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荞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是，但她就这样，手无一剑，与一个道士双手牵制着对方。
季繁霜父女两人在一旁依偎在一起瑟瑟发抖，不过这周围的布满了烧，劈，砍，以及各种各样破坏力极强的痕迹，父女俩站的就是一块鲜有的好地方，其他的都惨不忍睹。
“梅映雪，本王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谁知道那个女人那么蠢，竟然真的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神躯奉献给了他们？”道士邪魅地笑着，对着在他面前一脸冷漠却充满杀意的苦荞说道。
“蠢？她确实蠢，但这不是你伤害她的理由。”苦荞表情淡漠，但是眼底压抑的怒意还是快要冒了出来，她一抬手，用力一击，两人便“彭”一声分开来。
道士甩着刚刚被震着的手臂，脸上却是一副兴奋的表情。
“好久没见到这样的你了，气急败坏的感觉很不错吧？”他嘴角勾起，挑衅的看着面色逐渐变青的苦荞。
然后他右手竖起了一张黄色的符，一抹坏笑挂在脸上：“不过我的目的达成了，也就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梅映雪，欢迎你，回到人间。”
说罢，他手中的符便立刻冒起一阵青烟，一道残影闪过，他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唉——他跑了！”风洄雪一见道士跑了，便抱着水神急忙向前对着苦荞喊道。
苦荞额前还滴着水，水滴掉落在脸颊上，又划过她的喉咙。
她滚动了一下喉咙，轻声说道：“追他没用，他去的地方我们都去不了。”
然后，在风洄雪疑惑的表情下，她走到了他的身前，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怀中的女人。只见她睫毛微微扇动，然后轻微开口，低声喊道：“公主殿下。”
然后，风洄雪就感觉到自己手中刚才一直沉寂的人开始有了轻微的动作。
他低下头，看到水神的眼睛慢慢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露出了一副极其漂亮的紫色眼睛。他感觉到她想要下来，便微微弯腰，将她轻轻的放到了地上。
水神站稳之后，像是有些恍惚，她立定站了一会儿之后，便看向了站在她身边的苦荞。
“圣人？”她的眼中似乎是久别重逢的惊喜，于是又上前一步，离得更近了一些，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自水镜一别之后，便再未见过圣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苦荞鲜有的对人如此敬重，她说话的语气在风洄雪看来，是连帝尊都未常拥有过的。
“现在也就你和天成将军这样叫我了。。。”听到这个称呼，女子的脸上拢上一层淡淡的感伤，不过她又开导般的笑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过只要还有人这样唤我，那边说明，玉明国，还没有彻底灭亡。”
“公主既然觉得感伤，那便不必回忆，”苦荞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以示慰藉，然后便拉着她一同转身，眼神瞬间冰冷，“不过接下来，公主倒是需要回忆一下，二十年前，你面前的人，对你做了什么。”
季繁霜自从看到这位公主出水的那一刻就瘫倒在了地上，那个道士像丢垃圾一样将他父女两人丢在这里，于是心就彻底凉了，脸色白的像鬼一般，看到苦荞将眼神转向自己，便又紧紧抓住了一旁与他一样倒在地上的女儿。
绝望透顶，却从未心生悔意。
“老头，你是不想说？”见季繁霜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许久，风洄雪也渐渐没了耐性，于是就走上前一把抓起了惊慌失措的季繁霜。
季繁霜大叫着，一只手又死死抓住女儿，无论怎样都不放开。
风洄雪嗤之以鼻地说道：“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关键时刻非要拉住女儿，就不怕我伤害她？”
“你也是天上的神官吗？”季繁霜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声音哆哆嗦嗦的问道，“你们神仙，不是不能伤害凡人吗？你。。。你们什么也做不了。。。对吧！”
“天宫的规矩你倒是清楚，看来那个东西是仔仔细细地教你怎么对付我们了，才敢一抹油就跑了。”苦荞依旧搀扶着玉明公主，声音不觉一丝冷讽。
季繁霜知道她说的是助他发家的那位道士，虽然对于他丢下他父女两人逃跑这件事他非常怨恨，但是正如苦荞所说，那道士之前就告诉过他，天宫的神官，是不能用法力伤害凡人的，否则就是触犯天规，就要遭受天雷的责罚。
他眼底闪过一丝侥幸。只要这群神官还想要自己的神位，那么他们身为神官，就动不了他们两个凡人。
“季老爷，你是不是想着，我们是天宫的神官，畏惧着天雷，所以今天动不了你，也就从你嘴里翘不出任何东西？”苦荞敏锐的察觉了他的心理，然后冷哼一声后说道。
季繁霜心中一惊，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不过想到道士的叮嘱，他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神官大人，您不是比我更清楚？”
风洄雪看着他那欠揍的表情，实在是忍不住心底冲上去揍扁他的冲动，再加上知道这个人将身后这位被苦荞称为公主的神官封入如此冰冷的金棺之中沉入河底，他已经准备好回去扛天雷了。
正当他撸起袖子向前一步时，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他的面前。
是苦荞。
他困惑不解地看着她的后脑，还没准备问她为什么要拦住他时，她半边侧脸向后微微转过，轻声说道：“说过很多次了，我摆平，最后还是要往前冲，把我放在哪儿？”
“你如果动了他天雷就打在你身上了，你就一个点茶侍仙你。。。”风洄雪激动地喊着，但话说到一半，他似乎认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什么好多次，你不就说过一次吗？”
身前的人背影似乎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缓和了过来，她放下遮挡他的手臂，像是自说自话一般喃喃道：“记错了，可能时间太长了吧。。。”
她的背影在风洄雪眼中突然恍惚了起来，她动了动，然后朝着远离他的方向开始走动，背影渐渐远去，但是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清晰。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背影充满了熟悉的感觉，好像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仰望着这个背影。
但她就是越来越远，一次也没有回头。
不觉中，一道清泪划过他的脸庞。
意识到自己流泪的风洄雪瞬间清醒了过来，眼前模糊的背影瞬间凝实清晰——苦荞此刻，已经站到了季繁霜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苦荞，你不要伤他！否则你会受天雷的！”缓过神来的风洄雪感到苦荞此刻周身冰冷的气氛，他怕苦荞像他一样忍不住揍了那个人渣一顿，最后触犯天规遭受天雷。
听到这声发自肺腑的呼喊的苦荞缓缓转过脸，脸上的表情稍稍带着点儿疑惑：“谁说。。。我要打他了？”
“嗯？”风洄雪脑子一顿。
她没想打他？那她为什么要拦住自己？又为什么一身冰冷地走到季繁霜面前，给他那么大的压迫感？
季繁霜此刻的心情仿佛像是大风刮过一般凌乱，他本来侥幸有那么一条天规在这里救他的命——毕竟他也确实做了对神官大不敬的事，但是当看到沈衣现在被那个少年一般的神官叫做苦荞的女神官向他走来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提了提心脏。
他感受到了一种极度的冰冷，像是要完全侵蚀他一般，将他向那位仁慈的神官一样被封到冰冷的河水里。
“不过——我又没说没人打他？”突然间，苦荞话锋一转，一抹邪笑挂在嘴边，转过头来轻蔑的看着季繁霜。
“你不让我打，这位虚弱的神官更不可能吧，那你究竟想让谁打？”风洄雪感觉越来越摸不清苦荞的想法了。
“你都排除完了，还没想到是谁吗？”苦荞充满鄙视的声音穿过她的后脑勺抛向风洄雪。
风洄雪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一旁的玉明公主突然说道：“这个女孩儿。。。不是季小姐吧？但是为什么气息却与我之前感觉到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先水神，”一直被季繁霜拉扯住的“季小怜”突然开口说道，她瞟了一眼在她旁边拽着她瑟瑟发抖的季繁霜，眼底瞬间充满了止不住的厌恶，她一把甩开他，然后整理了整理被拉扯皱的袖子，缓缓站了起来，一双含情眼朝向玉明公主，“我都掩藏的那么好了。。。还是被你瞧了出来。”
“不过。。。”她说着，眼神却从玉明身上转到了苦荞身上，眉毛微微一挑，“这里有个更聪慧的，从来没见过季小怜，就识破了我。”
“什么？”从头到尾一直处于空白状态的风洄雪一直都没能挤入三人的“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眼神和对话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苦荞，不如你来解释？”“季小怜”笑眼看向苦荞，微微一歪头问道。
苦荞轻舒了一口气，便缓缓张口说道：“是，风神娘娘。”
“风神！”风洄雪听到苦荞这般唤“季小怜”，双腿立刻吓软了。风神风顺水。。。这可是天宫数一数二的上神啊。。。怎么会是眼前这样一个小小的。。。凡人？
“风洄雪，你不是挺通晓关于天宫中上神的生平经历吗？难道忘了，风神飞升之前的凡名叫什么了吗？”苦荞转过身看着他问道。
“风神的凡名。。。”风洄雪仔细回忆着之前为了飞升之后在天宫能够不顶撞到权重者而背下的《上神往忆录》，风神的那一页，他微微记得是。。。
风顺水，神职风神，飞升前凡名为。。。沈衣。
“沈衣！”这下他才回过神来，之前苦荞为他俩在季小怜面前编造的假名中，苦荞用的假名，就是沈衣！
“也不算过于蠢笨，”苦荞神色稍微露出一点欣慰，然后继续说道，“不过风神娘娘此次下凡，是附身到凡人身上吧。。。近几年并无天雷降落，所以你也是简单的附身，不时还要脱离，对吧？”
“说的没错。。。要是想完全占据这个身体，掌握这个身体的主动权，那得经受三道天雷才行，”风顺水抬起一只手活动了活动，然后继续说道，“我本来也就是稍微查点儿事儿，也没必要去受那么个罪。”
“不过啊，”她突然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笑眯眯的，向苦荞蹭了过来，“多亏了苦荞把这个小姑娘吓得魂都快没了，不然现在，我还没办法那么稳定的站在这里与你们讲话。”
“风神娘娘慎言，小神可从来没做过恐吓凡人的事情，我就是去找季小姐聊聊天，其他的，都与我无关。”苦荞一侧身微微躬身，语气极其轻松又无辜的说道。
“那。。风神娘娘，您此次下凡是为了什么？”风洄雪看着苦荞一副事不关己别来招惹的样子，想到她对的还是个上神，不由得抹了一把汗，于是赶紧转了个话题。
“是为我。。。”沉默了许久的玉明公主突然开口说道，她的头低着，眼神也笼罩着淡淡的忧伤，“因为钱平城的人说是水神保佑了他们，还让。。。送水新郎与水神成亲，所以风神才会想下凡一探究竟的吧。。。”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风顺水欢快的应和道。“但是，”她转眼又一脸疑惑，不禁向玉明问道，“为什么先水神会被封入水中？之前在季小怜送水新郎入馆时我可能会操控一会儿这个身体，虽然感受到了水底重重邪气之下磅礴的神力，但是真的没想过，竟然会是你。。。”
她的话音刚落，玉明脸上渐渐拢起了淡淡的忧伤。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长叹了一口气后，缓缓张开了嘴巴：“这件事，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美女姐姐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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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钱平城（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