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她的童年。
那个洁白的，充斥着消毒水，模糊不清的童年。
这是一份苍白的回忆，苍白到过去的一切都像是被风吹散的蒲英，她其实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被带进了一个隔着玻璃的房间查看，房间里放置着一堆她看不懂的实验器材。
它们在冰冷的白炽灯下闪耀，银白色的器械像是野兽的獠牙，显得很是恐怖。
米歇尔很想哭，她怕的小腿都在打抖，但是她不能哭，如果她哭了的话，妈妈们会打她，并且她不能再吃饭，整整一天，或者是更久。
她不想饿肚子。
也不想睡在小黑屋里。
好在她还有一个好朋友可以陪着她一起。
她叫阿加。
在那间冰冷的房间里。
她会牵着米歇尔的手，温柔地安慰着她。
“基因评定：E级。”
玻璃窗外的人影晃动，带着编号牌的白褂人影就那么走来走去，他们脖子上挂着鸢尾花，那些人拿着手中的话本，他们的目光让米歇尔感觉到很不舒服。
但她又只能遵从妈妈们的话，她不想当坏孩子，所以小小的她努力露出微笑，哪怕这笑容因为恐惧看起来很滑稽。
那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唯一能给予自己的保护。
“可惜了...这孩子长得真好看。”
“漂亮又没有用，定向后谁都可以很漂亮。”
“E级的话，一辈子大概也只是个普通人吧。”
“没办法，基因限制的基础太大，城内的人额生活有限，E级的智商本来就很低，只能去外城生活了。”
他们嘴里说着米歇尔听不懂的话，她只能安静坐在椅子上，小手握紧膝上的白衣，紧张地等待被审判。
【阿加，我想去那些有很多好吃的地方。】
【阿加会陪米歇尔一起去的。】
【你说，我们会去哪里呢，我...我想和妈妈们一样。】
少女小声嘟囔。
【妈妈们？】
【嗯，这样我就可以照顾别人了，我可以给他们多拿一些好吃的，他们一定会喜欢我的。】
【…米歇尔会成为一个好妈妈的。】
【嗯！】
记忆里的画面不断闪过。
女人仿佛置身在过去的时空中。
原来那个时候，她还做过这样的梦想，想成为一名妈妈，米歇尔站在原地，火红的眼神沉默不语，可惜了…想要成为一名妈妈，她至少需要C级的基因才可以，获得二等人的身份，留在群星内城。
她的身份肯定是不行的。
后来呢…
后来她好像被送到了外城在那里不断长大，最后成为了一名…女郎。
她也有在朋克街流浪过，那里都是一群没有身份的人，没有身份自然也就没有名字，他们生活在那个被炮火砸出的深坑里，捡一些群星城丢弃的垃圾为生。
那里的辐射很强，他们这些基因低劣的人类大多数没人能活过40岁。
在没有被酒馆收养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她过得最惨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就经常挨饿，她没什么力气也搬不动东西，做出来的手工也很差劲，除了脸长的还算好看，她没什么用处。
啊…她现在好像没什么用处。
好饿。
被梦境惊醒的女人睁开双眼，入目还是顶空的一片藤蔓，她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咕嘟咕嘟。”
煮着汤的锅，释放着暖意和香气。
这么一想，进入酒馆的那段时间是她的人生巅峰呢…她第一次吃到除了营养剂以外的食物。
那里的人都喜欢她…
好饿…
米歇尔迷茫地盯着锅，一个一个泡泡从锅底升起又炸开，她的目光开始逐渐涣散。
那些汤里的蘑菇正漂浮在上面，不停的转呀，转呀转，转呀转。
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红色青蛙似乎看见了女人的目光，霎时间它从汤里跳出，优雅的旋转跳跃落地，最后踩到了一个白色的蘑菇盖盖上。
它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件干净的黑色西装。
“咳咳，这位美丽~~的小姐~~”
他高举礼帽，前伸手对着米歇尔弯腰鞠了一躬，显得十分绅士。
而后单手打了个响指，周围便开启莫名其妙的播放起美妙的爵士音乐。
“瞧瞧看，这里有一个正在挨饿的美丽女士。”
“天啊，湦怎么可以做这么残忍的事，让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在这里饿肚子。”
“哦，天神啊，这真是太不礼貌了。”
这只绅士青蛙一开口便是一口深情的广播男低音，它夸张地扶额，像是舞台剧上表演过力的歌剧演员。
米歇尔麻木地默默点头，是啊她真的好饿。
“来吧，来吃吧，我保证，这会是你喝过的最美味的汤。”
“敞开心扉。”
“接受我们。”
“不要害怕~~”
“你是最好的~~”
青蛙们一只只从汤中爬出，它们拿来了汤勺和那只树叶碗，在盛了满满一碗汤后，一群青蛙顶着这碗——上面漂浮五颜六色蘑菇的汤，端到了米歇尔的面前。
鼻腔里美味的气息让人陶醉…
米歇尔下意识吞咽口水。
她抬手…接过了眼前这碗汤。
……
“哗啦。”
踩在布满灰尘的二楼，0092拉开了眼前的白色金属柜子。他的手电照射在里面，显现出一份份散落成碎片的纸张，他抬手在里面翻找着，最后仅仅是带出了一堆尘化的粉末。
这些纸张并没有经过特殊处理后保存，再加上这个地方阴暗潮湿，氧气很快便腐蚀了它们。
虽然还有一些残骸…但上面的字已经难以分辨了。
不过好在，在0092坚持不断的努力下，他们还是有一些收获的。
一本被特殊保存的日记本。
当然能找到它，是因为它被放置的位置实在是太特殊了，就在这堆银白色金属格子的正中间。
还特意用红色的漆涂抹成一个大大的V字。
几乎是在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不一样，很特殊。
“你都知道些什么？”
拿出日记本，0092当即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阅读。
湦也跟着凑了过去，不过他很有礼貌的保持了一段距离。
“什么？”
“关于这座塔，你是怎么出生的。”
“…我？我不知道，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在那个…罐罐里。”
小飞蛾抬起手指比划了一个椭圆的形状，又摆了个睡觉的姿势。
“后来我醒了，把罐子打开了，就出来了。”
不过那个时候他对这个世界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最开始跌落在地上，他还是用四肢行走的呢...囧。
再后来他去了楼上发现了斯特纳先生，在对方的讲解下多少明白了自己可能...是个什么东西?
“在楼上我发现了斯特纳先生，他是这里的清洁人员。”
这位先生在这栋极星塔里工作了半辈子，多少也知道这栋楼里发生了什么情况。
“斯特纳先生说，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全都撤离了，那个时候，野兽在暴乱，星星们全部消失，有东西在看我们。”
这话说的显然很抽象，0092没有回应，小飞蛾看了看对方认真看书的侧脸，犹豫了一下，又往对方身边凑了凑。0092感受到了贴近的身影，他扫了一眼没有拒绝，翻开来的书也有意的向湦那边倾斜了一些角度。
【鸢尾留言07——林灵】
【啊这群家伙就不能自己写嘛，真的是，未来的人，或者不是人的东西，你好呀。】
【很高兴你拿到了这本笔记，这是一位为了科研而放弃美术的艺术家所著作的，当然这可不是吹嘘，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那么我想想，该说些什么好呢，未来人，如果你拿到了这个东西，我想“羽化”计划应该已经成功了…】
【所有的人类全部转化成新人类什么的，这个听起来就很扯淡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吗...我很怀疑啊。】
【啊，抱歉我的废话就是多，为了保证后世的人们不对历史脱节，我想想我先从哪里说起…】
【嗯...在很久以前，人类文明很发达，但是你知道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动物都开始变异，人类也一样，但人类的变化最为严重。】
【那几乎是一场灾难，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异，或许这对人类不能称为变异，而是一场屠杀。】
【所有人会莫名奇妙的死亡，他们会变成一堆恶心的肉块，以一种，不能理解的方式扭曲的活着，当然它们大多数都活不了多久...】
【毕竟他们没有消化器官和进食方式，就只是单纯的肉块罢了，虽然还能活着...】
【人类很绝望，大量的人死去，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死，我们将这种过程称为感染。】
【啊…那段时间大家都很压抑，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就会死掉，这座极星塔就是那个时间建立起来的。】
【我们是研究的第七分队，如果最后是我们成功了，那就说明...前面的计划全部失败了啊。】
【我希望不要这样，毕竟我们研究的这个东西，可能性低的可怕。】
【好了不当谜语人了…我继续写，在灾难发生的30年后，十分之九的人全部死亡，有一天，一名调查员在这片森林遇难，他那时已经被感染，大概很快就会死亡。】
【然后你猜怎么着，他跌跌撞撞的跑进了这里，倒在地上等死。却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生命，它说它叫阿卡，据那位调查员形容，那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形的拖着花瓣的蝴蝶。】
【嘶，我也觉得这个形容很抽象，但他确实就是那么形容的，这个名叫阿卡的生命，带着他来到了一个白的蛹旁边。】
【然后从这只蛹的身体里取了一些紫色的液体…从割开的伤口，流入了调查员的身体里面。】
【没想到感染停止了，但是调查员也变成了嗯...拥有虫子特征的某些人类吧，他写信联系到了曾经的朋友。】
【再然后，我们就来了。】
【经过检查，这个东西是某种完全变态发育的昆虫。就是那些，蜜蜂啊，蝴蝶啊，飞蛾，还有苍蝇，蚊子之类了。】
【我们猜测这应该是个...鳞翅目的昆虫吧，毕竟那个调查员长得就很像一只大扑棱蛾子。】
看到这里，0092下意识的看向身边人，结果二人正好相互对视，湦眨巴着银色眼睛，一脸无辜的望着0092，身后拖着的大翅膀还抖抖，洒下些银色的粉末。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