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离。
繁华的盛都主街上朱楼林立,人来人往,突然一阵急促的马嘶长鸣,来往的人群被几匹快马冲散,一些来不及躲开的百姓连带着街边的摊贩摔成一片。
几匹快马视若无睹般匆匆朝王宫的方向奔去,掀起一片尘烟。
“公子?”
“无妨。”温润如湖的眸子望了一眼前方渐去的尘土,“怕是朝堂又有事了。”
承政殿。
巍峨庄严的大殿上,百官神色肃穆地立于两侧。
“我朝自先祖开朝以来,囹圄部族所在地一直是我朝西北边境要塞,而囹圄部族自被我朝先祖收服以后,更是对我朝毕恭毕敬,岁岁朝贡,俯首称臣。如今囹圄部族出现内乱,微臣认为朝廷应当另立新的节度使查清真相。”
“李尚书此言差矣,自三年前开始,我朝设立的三个节度三年之内皆不明原因暴毙在任上,现如今又逢时局动荡,四国边境难安,囹圄部族在这时起内乱,分明是欲盖弥彰,想趁乱拥兵自立,微臣认为应当立刻派兵荡平囹圄城。”
“刘执笔!”
李尚书看了刘忠一眼,道:“囹圄城前三任节度使暴毙原因陛下早就派人查明,皆系贼人暗杀而死,你如今提起又是何意?且不说囹圄城乃我北离西北边境要塞,易守难攻,单是此时西北贼兵四起,若是行军途中西北边境出了什么问题你担当得起吗?!”
“你!”
“陛下,此时正是……”
“够了!”端居在高位的帝王揉着眉心,“朝堂之上争来吵去成何体统!”
“陛下,微臣认为李尚书说得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贸然出兵啊!”
“臣附议——”
“长久计议,长久计议,你们成天在这儿‘计议’,计议来计议去,就计议出个囹圄部族又死了个新任节度使,囹圄部族公而反之!”
“陛下……”
“孤意已决,派兵西征平定囹圄内乱,若囹圄部族真是要反,就地诛之。眼下,你们哪位愿意出征前往西北?”
众臣面面相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寂静无声的一隅。
自孙文静前几日被杀,翊王便一直处于被打压状态,现在突然又现战乱,恐怕陛下是有心……
“陛下,儿臣愿意领兵替父皇前去西北边境查明囹圄城内乱真相,平定西北。”
“太子监国,岂可随意西征?”
北离皇帝谌巳揉了揉发疼的鬓角,一边状似无意地看向阶下沉默不语的翊王。
虽然他杀了孙文静,但他身为帝王,已经如此放低姿态了,他身为一国之君,难道还要求他不成?
眼见着翊王一直没有开口的迹象,终于无可奈何地开口:“二郎,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青年终于抬起头,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儿臣,一切听父王安排。”
“好!”皇帝终于喜笑颜开:“传令下去,翊王即刻带兵出征西北,务必重新收复囹圄部族!”
青年缓缓下拜:“儿臣,遵旨。”
“另,着杜如谖即刻官复原职,追随翊王北上,冯唐也一并追随。若是平定叛乱,孤另有重赏!”
“谢陛下……”
刚到花园就看到了那人的身影。
依旧还是一身白衣,很是好看干净的侧脸,那人此时正拿着一只绿色的酒筒,面对着一桌子的东西踱来踱去,自言自语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独孤城悄无声息的来到那人附近。
原来是一桌子的红枣、青果葡萄之类的水果。
只听得那人自言自语道:“哎,味道不对呀?难道比例出错了,那这酒酿出来还能喝吗?不行,看来还得再调……”
“王上……”无烟刚要开口,独孤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渐渐走远。
“无烟,兴远城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百姓的事已经解决了,不过司徒元帅他……”
“司徒元帅怎么样了?”
“司徒元帅伤重恶化,疑似中了一叶清之毒,这两天……”说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恐有不测。”
眼看战争将近,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一叶清……”独孤城喃喃着,眸子慢慢转向无烟:“这两天兴远城的动乱是她解决的?”
“是。”
“终于成功了!就是这个味道!”
独孤城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自言自语地少女身上,“孤知道怎么办了,你先下去吧。”
“是。”
“你……好大的胆子!”
兴远城一个漂亮的府宅花园里,独孤城一脸喷火地怒视着眼前的嚣张的。
“王上,我很好奇,你除了会说这句话还会说什么啊?”
眼前的少女不屑地吹了吹沾了绳灰的手指,一脸鄙夷之色:“王上,我可是为了南秦江山才这么做的,您可是九五之尊啊,为了家国江山您就多忍点?”
“你干什么,孤要诛……”
“诛我九族?”少女接过男人未完的话,一脸嫌弃地皱皱眉,眼睛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面瘫汉:“无烟,麻烦你了?”
无烟看了一眼被坐在凳子上的男人,完全无视自家主子喷火的眼神。
上前帮主犯周鑫按住了不老实的自家主子。
直到尊贵的南秦王上手脚均被绑好,腿也被结结实实的固定在了凳子腿上后才心有戚戚的松开了手。
“王上啊,你都说了我父亲是西秦的驻国大将军,要诛我九族也轮不到你啊。”
少女不怕死地凑近绑的五花大绑的男人,走到其身后把绑的不甚紧的绳子狠狠一勒:“再说了,出嫁从夫,难不成王上要诛了自己?”
“赵温婉!”
少女危险地眨眨眼,确定把人绑的足够结实后,拍了拍手,绕到男人面前:“王上,我都说了我叫周鑫,你再叫赵温婉我可不知道你在叫谁?!”
被绑的男人青筋暴起。
这个女人真的是……很久没这样发过脾气,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这般生气是什么时候。
然而这件事情的始末……
一天前。
“周鑫,这两天孤不在,你把兴远城的事处理的不错。”
“嗯。”周鑫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记着自己调制果酒的正交试验数据。
果然还是科学不会骗她,这南秦人酿酒的技术太差了,看来还得现在科学技术的帮忙。
“周鑫,孤在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吗?”
“怎么,王上是想感谢我?”
依旧是低头忙自己的事,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独孤城怒了:“周鑫,你放肆!你究竟有没有点为人妇的自觉!”
周鑫蹙起眉,终于抬起头,忍不住轻嗤:“王上,您可真是健忘,根据您与草民的约法三章,我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如今你却依旧派人监视着我,不许我出府门半步,您是皇帝,可是您有一点皇帝一言九鼎的自觉吗?!”
“放肆!”
一段话不知道哪句戳中了自己难堪的心事,反应过来时,周鑫脸上已多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眸子顿时黑了下来!
“独孤城,我与你早已银货两讫,今日之后再无瓜葛!”
于是便有了刚刚那一幕……
“王上,别生气嘛,大丈夫能屈能伸,偶尔被绑一下也没什么的。”
周鑫踱着步:“再说了按我们的约定,我帮你查明堇色公主的死亡真相,拖住东夷与南秦的战争,当然我也会按照约定帮你查靖王,你想想,你多赚啊。”
“……”
“……你打算怎么查靖王?”
周鑫眨了眨眼:“当然是正常查法,先观察,然后一点点追踪,收集证据。”
一点点追踪,收集证据?
“孤要的是你把他连根拔起。”
周鑫皱了皱眉,查清靖王的底细倒还可以说能办到,据眼前的这个男人所说,靖王在南秦牵连甚广,眼线更是遍布整个南秦,上至边关守将,下到文武百官,关键是靖王的许多心腹都在暗处,敌在暗,她在明……
连根拔起……这个男人未免太会难为人。
而且他把她推出来,自己藏在背后,这个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怎么,舍不得了?哦,也对,你毕竟跟着靖王那么久,心软也在所难免。”
周鑫依旧有些呆呆的,男人瞥了一眼一旁怔怔的周鑫,幽幽开口:“但赵……”
周鑫一眼剜过去,男人立刻改变了称呼:“周鑫,你别忘了你是孤的宠妃,你若是扳不倒独孤霄,这辈子你就等着老死宫……你……你要干什么?”
男人惊恐地瞪大了眸子。
“王上,您的话太多了。”
一把布团狠狠地塞住了口。
“唔……唔唔……唔唔?!”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
呃,不对,刚刚这个男人说了啥?算了,管它是啥呢,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周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满意地看着男人嘴里的布团,心里得意地几乎飞起来。
脸上却依旧一副敬重抱歉的神色。脚步向后退一步,双手合上向前施了一礼:“王上,得罪了,这都是为了南秦江山,我答应你去细柳营诱敌了,那就麻烦您先忍一会儿了?”
转过身,讨好的笑倏地消失在了脸上。
什么狗屁王上,好好一江山在他手上险些丢了大半,还好意思拿她的自由来威胁她?看我怎么整你!
“王上……”
那道白衣背影消失后,一直不出声的人终于开了口。
独孤城手轻轻一动,绑在身上的绳子瞬间脱落。
“情况怎么样了?”
“东夷王已经到玉泉山了。”
不过还好,她回来了。
如果不是再遇到她,他几乎以为招魂术失败了。
“无烟,你觉得她现在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被叫做无烟的男子抬起眸,依旧一副高冷无言的样子:“性子变了,胆子大了很多。”
岂止是胆大,简直胆大包天。
望着前方少女消失的转角,独孤城眼前却浮现出了另一幅画面。
同样的一张脸,一把雨中的油纸伞,一袭白纱裙,回眸处温婉娴静,与身后的景完美的融到了一起。
不能说不心动的。
独孤城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缥缈的如同云烟:“无烟,你说这个人能帮南秦度过此次大劫吗?”
“或许可以。”
是啊,如果不可以,他又怎么会召唤她的后世——那个据说能颠覆整个王朝的人。
风险怎么可能没有?毕竟是两个不同的灵魂。
赵温婉……那个在他的后宫,却帮了独孤霄一辈子的女人……
周鑫……
独孤城眯了眯眼,扫了一眼土墙四壁,杂草丛生的院落,叹了口气:“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