给缠上了，七星灯要灭了，届时就真的回不了人间，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是需他去完成。那是摆不脱身为邪灵骨作恶多端的上一世，亦是这一世属正的那方，幕后主使就藏匿于暄山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上一世悲哀重现。
卓文上前两步，最终停下，粗重叹息恋恋不舍看着仍旧处于昏迷中的人，他道：“我去引开他们，墨阁主带着朝暮用符咒之门离开此地。”
既然宗玄要他回来，要他揪出幕后的邪灵骨，那他也应该遵守此承诺。
墨尚汮伸出的手还未落下，张了张发干的唇，道：“外面人数众多，其余仙门齐心都参与这次围剿。”
言下之意就是让卓文赶紧跑，别去自寻死路上赶着与那些佼佼者硬碰硬。
话音落，快的几乎只剩残影消失在洞口，墨尚汮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带着朝暮先从此地撤离。
*
自上而下的不安，朝暮走在炼狱道路中，一阵风吹的人头皮发麻，他警惕着，再度睁眼时见着已经身临其境浮水中。
是谁？
面前的小孩目光凌厉盯着他，嘴角不经意露出笑意，却是瘆人。
朝暮：“……”
宗玄：“……”
“朝公子。”宗玄先行开口道：“迟离不是说了要送你回去，七星灯都快熄了最后一盏，你还不去与他汇合？”
朝暮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小孩，面庞清冷，眼珠子是金瞳，明明是副才刚好够他腹前的身长模样，却是给了人一种不寒而栗，他明明在笑，却又笑的很森然，与祁天相比，这人的恐怖是从骨子里散发而出。
“宗玄前辈。”朝暮微微动了动唇道：“神君翻遍这鬼界在找您，小辈就不去耽搁他的时间。”
宗玄冷道：“我若是不想见他，哪怕他将这鬼界闹得天崩地裂，他也绝找不到我。反倒是你，不去人间与凤凰儿重聚，在此地乱晃做甚？”
朝暮不加掩盖，开门见山道：“想请教宗玄前辈一个问题。”
宗玄眯了眯眸子，好奇道：“你莫不是想要解了死生契？”
朝暮淡漠摇了摇头，“死生契解不解都不重要，小辈想请前辈告知此次卓文回了人间是否还有生机？”
“……”镜中水一圈圈涟漪荡开，宗玄欠了欠身，使得原本就矮小的个子更加缩成了一团，那刺人的金瞳太过明显，都会以为这前辈异于常鬼，就连瞳孔眼色都这么别具一格。
在怀兜里寻着，不过多时宗玄甩出魂囊，力道不小，稳稳当当落入朝暮手中。
“这是灵狐生前残魂，想必会助你们渡过此劫。”
朝暮连着手在发颤，他小心翼翼捧着手中的魂囊，这已经是身为鬼王力所能及最大的事，虽不能助其还魂复生，却能凭着死者生前执念留于魂囊上，再见人间亲人。
哪怕只一面，都足够了。
至少，能了却他心中所念，能让他及时收手。
朝暮深深吸着一口气，将魂囊收进乾坤袋中，感激万分道：“多谢前辈。”
“别谢的太早，给你这魂囊不过是想让你清楚一点。”宗玄喘着气，仿若身子已经到了极限撑着这镜中水，他道：“世间并非有情，也并非独有情。”
朝暮喉间如堵着一团火，不上不下，眼前的宗玄似能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也能猜透他心中所思所想。
宗玄咳嗽着，他苍凉道：“所谓修成大道不过是放下心中利益，救一人是为善，救人间无数人是为功德无量。舍小取大，舍生忘死，哪怕道路的尽头是非死不可，也得为心中的“义”做出抉择。而这抉择是得要你日后不管身为何人，所在何地，想起时都不会后悔。”
哪怕深知非死不可，也不能有退缩之意。舍生忘死是卓文需得要受的，而自己要做的是舍小取大。
朝暮颔首道：“多谢前辈指引。”
宗玄摆摆手，脸色更加苍凉，用一丝法力将人打落镜中水，使其送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