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人是之前脑袋被开瓢昏迷不醒的孙威！
孙威包着满头的纱布，自己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云里梦里地就替贺隐开了门。
“又是你？你怎么老爱给别人开门？”骆天晴狐疑地审视着他。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他们被困在满月夜，也是孙威给他们开的门。
难道孙威在这个副本里的设定，其实是个爱给人开门的NPC？
孙威一问三不知，挠着个破头走出门，反问道：“我老婆孩子呢？”
门“砰”地一声合上，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走廊上。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破窗还是他砸的那个破窗，还是那个玩偶，瘫坐在椅子上，被黑色水墨晕染的五官诡异地朝向他们进来的方向。
进了门，身体就不由他们控制。
戴着兔头面具的组织者显然没料到这些人会突然闯入，等到他回过神来，发现所有人都已经落座，有不少人是老面孔。
一看就知道是来闹场的。
“开场就不必了，我们时间紧，赶紧进入正题，每人一个怪谈，开始吧。”
不同于第一次的紧张，再次坐到这个位置上，骆天晴发现自己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她现在的状态和之前贺隐的状态很像。
很放松，甚至游刃有余？有几分大佬的精髓。
如果不是身体被控制，甚至想翘个二郎腿。
组织者知道这几个老面孔都不是什么善茬，所以挑了个生面孔拿捏。
他的视线落在褚修身上，“那这次先从你开始吧，希望你的怪谈，绝对真实！”
褚修向来不把人放在眼里，更别说这个兔头了。
他翻了他一眼，“那我就随便说一个吧，就吃炒饭那天晚上，亲身经历的，名字就叫《饿鬼》吧。”
“那天吃完炒饭之后回房路上，我听到了一些诡异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像老鼠啃木头的声音，我跟着这声音去到餐厅，扒在墙角悄悄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只披了块破布的饿鬼！”
褚修用夸张的语气描述着当晚的所见所闻。
“饿鬼饿鬼，顾名思义，这东西什么都吃，我眼睁睁看它啃掉了几张椅子，啃木头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我没敢逗留，赶紧回房了。”
褚修说到这里，不忘当着老板娘的面，给了个差评。
“这店不行，到处都在闹鬼。”
老板娘一脸懵。
褚修说完，骆天晴已经迫不及待了，“原来你也看到了！”
“我要说的这个怪谈，也叫《饿鬼》！”
组织者提醒她：“这个怪谈他说过了。”
“其他人说过的是他们自己经历的，我说的是我亲身经历的，主角不一样，视角不一样，故事也就不一样了，你说是不是？”骆天晴反驳道。
组织者没料到骆天晴的态度这么强硬，说到最后更咄咄逼人，“我自己就是我人生的主角，我亲身经历的怪谈怎么就不能说？”
他一时语塞，一双眼睛透过面具更加怨毒地看向众人。
这样的表情骆天晴再熟悉不过了，心说你心眼再多能多得过我那个黑心老板？
卡高压线找规则漏洞还不是手拿把掐，做反派这种事，你的熟练度还没我老板高。
骆天晴达到目的后，开始说起了她的怪谈：“那我继续，我的怪谈叫《饿鬼》。吃炒饭那天，我是最晚离开厨房的，他刚才说的饿鬼，我也看见了，只不过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在吃厨房的锅碗瓢盆。”
兔头抽抽了一下，他没听出这个故事哪里不一样，甚至有点耳熟能详。
他想要发作，但他不能。
主角不同，故事不同，怪谈真实，他不能杀人，这是规则。
老板娘也抽抽了一下，“你确定你俩看到的东西，不是贼？”
因为这几天，旅店里确实莫名其妙丢东西。
组织者强忍恨意，看向骆天晴旁边的第三顺位骆天瑞。
他妹妹看到的他也看到了,骆天瑞张嘴就来“吃炒饭那天晚上......”
他只说了个开头，就不耐烦了，简要概括道：“我的怪谈同上！”
贺隐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是他那个不省心，披着桌布闹鬼的领域。
于是贺隐也理直气壮地：“同上。”
“原来你也看到了！”几个集体目睹闹鬼事件的人仿佛找到了组织。
兔头半身不遂地抽搐了几下，烦躁到揪下几缕头发，不可理喻道：“你们吃炒饭的时候坐一桌？”
看到大家整齐划一的同上，老板娘也很想同上。
但她显然被排除在外了。
她现在也满肚子疑问，很想追问什么时候店里开始有这样的怪谈了，她身为旅店老板娘竟然一直不知道。
但是现在时机不合适。
组织者被他们耍了一圈，牙都快咬碎了，死盯着她呢，她不能出纰漏。
于是春娘清了清嗓子，“我要说的这个怪谈，叫《树海乡》。”
起初所有人的脸色如常，只当是随便听个故事。
但是越是听到最后，就越是震惊。
春娘说，很久以前的树海乡，不叫树海乡。
温泉，大树，丰富的植被，数之不尽的食物，没有天敌，是狐狸们的栖息地。
狐狸们的世界很封闭，它们在树海乡生存已久，繁衍生息。
有一天，有一只狐狸走出了树海乡，见到了更加广阔的世界。
那只狐狸觉得人类的世界很有趣，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回来之后跟其他狐狸分享见闻，于是更多狐狸喜欢上了人类的世界。
后来——他们开放入口，把树海乡改造成旅游景点，伪装成人类，经营着整个树海乡，想要用这种方式，更加近距离地观察人类，逗弄人类。
狐狸们假装旅店闹鬼，在黑暗中观察人类慌张的滑稽模样。
这是狐狸们的乐趣所在。
她说到这里，褚修他们的脸色已经变了。
这些反应都在老板娘的意料之中，“所以啊，树海乡很久以前，其实叫狐狸乡。所有的狐狸都在配合人类演戏，在这里，我不是异类，你们才是外乡人。”
此时，褚修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夸张来形容。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们所了解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骆天晴瞪大眼睛，“孙威也是狐狸？”
“是。”
“孙威老婆也是？”
“是。”
“那他老婆寻死觅活说闹鬼？”
“假的，逗你们玩。”
“那他俩刚出生的孩子？”
“当然也是狐狸！”
老板娘好心补充：“狐狸乡对旅客的数量有严格管制，最近进乡的人类只有你们几个，店里其他旅客也都是狐狸演的。”
骆天晴努力消化“这帮狐狸全在演我们”的设定，“那我们看到的饿鬼也是狐狸假装的？”
春娘：“这个我真不知道。”
骆天晴看向一脸镇定的贺隐：“你怎么不惊讶？”
她感觉贺隐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冬至告诉我的。”
贺隐示意他们看缠在他手腕胶带上的红色毛发。
他想，冬至当时打开襁褓，看到孙威刚出生的孩子是只狐狸，一定也同样震惊。
但他来不及说出口，就被“秽”控制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和秽对抗，竭尽全力传递信息，把贺隐最需要的东西，亲自递到他手里。
树海乡盛产“狐酒”。
之前调查别墅凶案的时候，也同样在房间里发现了狐狸毛。
结合冬至递出来的证据，稍微推断，就知道结果。
整个房间笼罩在古怪的氛围之中。
说完怪谈的人身体倒是能动弹了，只是春娘的“树海乡”其实是“狐狸乡”，让在座的很多人努力消化了很久。
按流程，轮到组织者说怪谈了。
但是其他人显然没心思听，组织者也没心思说。
他那张被笼罩在兔子面具下的脸无比低落，连带着瞳孔都处于涣散状态，像是被取走电池的玩具。
等到组织者回过神来，满屋子的人都已经散了。
座位空空，只剩下一只双眼融化的玩偶与他对视。
整场怪谈活动很拉胯。
没能从他们身上获得足够的恐惧复活玩偶，他又失败了。
他近乎艰涩地转头，颤抖着把手指啃成血淋淋的样子，啃着啃着，忽然笑了。
“可乐，我一直以为，只要让你复活，我就能逃出满月的诅咒，可有件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他抱起玩偶，自说自话：“原来我们......都是狐狸的玩物啊......”
这一刻，杀人者和被杀者，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和解。
在满月夜下游荡的人类总是会走散。
人心不齐，一部分人在找笔记，春娘想见死去已久的弟弟，至于贺隐，沿着高墙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铁艺门的内侧。
他在内心反复询问了自己几遍。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想见冬至。
之前秽和春娘恶战，大概率也受伤了，虚弱的秽操纵着冬至会去哪里？结果不言而喻。
冥汤——那个存在于怪谈故事里的一口温泉。
可他被困在满月夜狭小一隅，隔着铁门看到的街景都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虚幻。
这扇门也被锁住了。
于是贺隐再次拍了拍门。
果然，铁门被人从街道外侧打开。
孙威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是，为什么我总是给你开门？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这是什么诡异的设定吗？就算咱俩关系再铁，你一敲门，金库大门我都给你开？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不符合常理？”
贺隐反问他，那狐狸乡的存在就符合常理？
点到为止。
这下孙威意识到，狐狸们的游戏被看穿了。
他也不装了，人形的脑袋像气球一样胀破，“砰”地一声变回了狐狸头。
半颗脑袋包着绷带，有点不好意思道：“也不全是演的，你是我第一个人类朋友。”
一人一狐结伴往冥汤走。
孙威觉得再演下去确实不地道，于是跟贺隐坦白，他其实是外来狐，六年前来到树海乡寻找真爱。
树海乡的传闻他也知道一些。
其实在得知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被秽附身，孙威甚至很庆幸。
“我们狐狸的世界和你们人类不一样，太崇尚弱肉强食了，长老们认为先天不足的小狐狸就该被淘汰，只留那些资质好的。”
“春娘有个弟弟叫夏添，就属于资质很好的，刚出生就被长老们定为接班人，可惜死得早。”
孙威说他知道秽不是好东西，但对于他先天不足的孩子来说，秽就是救命稻草。
只是狐狸乡的长老们明令禁止大家接触秽，长老们死后，更是用肉身继续镇压着冥汤。
六口棺，六具尸。
冥汤成了狐狸的禁地，没有狐狸能靠近半步。
长老一死，资质最好的夏添理所应当成了接班人，管理整个狐狸乡。
后来夏添也死了，这事就落到春娘头上了。
“你知道吗？春娘就是那只出去看过人类世界的狐狸，她说人类有多聪明，多有趣，其实她自己一点也不喜欢人类。她只是利用狐狸们的好奇心，一步步把人类带进树海乡，操控无知的人类为她挪了棺，破了禁，下了好大一盘棋，甚至害死了她弟弟，只为了保住她那个先天不足的孩子。”
“春娘处理不了秽，让雪球越滚越大，连累整个狐狸乡，但我不觉得她自私，因为为人父母，换我也会这么做。”
孙威说到这里，在贺隐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一柄弯月般的镰刀横亘在一人一狐的影子中间，月光下寒芒一闪，轻易就斩断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所以贺隐，在你们人类的世界里，我和春娘，都应该被叫做‘反派’吧。”
孙威毛色似火，用一对独属于野兽的金色竖瞳与他对视：
“抱歉啊，其实今天，我不是来给你开门的。”
“我不能让你去冥汤，所以——我来取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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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树海乡温泉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