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天气冷还是一路焦急赶来的缘故,慕江的脸颊有些发红,他呼吸微促,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谢明勋有些恼火,手里的枪用力压在吴元头上。
“你他妈还带人来了?”
“他不是我带来的!他不是警察。你别动他。”吴元刚刚一时有些头脑发懵,这会回过神来心里又急的不行,表面上却还轻松的对慕江笑说:“我去!大哥你当这玩吃鸡呢?没事赶紧回家睡觉去!”
谢明勋抬头睨了眼慕江,对吴元说:“你就找这么个队友?在逗我吗?”
“我没开玩笑。”慕江正色道,说着他拉下枪保险,对谢明勋说:“我再说一遍,放开他。”
吴元此时对自己刚才把枪放在厂房门外感到十分懊悔。看慕江的姿势不像是头一次拿枪,可吴元又吃不准他的枪法究竟如何,倘若不能一枪击毙谢明勋,那张同就要现身表演自由落体运动了。
不,慕江绝不能有事。我今天就算拉着谢明勋同归于尽,也要保证慕江安全离开。
吴元拉下脸来,瞪着慕江嚷道:“玩游戏玩傻了吧你!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玩闹也要有个限制。你他妈当自己是官二代啊?玩砸了可没人给你擦屁股。赶紧给我滚!”
虽然猜到吴元是有意这么说,慕江心里还是有些疼,他嘴巴抿成一条线,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快滚!”吴元吼了一声。
谢明勋静静看着两人的表演,狞笑起来,“别费心机了吴队,你队友好像不大领情。”
一滴冷汗从吴元的鬓角处滑落。
谢明勋蓦地将吴元捞起来,一手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一手将枪管顶住他的太阳穴,看着慕江笑问:“要不要比一比看谁的枪更快?”
谢明勋很笃定吴元此刻不会轻举妄动,即便是鱼死网破,他也能在被制服前开枪打中慕江。一名换两命,值。运气好的话,笼子里那个也能顺带弄死。太值了。
谢明勋的笑声让慕江打了个寒颤,他喉头动了下,拿枪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吴元知道慕江快要顶不住了,大声喊道:“你快走!不要受他蛊惑!他感觉不到......小心身后!”
一个人影倏地从厂房门口的堆放的木箱后面闪出来,慕江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一棍,倒了下去。
**捡起掉在地上的枪,对着地上的慕江,**的领口和脖颈隐约能看到鲜红的血渍。
“慕江!”吴元感到心口被人重重的打了一下。
**用脚踩了踩慕江的胸口,说:“还没死。不过是昏过去了。”
“你别碰他!”吴元怒目圆睁,咬着后槽牙说道。
谢明勋看到**先是怔了下,而后气急败坏嚷道:“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走吗!”
**提了提嘴角:“不回来,怎么陪你一起耍猴?”
谢明勋原本生气的脸上逐渐出现了笑容,对**说了句:“你他妈也够疯。”随后,他冲着摄像头兴奋的说:“跟大家介绍一下,刚刚出场的这位是我的搭档,全宇宙无敌帅的......”
**上前一把扯掉摄像头的线,直播中断了。
慕江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他睁开眼,恍惚间看到面前坐着一个人。
“谢明勋,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
是吴元的声音。
慕江瞬间清醒过来,他看过去,只见吴元被绑在一张高大的木椅上,额发被汗水打湿,嘴角流了血,谢明勋正拿着一把枪玩味的看着吴元。他想要起身过去,却感到两手臂被拉拽的生疼,低头才发现自己也被禁锢在木椅子上,双手铐在椅背后面。他试图从身后举高手臂,可椅背很高,反手无法挣脱。
一把枪顶住慕江的头。
“给我老实坐着。”**的语气冰冷的说。
吴元向慕江投来安慰的目光,慕江立刻安静了下来,生怕自己影响到吴元。
慕江此时注意到,厂房的窗子都被帆布、麻布遮挡住了,这是避免人从外面观察厂房内的情况。
“我说了,我不会选的。我不跟疯子谈判。”吴元眼睛猩红瞪着谢明勋,“这里很快就会被包围了,你们现在跑还来得及。”
“跑?哈哈哈哈!吴队,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谢明勋用枪拍了拍吴元的脸,“太优柔寡断。心里明明已经有了选择,可就是下不了决心。张同跟你非亲非故,你已经尽到了做警察的职责。至于椅子上那白痴,敢冒死跑来救你,看来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谢明勋的话刺中了吴元的内心,他看了看慕江,头顶铁笼里的张同再一次发出了求生的呜咽声。
再蠢的人现在也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慕江心里十分懊悔,是他让吴元陷入了如此两难的境地。他对吴元轻轻摇摇头,示意吴元不要管自己。
“好了,我最后再问一遍,你是选上面那个,还是椅子上这个?”谢明勋抬眼望了望空中铁笼里的张同,又用下巴指了指慕江,“给你十秒钟时间考虑。十,九,八......”
**拿枪使劲顶住慕江的太阳穴,慕江的头歪向一边。
吴元觉得头快要炸开了。老赵,你到底在干嘛!怎么还没到!
“谢明勋,你杀了我吧!”吴元怒吼道。
谢明勋仍旧面不改色的数着倒计时。
“四,三,二......”
“妈的!你到底听到没有?”
“时间到——”
“杀了我!”吴元怒目猩红。
慕江最后深深看了眼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没有任何遗憾的闭上了双眼。
就在此时,厂房外响起一阵警笛声。
吴元和谢明勋同时向窗外望去,红蓝色的长龙由远及近。
慕江也听到了警笛声,睁开眼睛。
“疯子,干掉他们。我们走。”**对谢明勋说。
“急什么,我还没玩够呢。耍猴反被猴给挠了,说出去多丢人。”谢明勋晃了晃**给他包扎的手。
**犹豫了一瞬,从后面紧紧箍住慕江的脖子,将枪管粗暴的塞进他的口中。
“你别动他!我陪你们玩!”吴元脱口而出。
“这才对嘛。来,拿着。”谢明勋把枪塞进吴元的手里,他握住吴元的手,拿枪瞄向慕江:“打这个?”
谢明勋的手指试图扣动扳机,吴元本能的反抗,椅子被拖动的铮铮作响。谢明勋突然一使劲,握着吴元的手转向空中铁笼子的方向。
“那就这个吧!”
吴元想要挣脱却晚了一步。
啪!子弹打中张同的外侧大腿,鲜血流出,滴落至地面。
“哎呦,没打中。”谢明勋一通惋惜,他侧头看着吴元:“枪法真烂啊吴队。”
吴元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怒视着谢明勋,双手不易察觉的发抖。
整个兵工厂被警灯照亮,探照灯打在厂房墙面上,李局现场指挥部署,特警和干警们均已就位。
赵云按耐耐不住了。
“李局,不能再等了,谢明勋和**已经疯了。让我带人攻进去吧!”
“现在厂房里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怎么攻进去?”李局反问道。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谢明勋手里拿着遥控器,还有枪,全网都看见了。要是我们强攻进去,人质出了事,我们怎么交代?”李局气恼的嚷道,“还有那个慕江,他是怎么跑进去的!自己不要命就算了,还要连累别人!”
“要不是慕江,我们还做没头苍蝇瞎转悠呢!”赵云没好气的说。
“赵云!注意你的......”李局的话音忽然停住,眼睛望向工厂门口处方向。
赵云回过头,看见谢平春和郑立新从前后两辆车里跳下,匆匆走来。秦正道见状,赶忙上前去拦。
谢平春推开秦正道,径直走到李局面前,他面如菜色,气势不减的伸出右手:“是李局吧?我是谢平春。”
李局瞬间换了副表情:“谢省长!这么晚让您过来。目前情况是这样......”
谢平春打断李局,直接了当的说:“让我进去跟他谈。”
李局一愣:“谢省长,这恐怕有点不妥。您也看到了,厂房窗户都被遮挡住了,现在里面什么情况我们都还不清楚,我必须保证您的安全。”
“我不信那个小畜生还敢杀了我。”谢平春怒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你尽管放心,出了事我自己负责。”
“这......”李局有些为难,求助的看了眼身旁的宋局。
宋局还在踌躇,秦正道开口说道:“谢省长,五分钟够吗?”
李局和宋局均是一愣,但也无话好说,默认了秦正道的决定。
秦正道招手叫来孙博,一番交代和叮嘱。
“嚯,这下可有热闹看了。”赵云幸灾乐祸的嘟囔道,全然不顾一旁郑立新的感受。
郑立新面容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似乎有些吃力的转过头看向秦正道说:“老秦,你不该瞒着我。你是不相信我?”
“对不住。专案组有规定,我……”
郑立新无力的摆摆手:“算了。是我没教育好儿子。待会儿能劝就劝,劝不了......”他顿了片刻,艰难的开口说:“就依法办吧。”
秦正道看着郑立新,轻轻点了点头。
厂房内的致命游戏还在继续,张同的身上已经被打了三个洞,所幸都不是要害,人还活着。吴元因愤怒浑身发抖,眼睛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慕江此时恨不得马上死掉。他之前因为担心吴元,脑子一热就跑了过来,没想到却连累了吴元,害吴元受到如此要挟和屈辱。可他现在动弹不得,嘴里的枪管也丝毫没有松动,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求死不能的滋味。
“真可惜,大家看不到这么精彩的画面了。”谢明勋仍旧从身后禁锢着吴元,“吴队,既然你做不了坏警察,那就做个猪队友吧。”
话音还没落,谢明勋就转动身体朝向慕江,吴元腾地跳起来,用头撞向谢明勋的脸,谢明勋身子一歪,枪打偏了,子弹打进慕江身后的木箱上。
谢明勋抹了把被吴元撞出来的鼻血,狂笑不止。
“谢明勋!”
一个声音透过扬声器传进来,谢明勋整个人为之一振。
“小畜生!我知道你能听见。”谢平春的声音透过喇叭显得有些刺耳,“你要是有胆量就让我进去,我们谈谈,别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
宋局捏了把汗,生怕这样会刺激到谢明勋,他担忧的看了看秦正道,秦正道摇摇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谢平春的话的确影响到了谢明勋,他像一头被关在栅栏里许久的公牛,焦躁的在原地打转,想要找到宣泄的出口。
在看不见的身后,吴元开始在椅背上悄无声息的磨着绳子。
**感受到了谢明勋的愤怒和不安,他叫了声:“疯子!”
“我不想见那老东西!你让他走!”谢明勋有些失控的喊道。
吴元突然笑了起来,一脸嘲笑的看着谢明勋说道:“我当你是真疯呢,原来不过是个跟爹妈闹矛盾装疯卖傻的不良青年。”
谢明勋两眼猩红的瞪着吴元。
“怎么,谢省长家暴?看不出来啊。这样的人也能当省长?”吴元见谢明勋无动于衷,又接着试探道:“不会是......缺爱吧?”
外面的谢平春还在叫嚷,谢明勋的眼中的落寞和不甘一闪而过。
“哦~~”吴元故意拖长了尾音,“看来谢省长是个不太称职的父亲。也难怪,领导嘛,都忙,心系百姓,有那么多公务要做。作为领导家属,你要多体谅才是。”
“疯子,不要理他。”**朝谢明勋摇头示意。
谢明勋依然面色难看的瞪着吴元。
“谢省长是没参加你小学毕业典礼,还是没在你睡前亲吻你额头道晚安?”吴元继续说着,“不会忘记你生日是哪天,也不知道你在读几年级吧?”吴元加速了背后的磨绳动作。
“你他妈闭嘴!”谢明勋发怒举起枪顶住吴元头。
“疯子!”**再次提醒。
“还是说,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你,从来没拿正眼看过你?你竭尽所能去讨好他,想让他注意到你,可他偏偏把你当空气,根本不在乎你做了什么,对吧?”吴元步步紧逼。
“小畜生!我现在进去了。”
谢平春的喊声与吴元的声音相交辉映,谢明勋几近失控。
“闭嘴!我叫你闭嘴!”
就快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吴元的脸上渗出汗来。
谢明勋拿枪的手开始发抖。
**放开慕江,走过去一把将谢明勋身体扳过来,大喊他的名字:“明勋!”
吴元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他用尽全力摩擦,眼看就绳子要断开,突然听到重重的拍门声。
谢明勋一瞬间停止了发抖,举枪瞄准慕江,语气冰冷的对吴元说:“猜猜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手脚快。”
吴元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些明勋邪恶又冰冷的笑脸,心咯噔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也很快反应过来,拿枪对准了吴元的头。
谢明勋俯下身子在吴元耳边说:“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他今天不来,我也会去找他做个了断。”
吴元和慕江面对厂房大门坐在椅子上,两人分别被谢明勋和**从身后用枪指着脑袋,他们头顶的半空悬着一个大铁笼子,笼子里的张同身上几处枪伤,人已奄奄一息。谢平春走进厂房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
谢明勋看到谢平春走进来,吊儿郎当的说了句:“来了?”
“我来是想看看自己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谢平春盯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
谢明勋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哈!老谢你真逗!二十多年了你才问出这样的问题。哈哈哈哈哈——”谢明勋的目光停留在谢平春身上的防弹背心上,他眉毛一挑,揶揄道:“一个当过兵的人,竟然还怕自己儿子?”
谢平春没理会谢明勋,反而看向**:“他脑子不正常,你也跟着一起疯吗?你爸是怎么教你的!”
一直静止沉默的**此时提了提嘴角,笑说:“您一个省长都没教育好儿子,郑立新他一个副厅又有什么能耐?”
谢明勋憋不住捂着嘴笑起来,笑的眼泪直流,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捧腹的笑话。
“我不跟你多废话,立刻给我把人放了。”谢平春义正言辞的说。
谢明勋停止笑声,睨了眼谢平春:“你说放就放?”
“你杀了那么多人,够枪毙十回了!宁州一半的警察都来了,你们逃不掉的。”
“哟,吴队,这儿有个跟你一样自命不凡的。”谢明勋转为正色,看着谢平春说道:“我要是想逃,根本不会等在这里。”
“谢省长,您别动怒。”吴元试图安抚谢明勋父子,朝谢平春摇摇头。
谢平春全然没听,继续训斥道:“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那些人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残忍杀害他们?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
“别装的好像你有多关心他们似的!这个世上你只在乎你自己,所有影响你仕途发展的,你都恨不得对方去死。怎么,不是吗?”
“你给我住嘴!”谢平春气得发抖,指着谢明勋骂道:“我这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了你这个畜生!”
“谢省长!”吴元在心底叫了声“不好”。打谢平春一进门,吴元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谢家父子二人今天大有“把对方朝死里整”的架势。
果然,谢平春“畜生”这词一出,就触动了谢明勋的某根神经,他像一只被标枪扎中身体的公牛,顷刻间暴跳如雷。
“我是畜生,你他妈又是什么!”谢明勋挥着手里的枪,歇斯底里的喊起来:“我不光是畜生,还是个怪物!那次车祸后我被确诊无痛感症,我永远忘不了你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个吃人的怪物!”
谢平春脸色发青,嘴角不受控制的抖动。
吴元在背后重新开始磨手上的绳子。
“我八岁那年跟院里小孩打架。他说你抢了他爸爸的官,骂你是乌龟王八蛋,我抄起石头就砸他脑袋。而你呢?你嫌我丢脸,把我送到老家的二叔家。可你知道吗,你那个亲弟弟是个他妈的恋童癖!”
“够了!”谢平春两手攥的指节发白。
“怎么,怕我揭你老底?”谢明勋阴阳怪气的笑起来,“我半夜从你那个恶魔弟弟家跑出来,一路扒车去了我舅的林场。就是在那儿,我学会了开枪。我用他的猎枪打死了一只鹿,我看着那鹿在我面前垂死挣扎,忽然发现人和动物其实没什么分别。有时候,活着不如死了好。”
话音还没落,谢明勋蓦地举起遥控器,按下了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