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央隐约知道自己身在梦中。
不同于午睡时只能如同幽灵般旁观或旁听发生的一切,这次她似乎是亲自进入另一个时空,感觉真实得多。
只是不能确定这是多久远之前的蛮荒年代。
人类的文明似乎还没有萌芽的迹象,大地是由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主导。
极目远眺,弥央能望见其中一些影绰地游荡在红黑不均匀的焦土上,一旦相遇,就会厮杀在一处,拼杀个死活。
而在她的身边的,是一截遍布枯萎迹象的残损藤蔓。
叶片和主体部分都被腐蚀性的粘液摧残得残缺,它如同受伤的小动物般软趴趴地卧在地面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可怜。
不过惨的似乎仅仅只是这一截。
顺着“咕叽咕叽”的进食声,弥央的视线迁移至不远处,就发现伤害它的罪魁祸首已经成为一具看不出血肉原形的怪物尸体了。
藤蔓取得了惨胜的结果,便也顾不上自身身体的损耗,用稍显完好的部分纠缠住怪物尸体,以榨汁的方式大快朵颐着自己的胜利成果。
怪物的尸体着实丑,被扭成麻花以后看着更伤眼。
弥央收回目光,不再看藤蔓吃丑尸体,转而蹲下身,重新看回残损的小截藤蔓。
避开其上被腐蚀的缺口,她伸出食指,用柔软的指腹摸了摸它干枯表皮上还算完好的一块儿。
藤蔓的表皮有一格格菱形的纹路,摸起来硬硬的,类似蛇鳞,但更具弹性,稍稍戳下去一个小坑,不一会儿就弹起来了。
摸摸按按的小动作终于博得了藤蔓主体的注意力。
它如同真正的蛇一样,以威慑为目的支起前端,慢慢把注意力投向了弥央。
观察半晌,依旧确定不了她想干什么。
如果能够理解未来人类的字符含义,它应该会向弥央扭出一个问号来。
可惜它还不懂,没法沟通,只好一边慢吞吞继续进食,一边懒懒等着她做出后续举动。
藤蔓其实早就发现了弥央在附近,只不过没感受到她的威胁,况且有能量更充沛的食物在眼前,没空理睬她。
谁知道她竟然有胆量上手摸自己。
能腐蚀掉自己表层的怪物黏液,她但凡粘上一星半点,怕是顷刻间连白骨都剩不下。
真是不知死活。
藤蔓见过与她类似的生物,脆弱,无力,种群之所以没有灭绝,是就像肉食动物饥饿会去捕猎而不会吃草一样,大部分怪物们的食谱里都不包括他们。
不过她和它见过的生物还是有点不一样。
她闻起来香香的,看起来更加娇柔禁不起风雨,偏偏又不太聪明的样子。
明明她的同类大都通过过往教训总结学习分享了避祸的经验,哪怕是还不太懂事的幼年体也会牢记需要绕开怪物走。
身为成年体,却还会直奔危险来的,大概只有这么个傻乎乎的漂亮小东西。
它都想不出以她这种状态,是怎么做到在这片危险的土地存活至今的。
“这一截还能长好吗?”弥央问。
她仰起那张漂亮的脸蛋,眼神专注地看向和怪物尸体纠缠在一起的藤蔓,仿佛笃定它身为怪物能听懂她的问话。
藤蔓的确能听懂。
并不是能理解人类的语言,而是能直接参透她的意思。
养好一截坏掉的藤蔓需要消耗的能量和切掉长新的差不多,它通常会丢掉坏掉的部分。
可问题是要怎么告诉她。
植物系的怪物没法像动物系的怪物那样冲她叫,它能怎么让她听懂?
藤蔓纠结地停止进食,开始认真思考解决办法。
不等想出答案,先发现了不对——它没必要告诉她啊,怎么就莫名其妙顺着她的问话往下想了。
然而迟钝的小美人误以为是它没听清楚自己的话,稍稍放慢语速地又问了一遍。
烦死了。
它用没有怪物黏液的部分轻轻拍了下弥央绵软的手掌,示意她放开,然后在地上蹭掉粘液,很烦地分出一些刚刚补充没多久的能量修复缺口。
残缺枯萎的藤蔓恢复了完整青翠,它在她眼前晃了下,算是用行动回答了她的提问。
等彻底把怪物的尸体榨干,进食完毕准备离开了,它发现自己身后缀上了一个小尾巴。
那个奇怪的人类不回归自己的种群,反而理所当然地跟上了它。
藤蔓当然可以甩掉她,换作速度更快地在地下行进,只能在地面行走的弥央肯定就跟不上它。
可是它为什么要甩开一个香香的、漂亮的、还会主动跟随的小东西。
藤蔓开始饲养一个人类。
如果现在的它学会了怎么书写,人类饲养笔记的第一篇就会笔画很重地写:“需要时刻注意人类的饥渴度,因为笨蛋人类自己不会注意!她竟然差点把她自己渴死饿死了,天啊,太笨了!”
因为不确定其他东西会不会把弥央毒死,从来没开过花的藤蔓面对她差点死掉的情况,仅花费三分钟研究出了怎么结果子。
它没有吝啬能量,皮薄肉多还没有核的果子汁水丰盈甜蜜,吃一个就能让她饱三天。
后来,它又无师自通了怎么用自己宽大的叶片为她编出新的衣服,怎么用终于开出来的白粉色小花妆点她淡金色的美丽长发。
然而藤蔓的人类饲养笔记突兀地终结在一场意外。
那一次,它的领地被自高空来袭的敌人入侵,它把她安置在为她筑造的巢穴中,外出迎敌。
和藤蔓一样样拥有智慧的怪物因为还具备飞行能力,有些难缠,好在在它的地盘,它全身心投入战斗中,不久就把怪物击伤坠落。
可怪物其实是一雌一雄两只。
正准备享受战胜的成果,它听到巢穴方向传来同种怪物的叫声,意识到雄兽同它缠斗时,雌兽偷潜入它的巢穴,把留在巢穴内的弥央抓走了。
它一路追赶,追到了雌雄两只怪物的地盘。
两只怪物筑巢在活火山上,地面下也有滚烫的岩浆流淌,对藤蔓来说是极其不利的环境。
这次换成了雌兽与它厮杀。
受伤的雄兽归巢后用爪子抓拢起弥央,如同构筑起一间牢笼般把她晃荡在火山口,逼得厮杀中的藤蔓还需要分出心神试图蔓延至她的方向,生怕雄兽爪子一松,把她丢进火山。
本就不占地利,处在战损状态还不能专注于战斗,胜利的天平渐渐有了倾斜角度,偏偏藤蔓还不知道逃跑,一副要为了夺回她死战到底的样子。
可是——弥央想,她只是在一场梦里啊。
她死掉应当只会醒,放任藤蔓死战,就要眼睁睁看她梦中的藤蔓战死了。
她不想它死。
弥央叹了口气,在藤蔓又一次尝试靠近过来时,向它说:“逃走吧。”
然后她轻轻巧巧地从雄兽爪子的缝隙中侧身出来,跳进了火山里。
什么都没感受到,她果然醒了过来。
天已经亮了。
明明和埃德蒙说好上下夜两人分开值守,可他没有叫醒她。
弥央推了推他的肩膀,说:“我睡醒了,放开我吧。”
她依旧记得自己梦里的一切,安静地思考梦中的藤蔓和她在宅邸中见到的藤蔓是不是存在关联,却不能把它和伪装在她身边的队友联系起来。
她也不知道,在很多很多年前,早在埃德蒙第一次书写下他自己的名字之前,他先是在兽皮上以人类语言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在我还弱小时,养过一个人类,我没有养好她。”
我回来啦,应该不会再忙到倒头就睡了,先把之前摸的鱼发一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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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林中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