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都会离开我吗

我总是喜欢问这种无意义的问题,这个特点应该在我和蒋生第三次见面那天就昭然若揭。

医生挺耐心,没嫌我人不聪明嘴还笨“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要再重症监护室呆几天。”

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刚刚的一通乱想在得知她平安无事后,好像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只要她还活着,我就还有机会,一切就都还没有结束。

放松下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多疲惫,双腿像灌了铅,挪动一步十分困难。

拖着犹如钢筋水泥混杂成的身体回到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只不过一层灰色的雾霭挡住了它的大半部分,在黑暗里张牙舞爪,肆意的吞噬着属于明月的光华。

妈妈已经睡下了,她的胸膛起伏很微弱,瘦得就像一副骨头架子。

厨房和餐桌上的餐具和我离开时摆放的位置分毫不差,我就知道她准是又没吃饭。

不过她能睡着也不容易,我就没吵醒她。家里还剩小半块南瓜,也不知道放了多久,都蔫了吧唧的。妈妈的记性果然越来越差了。

我抓了几把大米,和切好块的南瓜一起丢锅里,煮了点南瓜粥。

喝上粥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换做别人积食胃胀再寻常不过,好在我的肠胃非比寻常,学习忙得时候生吃蔬菜都没事。

由于害怕吵醒妈妈,我洗澡时轻手轻脚的,舀起木桶里冰凉的水就往身上浇,冻得我直打哆嗦。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家烧水器工作起来不说惊天动地吧,反正本楼层的人听得是清清楚楚,那声音宛若野兽的低吼,让人难以忽视。

我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这种噪音,感觉它就像催命曲一样,每次播放我都忐忑不安,只想逃离这个污染源。

洗着洗着,我忽然发现不对劲,从我身上浇下去的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流进下水道,而是像下特大暴雨,城市的排水系统失效时路面的积水一样,在我脚下扩散出层层波纹荡漾。

我找了根不知道什么用处的小木棒,费力地去掏位置隐蔽的下水管道。

在看到堵住它的东西时,我的心和身体都完全冷却下来,分明没有风,我却觉得很凉,很无助。

木棒拖出来的,赫然是一大团头发,它们难分难舍地纠缠着,犹如孩子咯咯笑着乱涂乱画出来的,杂乱无章的简笔画。

我穿好衣服走出卫生间,默默把头发扔到垃圾桶里,颤抖着手走向妈妈。

她的头发果真已经掉了不少,因为营养不良而呈现棕褐色的发现里,苍白弯曲的颜色比比皆是。

我好冷,好冷,即便这里曾下过全国最大的一场雪,即便那时的我险些冻死在冰天雪地里,我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冷。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为灌进了冷气,在体内肆意的冲撞,腐蚀了我的四肢百骸,彻骨的冷意犹如一条毒蛇,盘踞在我的骨骼中,不肯离去。

好累,好累。都会离开我吗?她们,真的都会离开我吗?

我突然很惶恐,甚至自私地想,别人死了不要紧,老天爷你要人陪你就尽管去找别人,不管是谁,不管年龄,不管身份,任何人都行,只要放过我的爱人,放过我的亲人,就可以,随便你怎么干,我都不管,只求你放过她们,我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他们。

妈妈此时翻了个身,我吓了一大跳,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被我硬生生逼了回去,在确认妈妈没有醒来之后,我才敢肆无忌惮地掉下眼泪。

但同时,想嚎啕大哭的念头也被我否定。妈妈睡眠浅,我一哭出声音她就会听见的,我不能这样做。

可我就是难过,就是想哭,结果就是哭了,但是哭得很窝囊。

哭完之后我也冷静下来,一想到自己刚刚的想法就毫不犹豫甩了自己两个耳光,虽然我轻飘飘的想法改变不了任何事,大概率也不会改变老天爷的安排和判断,但我就是生自己的气。

吴悠,你之前读得圣贤书是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凭什么别人要因为你的不幸遭遇而受到苦难?你是谁啊?自己不幸福就想把别人也拉进火坑,以前怎么看不出来你是这样一个人?

清脆的声音唤醒了我飘远的意识,我忽然绝望地意识到,明天是一个月一次的月考。

那天我才明白,崩溃是没有极限的。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无忧
连载中忆灵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