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央见到了雕像塑造的那个人。
外表看起来正值壮年的男人，气质颓丧地蹲坐在白雾笼罩的地上，头都不抬地沉声说：“你有向我提出三个问题的机会。”
他显然很清楚自己被埃德蒙留在书房就是用来为他人解答问题的。
和其他作为收藏品的英雄灵魂不同，他并非是在生死关头得到一次性的帮助。
他和埃德蒙的交集更深，对埃德蒙的了解得更多，无论什么样的问题都能答疑一二。
然而死后的永寂时时刻刻消磨着他的心力。
虽然灵魂依然完整，被埃德蒙调整处在最巅峰的状态，但是他疲惫不堪，不愿意无限度地帮助陌生人。
定下三个问题的额度，他会给出一些需要玩家分析的暗示。
可惜得到提问机会的弥央对其他玩家汲汲追求的副本完成度不是很在意，对宅邸和宅邸主人的秘密没有探究欲。
她茫然打量了男人一会儿，循着一点说不太清的直觉问：“你……是不是叫汉斯？”
暌违已久的名字倏然被提及，汉斯的身体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脸，看向同样蹲下来安静与他对视的小美人，先是被惊艳了一下，然后连话都囫囵讲不清楚了：“是，我是……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弥央，你的名字我其实是猜的。”弥央诚实地说，“我看过家主埃德蒙的日记，了解过他和你达成交易的经过，他许给了你一座城，是吗？”
汉斯点头。
弥央便把他的形象和她最初在牢狱中见到的那个歇斯底里的老人联系到了一起，若有所思道：“所以，你就是给约翰指点了如何逃出城的英雄王？”
曾经甘愿牺牲自己留下断后，用死后灵魂的安宁交换了自己和其他人五十年安居的青年在垂老时沦落成近似疯癫的样子。
好在疯狂也随身体的消亡而不见，灵魂状态的他处在精神与体力都正鼎盛的时候。
“约翰？”汉斯没能立刻回忆起这个名字，片刻后才联想到那个不幸迷途进入城中又在幸运没有随城池覆灭的外乡人，喃喃道，“哦，是他，你连他都知道。”
然后他苦笑了一下，说：“我早就不配称作是英雄了，英雄王的称号现在想起来简直是讽刺，英雄是为他人不顾一切牺牲自己利益的，而王需要不断的在得失之间权衡，这个称号根本就不该存在。”
他统治城池的中晚期，行事过于荒唐。
城中乱象频频发生，罪恶随处可见，而他贪恋着过往的名誉，昏聩时紧紧攥着权力不肯放开，直到被夺权下狱失去自由，再也找不到昔日英雄的半点儿痕迹。
埃德蒙毁灭城池，捕获到他的灵魂时，坦言考虑过干脆丢弃找不到半点英雄光华的他，已无法进入轮回的他只能沦为和鬼域中挣扎的那些恶鬼一般下场。
不过经过一番考虑，埃德蒙还是用锡为他制了一枚小雕像，供他的灵魂容身。
汉斯属于人的神智随回忆的复苏而回归，充斥灵魂的疲惫感化开不少，涣散的眼神聚拢在弥央的身上，真正正视了她，说：“你可以提问了。”
无论弥央想要知道什么，他都会详尽回答。
把信息串起来充分满足了好奇心的小美人微微蹙起眉，不解道：“啊，可是我已经问完了三个问题，还可以接着问吗？”
汉斯：“……”
他以为她聊起和他相关的事，是为了博取自己的好感进而得到更多信息，结果她是真把那些话当占额度的问题在问啊？
是不是有点太笨了，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找出来的，可能要求她问问题都问不到点子上，要不然还是他直接交代了吧。
长长叹息一声，汉斯说：“你应该知道家主埃德蒙并非人类了，其实辛克莱家族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穷途末路的赌徒遇到非人存在后，甘愿用自己和当时还不存在的子孙赌最后一把，把非人存在供养起来，换家族的富贵。
代代传承至今三百年，埃德蒙大人自己当上家主，大概是对这个家族的一切感到厌倦，要用比较和平的方式把家族终结在这一代了。”
顿了顿，汉斯看着静静倾听的弥央，到底补充道：“在辛克莱家族之外，关于埃德蒙大人，我个人倒是有一些了解，你想听吗？”
弥央的眼睛亮了点。
比起辛克莱家族交织在一起理不太清的秘密，她当然对曾经在梦里和自己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藤蔓更加感兴趣。
汉斯久未见人，也高兴能有一个交流对象，提醒道：“我认为埃德蒙大人是不可战胜的，他比教会塑造的神明更加古老，不要尝试挑战他。”
弥央当然知道，她还曾经去到那段久远的时间。
“如果……如果不得不与埃德蒙大人作对，可以向宅邸中的英雄雕像和画作求助，以带血的吻唤醒英雄，埃德蒙大人给予了我们帮助客人的权利，或许帮助客人们逃走。”
这条能帮助玩家逃生的消息，本来应该极难从汉斯口中得到。
虽然在诗人约翰的诗里曾经提到过“向石像献吻换取钥匙”，但并没有说同时需要鲜血的要求，如果不是本身受了伤的紧要关头，就只能无头绪地试错了。
汉斯低头看了看弥央还没有好全的脚踝，犹豫一番，到底开口说：“碰到逃也逃不掉的情况，或许可以试一试提起埃德蒙大人自行封印的记忆。
那段记忆里似乎存有对祂很重要的一个人，祂因为失去那个人，到处寻觅搜罗英雄的灵魂填补心脏的空洞，却发现是饮鸩止渴，最后只好把记忆封存。
可惜我不知道需要什么条件解封那段记忆，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再用那个人的存在来博取祂的怜悯，请求放过吧。”
话落，他们交流的空间一阵震荡。
在外面守着弥央的埃德蒙没想到他们交流的时间会这么长，几乎以为汉斯是胆大包天地想要扣下弥央的魂灵了。
于是他像对待钻进盒子里不出来的小猫一样，使手段尝试把弥央的魂灵抖出来。
空间内的两人倒不知道震荡来源于他的动作，只以为是已经到交流的时限了。
汉斯同弥央告别，弥央记着那首诗，和他说：“我想，你应该足够被称作是英雄，至少约翰应该是感激你的。”
在最后时刻，汉斯帮助了倒霉的外乡人。
或许汉斯后来干了许多错事，是一部分眼中的恶棍、混蛋，可在约翰看来，汉斯应该是拯救了自己的英雄。
同样得到汉斯帮助的弥央，也愿意向他表示感激：“谢谢你告诉我的这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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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林中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