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准带人来到周鑫和太原君的小院时,周鑫和太原君正笑着坐在小院的屋檐下烹茶。
新煮开的茶热乎乎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往外翻滚,少年用茶漏轻轻刮去热腾腾的茶沫,然后用茶勺在过滤好的热茶里,舀一勺放到青年的碗里。
“兄长,好了,快尝尝这当归黄芪茶,我茶艺不精,你可别见笑。”
苍白的青年笑着摇头:“好,我尝尝。”
说着腾出一只手,苍白的手带起宽大的袍袖,缓缓端起桌上的茶碗,袍袖掩了面,只能看到对面少年一脸期待的眼睛。
许是那茶的热气太过滚烫,竟然一不小心就氤氲了视线。
透过对坐的二人,仿佛忽然看到了另外两个一起烹茶的人。
那是两个幼童。
两个幼童偶然碰见长辈跟客人烹茶对饮后,觉得有意思便也开始有样学样。
一样的茶桌,一样的相对而坐。
只是两个幼童明显不会烹茶,茶水刚煮开,一个幼童便迫不及待地朝着热气腾腾的茶壶伸头过去。
“啊!”
一个幼童骤然被热气烫伤了脸。
“阿淳。”
另一个幼童跑过去:“阿淳,你怎么了?”
“兄长,我的脸好疼……”
“兄长,怎么样?茶的味道还行吗?”
少年的话将陈准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青年笑着点点头:“不错。”
“兄长喜欢就好……”
“军师!”
陈准突然出声。
正喝茶的两人齐齐向门口看去,陈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了十几人浩浩荡荡地堵在了门口。
周鑫站起来,笑:“陈公子既然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刚好坐下一起喝杯热茶。”
陈准走进小院,朝太原君和周鑫先后行了一礼。
太原君点点头:“陈公子请坐。”
陈准略一点头,在一旁的空凳子上坐下。
“陈公子此来是为了北离太子一事吧?”
周鑫递过去一碗茶。
“军师早就知道了?”陈准接过茶碗。
“知道。”周鑫点头。
“我早已在这儿已经等你多时了。不过,还是先喝完这杯茶再走吧。”周鑫笑笑。
“嗯。”陈准喝了一口,一股子药味儿。
陈准皱皱眉:“军师,这茶是……”
“放心,没毒。当归黄芪茶,补气血的。”
太原君端着茶碗的手指微蜷了蜷。
“军师,眼下时间不多了,北离的使者正等在驿馆。”
“这么急?”周鑫蹙眉。
“去北离再晚一会儿也可,只是离开成周之前,有一个人或许军师想见。”
周鑫闻言扬起了眉。
茗饮馆。
弯弯绕绕走过几个长廊后,陈准忽然在一堵青墙在站定。
周鑫停下脚步看他。
只见陈准用手摸了摸墙壁,两指在墙上敲了两下,一块青砖从墙体凸了出来,拿掉青砖,里面透出一个类似牛头的玄关来。
轻轻顺时针一旋,墙体忽然一分为二,像二十一世纪的玻璃推拉门一样,生生拉开了。
里面是一道黑暗的长廊石梯,石梯壁上好像有类似烛台的东西,一见外面的光忽地自燃起来。
不自觉地眸子转到陈准身上。
“军师好像不怕这里,这里很多人第一次来时都被吓到过。”
“你说的是这灯火?”
陈准转过头:“不错,军师可知道这些灯的材料?”
周鑫笑笑不答。
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她自己也制作过呢。
陈准继续道:“这灯火一开始是从乱葬岗发现的,一到晚上就燃着萤蓝色的光,那时百姓们害怕,只道是鬼火,后来我去查看,此火便被我保存了下来,就留作了这里的灯火。”
周鑫一哂:“看来陈公子才是胆大的那个。”
陈准笑笑,率先进入长梯。
“军师神机妙算,不如猜猜你今天要见的是谁?”
跟在陈准身后进入暗黑的长梯,渐渐深入,长长的廊道只余了两人脚步的回声。
眸子一转,反问:“难道不是风尘月?”
陈准微微一笑:“军师猜的不错。”
心中却暗道原来他还没分清风尘月和毕之究竟是哪两个。
“军师,这边请。”
再往里面走,里面竟全是一间间的监牢,光线渐渐亮了起来,好像有光透进来,但还是不算亮,就好像他们在……地下室!
终于走进最后一间牢房。
远远就看到水光闪烁,风尘星就在这片水光中被绑着,双腿双手无力地”被身后的十字桩绑得结结实实。
衣服被鞭子抽得几乎看不出形状,身上大大小小的鞭痕,有新有旧,有些伤口已经和衣服连为一体,有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脓,看起来格外地触目惊心。
“你们就是这样对他的?!”
想起第一次见到毕之时他还是个桀骜不驯,聛睨一切的少年,如今却一眨眼成了伤痕累累的囚徒。
“军师别忘了,风尘月乃是北离奸细,我身为南秦臣子,难道还要对他国奸细毕恭毕敬不成?”
说着“咔擦”一声打开了锁。
对里面扬声道:“风尘月,有人来看你了!”
周鑫自觉言错,一时也不说话了。
默不作声地走下长廊。
里面的毕之此时却抬起了头,凌乱的头发上见到周鑫的一刻,忽然睁大了眸子。
“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就笑了:“你跟陈准一起来看我笑话?”
张口说话的时候,舌上似有伤口一闪而过。
心里顿时一凛。
“我没空来笑话你。只是来告诉你,北离太子中毒病危,北离皇帝派使者让我去救他,你最好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救不救得了北离太子!”
“你胡说!……”
声音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周鑫手中北离的国书。
“北离皇帝的印鉴应该见过吧。”
周鑫冷笑:“之前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这件事你最好考虑清楚了,北离太子的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说罢,冷冷拂袖离去。
陈准在门口看着,看着归来的周鑫:“军师就说这么多?”
“不然呢?”周鑫抬起眸,眸子直直地看向陈准。
“我看军师……字字句句可都是在暗示风尘月护好自己的性命呢?”
周鑫抬眸:“难不成陈公子希望风尘月自尽,然后我们什么也问不出来?”
陈准住了声。
良久才出声:“军师,你生气了?”
周鑫垂眸道:“我只是在想一句话。”
“什么话?”
周鑫转过头:“‘士可杀,不可辱。’”
忽然抬眸看向陈准:“刚刚风尘月的腿是你们夹断的吧?”
是反问,更是肯定。
陈准眸子暗了暗,忽然又不做声了。
“我相信你们要是想问问题办法肯定有的是,可这样折辱人”周鑫一拂袖子,冷笑:“恕我不敢苟同!”