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火很珍贵,故而除了最开始引燃火种,打火机等物件都被他们妥善保管在最干燥的位置。

海边的空气潮湿,但由于天气渐晚,荒岛范围未知,密林里野兽等因素不可估测,众人保守的选择了在上岸位置附近的高处搭建临时休憩地点。

架高在树干之间的木架用了柔韧性良好的树皮缠绕固定,支架将虫蚁爬行的地面远离睡垫,也保持了较稳定的温度。远处的篝火不时弹出稀拉的火星,背景是西沉的太阳,散发出浓重而艳丽的橘色,周遭的云缓慢挪动,混杂了紫与淡淡的暗蓝。

丘棉正在折断之后烧柴用的木枝,火堆边铁质的易拉罐摆了一小排,同行的俩个女生在分工进行食物处理。

“今晚是第一天,虽然需要按量分配,我觉得咱们也该吃好一点。庆祝一下得救日。”麻花辫的少女长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她手里有一本泡了一半海水的牛皮本,上面先前的字迹已经散墨模糊。新纪录的字密密麻麻,被写的很小,丘棉看得清都是一些物资的分类。

【林冉】探险队成员。

“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最好的打算。”旁边正看着易拉罐里沸腾的汤水的短发女孩叹了口气。

“今天高兴一下也好,大家都累了,休整休整,明天继续搜集物资。撑到有船经过是个耐力赛。”

【程一千】探险队成员。

“小绵。教授先前的背包里有重要档案,我记得你捡到了是吗?放在哪了?”程一千忽然想起这件事,转头看向了篝火那一段的丘棉。

少年点点头,伸手将不远处的一个灰色旅行包扯了过来。里面都是文件夹与密封的移动硬盘,却巧妙幸运的被海水推到了岸边,和他们一起得救。今早被丘棉看见,也跟着物资一起拿回了营地。

林冉眨眨眼,表情有些复杂。“拿这个做什么?白费体力。现在那些东西都用不上了。”

“别这么说。这些没被带到大陆是很大的损失。咱们回去后,它就是最关键的资料,甚至可能连学校都要一举出名。”程一千神情平静,却极为肯定地打断了对方的质疑。

丘棉并未参与对话,只是继续低下头,安静的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他实际上原本也不会在意这样一个与物资毫不相关的背包。毕竟把这个东西带回来也是费不少力气的。

但岛上的地下室是一个重要线索。一切与之相关的因素都需要注意,例如资料,文件,甚至是背景里提到一嘴的出行背景。

如果运气好撞到了有用线索,通关也许会顺利些。

滚烫的易拉罐被沸水击打,发出细微声响,飞溅的水珠蒸腾着雾气。

食物不多,没有被海水彻底泡废的都是密封性较好的类型,好在他们海难时乘坐的救生艇上有跟随的急救包,一些药品与速食饼干都包含其中。

淡水最为稀缺,但海岛周遭海鸥盘踞,岛又范围不小,进去找到淡水的途径相比不会断绝。

一切似乎都还有路可走。

第一日风平浪静,甚至说得上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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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丘棉几人是枕着海浪声入眠的,现在的气温不算冷,故而到了夜里温度也没有骤降,只是凉意还是明显的从遮挡的巨大树叶缝隙窜进来。

后半夜海水涨潮很快,先前还在沙滩前端,现在已经几乎靠近到了他们架起的木架前端。清晰的海浪声和卷动沙砾的细微声响在头顶不停的循环,丘棉从迷迷糊糊的睡梦里总是恍惚以为自己又跌落到了海水深处,恐惧和失重感席卷而至。

有歌声。模糊,细碎,细听又不见了,只有海浪的水花响。

睡梦里,他好像睁眼在深蓝到几乎发黑的水底,周遭都是沉闷的水泡浮动声,手脚无法着力。

慌乱从心底逐渐蔓延上涨的间隙,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贴到了脊背上。

很凉,很宽,却五指纤细。

力度强势又侵略意味鲜明,不容拒绝的顺着脊背皮肉凹陷处一寸寸摸到了下侧。

而后忽然有什么蛇一般的东西,湿滑冰凉的落在颈部,贪婪的舔舐那一寸肌肤。

丘棉在梦魇里挣扎,眉头紧皱,脸色泛着苍白,却又因情绪而眼尾透红。他不知道自己现实里被怎样掀开了遮盖的外套和薄薄上衣,空气里的一段腰身雪白,被一只更为苍白而青筋依稀的手揉捏往上,以至于软肉在指缝微微溢出。

某种可怕的危机感不停的在脑海里警告,可五感却被封闭在一个漆黑的地方不得自由,丘棉喘息里胸膛都起伏的更大,像是承受着什么无法忍耐的折磨。

忽然某处地方被用力的捏住,丘棉唇齿里猛地溢出一点泣音,像是被叼住了命脉欺凌。

头顶的歌声有瞬间的停顿,像是谁想听清他刚才的声音。

混乱又矛盾可怕的梦境似乎持续了一夜,又似乎很短。

早上在沙滩上晒干的外套是唯一保暖的布料,实际上还算有用。但丘棉还是冷的从梦里睁开了眼。

他额头出了细密的冷汗。

少年记得自己睡之前是盖好了外套的,但此时那件衣服已经掉在了地面,被海水浸透。

许是他翻身弄掉了……他睡相有时候不好。

自我安慰又或者刻意避开了什么不想知道的可怕事实,丘棉哆嗦着坐起身,动作很轻,却还是惊扰了身边的青年。

顾荣昭原本背对着他侧躺,略微紧身的黑上衣因为动作显露出腰身线条。此时翻过一点身体,半眯着的凤眼盯着他。

“怎么了。”

青年的声音淡淡,带着刚睡醒后的低沉沙哑。

他们俩的声响都不大,故而没有惊扰另外三人。平稳的呼吸声围绕在这一方不大的空间,外界的凉风与里面略温暖的温度形成差异。

“睡不太着。”丘棉低下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并不想吵醒别人,白天大家都劳累了很久,晚上的休息非常重要。

他的腰侧像是被谁大力的捏过,隐约疼。

其余的地方也淡淡不对劲,但是他不敢细究。

顾荣昭是队伍里体力最好的一个,所以白天大多砍树和搭建的体力活都落在他身上。

丘棉看着身下干燥的床架。蜷缩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他不想多添麻烦。

“害怕吗?”顾荣昭却似乎没有觉察出丘棉真正的心情,此时微微颦眉,跟着坐起了身。他身量高,蜷腿睡在床架上像是委屈了,此时半个身躯就遮挡了大部分依稀的光亮,丘棉在昏暗里只能看见面前人线条鲜明的下颚。

“白天我和文岳检查了附近的树林。没有野兽的足迹或粪便。再不济也是一些小型的,像是松鼠和兔子,构不成威胁。”

夜里安静的环境中,顾荣昭似乎多了一份耐心和不知名的平和。

背景规律的海浪声混杂着树叶沙沙的摩擦。丘棉垂着眼许久,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本想问,你有没有听到歌声?

又觉得太过离谱,甚至有些怪异。

“嗯。我不怕了。”

他怕的不是这些。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青年出口的是问句,贴近过来时的动作却没有询问的意思。

丘棉还没反应过来时,对方就已经伸手,温热的掌心贴到了他的额头。

他自己还带着冷汗,被晾干后的凉凉肌肤顿时与对方干燥的掌心触碰。

少年懵了一下,抬着眼睛看向来人,睫毛微微擦到顾荣昭的指尖。

夜色里他不自知,自己漆黑的眼睛像是湿漉漉的食草动物,带着天真的无害,引人不自觉想靠近。

顾荣昭俯身盯着一会,忽然凑到了丘棉还呼吸着的唇边,几乎是挨着他的脸侧,一路蹭到了脖颈。

俩人的面颊一凉一温,相差的温度与细腻的皮肤结合,让丘棉猛地脊背窜上麻,本能退却着颤了一下。

直到对方挨着他的脖子,唇也碰了碰他的皮肤。

丘棉才喘出一大口气,找回自己的心跳。

“没发烧。”顾荣昭却淡定自若,抬起了头,居高临下的投来目光,仿佛先前的行径再自然不过。

他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那样用肌肤贴合的方式来探测丘棉身上的温度有什么不妥。就如同掌心下的人是自己的所有物,所做的一切不需要额外的理由。

丘棉却抬起手,捂住自己被那一碰就已经开始发热的颈侧,不可置信又不敢开口的盯着面前的人。

眨了眨眼,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什么跟什么。

顾荣昭,好像跟自己的关系出了点问题。

他不知道,顾荣昭这一系列动作结束的刹那,远处的昏暗海浪里,一道有些猛烈的浪花几乎暴戾的拍上礁石。拍碎的除了浪花,还是坚硬石块的零星碎屑,随着水浪被吞噬回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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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有尸体被推上了沙滩。

却不是人的,是海豚。

第一个发现的是文岳,他有早起的习惯,去捡柴火的路上,看见了礁石边伤痕嶙峋的浅灰色海豚。

“不像是搁浅。你看,这边的鱼鳍。”程一千指着已经泡胀泛白的海豚侧身给众人。“这么大的伤口,撕裂,齿痕。这周围有大型的鲨鱼?”

“不像。”顾荣昭接话。他刚从海水附近清理了冲上来的杂物,此时半边黑发沾着水,滴滴答答落珠子,俊秀的眉眼被阳光映照的鲜明,上衣没穿,水痕一路蜿蜒到腹肌。“虽然裂口很大,但咬合面很小。”青年蹲下身,张开的掌心比对着海豚残鳍。

“和掌心类似。甚至更小。不会是鲨鱼。只是力度很大。”

这片海域的水生物大多攻击性低,又是温暖气候,除却迁徙的大型鲸鱼群,旁的种类都没有能这样袭击海豚的范例。

“撕咬式暴虐攻击,没有针对要害,就不是捕食行为。”文岳皱着眉,他还戴着先前丘棉递给他的那个破损的眼镜。“是虐杀,而且应该只有一只。”

“看。这里的切口,和这里,都是一致的。大小吻合,海豚挣扎中造成的二次伤害将后方伤痕扩大,才造成这么惊人的深度。这样的撕咬力虎鲸相匹配,但是这个咬合大小就不太对,是幼体?幼体不该能袭击成年海豚啊……”

“但是。”

一直看着没有出口的林冉忽然开口。

“什么样的鲸,会有这么细的牙?”

所有人都闻知一顿。

只见海豚灰白身躯深处的腹腔,一枚纤细而尖利坚硬的雪白长牙,被少女用手拔出。

那物件白的怪异,像是某种玉石的材质,弯曲的弧度足以轻易陷入猎物血肉而倒勾深埋,末端的细微倒刺还粘连着细小的肉丝。

只是根獠牙完整而毫无破损,牙根的构造都清晰可见。

“是自发脱落的。”

谁接过了这句话。

“这是哺乳类的牙。且正处于发育期。换牙,才会这样整根的脱落。”

文岳说完又立刻把自己推翻。“但是不对,这一片这么小巧的鲸鱼,闻所未闻……而且这个杀伤力,若是先前就有,绝不可能档案里岌岌无名。”

“这样的大小。”

盯着许久的丘棉自言自语般的看着那枚獠牙的牙根。

“像是,人的口腔里长出来一样。”

周围的人又都是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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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的夜里,潮水似乎涨的更高了。

他们原本的木架是离水面有五米距离的,今晚却已经能被浪潮碰到。沾了水渍的木头颜色被浸的发暗,被海水印刻出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明天要换地方了。”

顾荣昭半曲折一条腿,坐在最边缘的位置。他身后的丘棉跟着探出头,往下看一层层来回抚摸沙地的薄薄海浪。

“嗯,夜里的涨潮太高了。”

这似乎不符合原本的地理规律,文岳几人最开始预测的是近一个季度这片海水都不会高到这片区域。

海水里潜伏的危险也让众人心下隐约不安。虽然没人当面说出口,但那条冲上岸的海豚一直印刻在大家脑海,像是一道冰冷的预兆。

靠近海水,仿佛就成了靠近这个预兆的一种媒介。

“火种也浪费了。”少年可惜的是被浪潮吞没的一代篝火,那里面还有他们没来得及烧完的柴。大多是几人挨个收集来的。

“火倒不是问题。”顾荣昭垂眼,掌心摸出裤袋里的一枚打火机,银色的金属物件在青年指尖开合,发出清脆声响。“最头疼的问题反倒是目前最饱和的。我这多的很,程一千那还有几个。”

程一千原来抽烟。

丘棉恍然大悟。

“那我们是不是要进林子?”

他侧过头,看向顾荣昭黄昏光线里的侧脸,海风里的碎发微微飞散。

“你很想进?”

顾荣昭抬眼看他一下。手中的打火机停止了把玩。

“之前不是很怕吗。我看见你捡柴都不敢一个人进。”青年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画面,嘴角勾起,字眼里溢出几分笑意。

丘棉一下子有点尴尬。他以为之前自己偷偷摸摸的没人看见。

“没,没。就是,担心有蛇什么的。”

“有蛇是好事。”顾荣昭收回目光,懒散地颠了颠掌心里的金属火机。“说不定能吃。”

丘棉一下子抿紧了嘴。

好的,他不太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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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逃离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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