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和赵云没有急着去医院,而是先去了交警大队查看监控录像。
视频里,王雅婷在莲花山别墅区的山间小路上奔跑,她一身狼狈,脸上充满了恐惧的表情,脚上一只鞋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她时不时回头朝身后看。王雅婷跑到别墅区外的公路上,一脸越野车恰巧经过,她不顾一切扑上去,越野车猛地急刹车,但还是将她撞到在地。车主紧张的跳下车查看,索性王雅婷没有受重伤,她爬起来情绪激动的对车主说着什么,车主犹豫了片刻,将她扶上了车。
“追她的人呢?有拍到吗?”吴元问。
交警切换另外的监控录像,视频里的人穿着帽衫,帽子遮住了脸,奔跑的路线也都尽可能卡在监控边缘,显然对那片区域的监控非常了解。
两人将视频拷贝下来,谢过交警,便来到王雅婷所在的项南医院。
雷晓文和另外一名刑警守在病房门口,见到队长忙迎上去。
“吴队,赵副。”
吴元朝病房瞥了眼,问:“怎么样?”
“送来的时候情绪比较激动,一直嚷着要见警察,现在缓和些了。我们还没询问,等您来呢。”雷晓文说。
吴元轻轻敲了敲门,和赵云一起走进去。
病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而虚弱,双眼里充盈着血丝,已完全没了飙车那天的艳丽模样。听见门响动,女孩吓了一跳,警惕的抬起头看向来人。
“别害怕,我们是市刑侦总队的。”吴元说着拿出自己的证件拿到女孩眼前,“我叫吴元,这是我搭档赵云。”
王雅婷原本安定的情绪又突然激动起来。
“有人要害我!他们要杀我!我需要保护!你们要保护我!”
“你别激动。有什么事慢慢说。”吴元转身给王雅婷倒了杯热水,继而露出一个温暖微笑,安抚道:“你别害怕,我会派人24小时守在外面保护你。”
王雅婷紧紧的握住水杯,仿佛要将杯中的热气都吸进自己冰冷的身体,她低头抿了两口热水,这才逐渐平复了情绪。
赵云搬来两把椅子,两人在病床前坐下。
吴元开口问道:“你刚才说,有人要害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雅婷自认为她和那些为了名牌包和苹果手机就爬上有钱人床的女孩不一样,她找有钱的花花公子做男朋友只是为了诠释“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她要通过找高品质男人来证明自己的美貌和优秀。她不是没想过结果,只不过没找到会是这般的“恶”果。
王雅婷说她是通过同乡师妹认识的“卷毛”罗永杰,又通过卷毛搭上了“疯子”。疯子起初对她宠爱有嘉,要什么给什么。直到有一天,疯子带她认识了自己的兄弟**,疯子告诉她,这是他最好的哥们儿,他们不分彼此,包括女人。王雅婷不愿放弃疯子这棵优质大树,只好委身于两人。事发当晚,她被**接到会所,在跟一个外国客人喝了半杯酒后,头就昏昏沉沉,随后便被带进了一家酒店房间。那老外是个有性虐倾向的变态,待她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是伤痕。王雅婷满心愤怒和委屈,拖着疼痛的身体前去疯子家算账。疯子家大门没关严,她径直闯了进去,也就是在这时,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谈话。
“他们杀了卷毛!他们也会杀了我的!”王雅婷喊道。
吴元调出手机里的谢明勋照片给王雅婷看,问道:“你说的疯子,是这个人吗?”
王雅婷看了一眼,抖着身体点点头:“你们快去抓他们,去抓......”
“雅婷?”
王雅婷的话因门外一声呼唤戛然而止,她的脸像被人抽去了血液,倏然变得惨白无比,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我找王雅婷。”门外的男声说,“……我是谁?我是她男朋友嗳!”
雷晓文没拦住,病房门被人推开。
“干什么的?”赵云冲门外来人大呵一声。
吴元示意:“让他进来。”
谢明勋一身笔挺的西服,肩上搭着件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发型一丝不苟,就那么招摇的走进来,脸上依然挂着他独有的狂浪表情。
“你是她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赵云面色不善的问。
谢明勋忽视吴元和赵云,目不斜视直奔病床上的王雅婷。
“雅婷!我一接到电话就立刻赶过来了。”谢明勋一脸担忧之色,“OMG!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我看看。”
谢明勋伸手去摸王雅婷,王雅婷本能的向后躲闪。
“你别怕。发生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替你讨回来。”
“我、我没事。”王雅婷张开苍白干涩的嘴唇说道。
“真的没事?”
王雅婷怯怯的点点头。
“没事就好。你说说你,昨晚拌了两句嘴就生气跑了,让我到处找你。可吓死我了!我今早还在想,就算把宁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找到。”
王雅婷自然听得懂谢明勋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小声说了句:“对、对不起......”
“喂!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赵云不耐烦的扯了把谢明勋。
谢明勋这才回过头,斜着眼睛看向赵云,语气轻狂的说:“请问您哪位?”
“你......”赵云差点没气死。
吴元先前一直没出声,半靠在柜子上默默看着谢明勋,此时他走上前拦住了赵云,亮出警官证,礼貌的微笑说道:“你好,我们是市刑侦总队的。”
“刑侦总队?”谢明勋睨了眼吴元的证件,“车祸不是归交警队管吗?”
“哦,我们接到报警,说王女士在医院里求助,就过来看看。”
谢明勋看向王雅婷:“哎呀雅婷,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这马路上的事归交警管,屁大点事你就打110。没事占用公共警用资源可不好。”
“我、我忘记了。”王雅婷看着谢明勋,犹豫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朝吴元说了声:“对不起两位警官。我不太懂这些,浪费你们时间了。”
“车祸的事我来处理,就......”谢明勋挑衅的看着吴元和赵云,“不劳烦两位警官了。”
赵云心有不甘,耐着性子对王雅婷说:“姑娘你别怕,有什么事你大可跟我们讲。”赵云上前一步瞪着谢明勋,一字一句的说:“我看谁敢拦着?”
“这位警官什么意思?故意诱导人可是犯法的。小心我到督导处投诉你。”谢明勋也盯着赵云,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
“老赵。”吴元给赵云使了个眼色,转身微笑着对谢明勋说:“既然是交通事故,王女士也没什么大碍,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吴元朝王雅婷点了下头,带着赵云离开。
走到门口,听到谢明勋那阴冷又戏谑的语气说:
“慢走,不送。”
吴元停下脚回过头,看了看谢明勋笑说:“后会有期。”
随着房门的关上,谢明勋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一出病房门,赵云就嚷嚷起来。
“就这么放过他了?”
吴元瞥了他一眼:“不然呢?”
赵云心里明白,没凭没据,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动谢明勋,此时他们除了骂娘没别的招。
坏消息往往结伴而行,吴元和赵云他们离开医院没多久,王雅婷就被谢明勋带走了。吉林那边也传来了坏消息,负责运送麋鹿的人几天前辞职,不知所踪。
吴元看着赵云那头被自己抓乱的头发,忽然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他把近两年宁州及其周边县市未破的悬案和失踪人口数据,全部调了出来,拉着赵云在案卷的海洋中度过了一个周末。
夜已深,赵云强忍困意陪着吴元看案卷。
“大哥,能个准确信息么,咱们到底在找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吴元说话的时候目光没离开手里的案卷,他是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觉得这案子还有其他受害者。
“得。”赵云看了眼见底的茶缸,“我续杯茶去,困死了。”
吴元拿起桌上早已冷掉的外卖,往嘴里塞了一口,蓦地想起慕江来,想给对方发个微信却发现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只得揉揉眼睛,继续手上的工作。
吴元忽然被手中的资料吸引,他凝了凝神,抬头问:“老赵,你刚才说,你那有个被害人是发廊妹?”
赵云端着茶缸走过来:“是啊。怎么了?”
“给我看看。”
赵云找出一份案宗拿给吴元:“长兴分局的案子,2019年7月份,茶家河村民在河道里发现一个麻袋,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死者27岁,死亡时间是2019年6月,死因是头部的钝器击打。案子一直没破。”
吴元低头看案宗:“体内被检测出□□?”
“有什么问题?”赵云敏锐的问。
“我这有个女性被害人,生前是做高级□□的,体内也被检测出有巴比妥类药物。”吴元皱了皱眉,“会是巧合吗?”
“你觉得这两个案子之间有关联?”
“说不好。太过巧合的事,我不相信。”吴元思忖片刻,说道:“悬案里有几个无名死者,再拿去跟失踪人口库做下DNA比对吧。我想知道他们的身份。”
“行。我明儿早上安排。”
“让他们......”
赵云翻了个白眼:“知道,加急。”
吴元笑,隔空给了赵云一个飞吻。
周一下午,赵云拿着新鲜刚出炉的DNA结果进来。
“有两个无名死者的DNA匹配上了。李姗姗,24岁,混迹天苑酒吧街,颅骨粉碎,死亡时间是2018年12月下旬。莫晗,21岁,舞蹈学院学生,在宁州公子圈做高级□□,肺部被刺穿,窒息性死亡,死亡时间是2019年2月初。”
吴元追问:“发现地点呢?”
“李姗姗是在南郊河湿地公园被发现的。莫晗......稍等,我看下。”赵云翻看手里的档案,继而说道:“莫晗是在扬名山立交桥。”
林明宇有眼力劲的为吴队挂上了宁州市地图。
吴元拿笔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地点位置,他后退几步看着地图,问:“你们看出什么规律了吗?”
专案组众人围过去盯着地图看。
只听赵云说道:“这么看,好像都在安宁河沿线。”
“对。这几个地点沿着安宁河从北至南,依次是扬名山国家公园、扬名山立交桥、茶家河村,最后是南郊河湿地公园。安宁河是宁州的母亲河,河道改造工程是市里的大工程,从2018年年初开始动工的。”吴元分析说,“还记得去年夏天宁州那场特大暴雨吗?”
“你是说7.15特大暴雨?”孙博问。
“是。”
“我记得当时扬名山大坝泄洪,河道工程也因此停工了。”孙博说。
“一场暴雨,谁知道会带来什么意外收获。”吴元哼笑一声,“扬名山国家公园很可能就是抛尸地。得过去看看。”
“我通知痕检科。”孙博掏出手机。
“老赵,车上等我。林子,带上警犬!”
吴元带着专案组浩浩荡荡来到位于扬名山国家公园的安宁河工程源头,着实给现场施工的工人吓了一跳。吴元表明了来意,提出搜查这片区域的要求。没想到,他们刚开干,吴元就接到了秦正道的电话,上面说安宁河工程是市重点工程项目,市里下了硬性要求,明年三月必须完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停工。
吴元一脸烦闷的看着等待他做抉择的人人狗狗们,他踌躇再三,扯开衣领上的扣子,喊了声:“查!出了事我担着。”
被叫来帮忙的扬名区刑警也不知道市局的领导们到底要找啥,反正领导让干啥就干啥,出了事也有领导担着。于是,一声令下,干警们大刀阔斧的动了起来。
令吴元头疼的是,他顶着十分钟一个电话的压力,大伙忙活到大半夜也没任何发现,只得让扬名区的同行收了工。
难道推断错了?
不可能。吴元相信自己的判断。
“收了吧。”吴元泄气的朝下属们挥了挥手,结束了搜查工作。
吴元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昏脑胀,以至于差点错过秦正道的电话。
“你要的人给你送来了。赶紧给我滚过来上班!”秦正道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我要的人......?”
吴元眨巴着眼睛愣了两秒钟,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一番洗漱,他半路在星巴克买了两份早餐,飞车去了市局。
慕江的调令周一一早就被送到了殡仪馆,要他周二早上去市局法医中心报到。丁海峰带着不情愿又得意的情绪签了字。
慕江知道吴元忙着调查案子,就没告诉他,却在去市局报到的路上接到了吴元的电话。
“我在路上了,马上到。给你带了早餐。一会儿见。”
吴元里的声音阳光又清澈,让人听了心情愉悦。
慕江停好车,走到市公安局大门口等着。
市局门外有棵年头不短的银杏树,此时正值银杏叶黄,金黄的树叶伴随着晚秋的阵阵寒风零星飘落而下。吴元远远看见慕江安静的站在银杏树下,他一时间看得有些入了神,舍不得搅乱这幅美好的画卷。
慕江很快认出了吴元的车,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吴元停下来,招呼慕江上了车。
慕江一上车,吴元就瞅见他因冷而略微发红的双手,眉头微微蹙到了一起。
“怎么又站在外面等我?你是傻小子不怕冻吗?”
慕江笑了笑:“还好,不冷。”
“怎么不冷,周末就立冬了。”吴元看了眼慕江身上的行头,“还穿那么少。慕江同志,咱不能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慕江又笑了笑,似乎吴元说什么他都听着高兴。
“还笑!领导训话,严肃点。”吴元佯装生气的瞪了他一眼。
慕江不知道吴元在开玩笑,应声收起了笑容,老老实实在坐在那。一看他这样子,吴元有些愧疚,又有些心疼,像哄孩子似的摸了摸慕江的脑袋。
“乖,以后不说你了。”
吴元的目光扫到慕江的肩上,那里不知何时落了一片银杏叶,他抬起手,捡了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说道:“嗯,品相不错,拿回去做书签。”说着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将银杏叶夹了进去。
慕江看着吴元这一系列动作,思绪有些飘忽,眼前浮现出他和吴元两人一同坐在午后的阳光下看书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向上翘了翘。
吴元没注意到慕江的表情,他正默默心思着抽空去给慕江买副羊皮手套的事。干脆羽绒服也一起买了吧,慕江这家伙八成没件正经的羽绒服。不知怎么的,跟慕江在一起的时候,吴元总是想去照顾他。
吴元把慕江送到法医中心大楼门外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哪位?......市长办公室?”吴元皱了皱眉,“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呵,形象工程,形象比人命重要呗?......哦,您好邢市长......抱歉我只能这么理解。邢市长,您看我就是个干活的,有什么指示您跟我们领导说吧。”
吴元说完便挂掉了电话,低声骂了句:“这帮孙子!”
转念想到慕江在跟前,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没注意到慕江眼底的赞赏。两人还没来得及上楼,吴元的手机又震动了。
“你跟哪呢?”赵云火急火燎的声音。
“法医中心这儿。什么事?”
“扬名山那边挖出人骨了。你猜怎么着,还有附加赠送。挖出了不只一副!”
“嚯,这可真是大惊喜。停车场等我。”吴元放下手机,抬头着看慕江笑:“慕江同学,你是上天派来的福星么!”
慕江有些懵,不过他见吴元高兴也跟着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